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路芬芳越发忙碌。她白天要准备炼制星蕴丹的其他材料,晚间则上梦真崖练剑,算起来每日不过能休息两个时辰。
有了乌琅玉,炼星蕴丹的其他材料就好办多了,基本上都可以在展皓峰或静乐宫的丹房弄到。路芬芳想了想,还是不要让太素宫的人知道她在练星蕴丹为好,于是一有机会就溜去庐阳的互市,用成熟的玉桃换炼丹材料。
她花了五天的工夫买齐了辅料,又卖了一部分玉桃,存了一千多灵石以备不时之需。到了第六天,东阳道院照例组织参加试剑会的弟子们集中培训,路芬芳装病不去,便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踏踏实实炼起丹来。
路芬芳神识入了丹炉,炉内景象与她第一次炼制南海蝴蝶丹时已大为不同,蓝色水泽中心已由深不见底的大洞变成了漩涡,水流急速旋转着,却静得没有一丝声音。路芬芳浮在上空俯视,觉得这大漩涡如同怪兽的眼睛冰冷得注视着她,令她不寒而栗。
“伯服,为什么珠丘变成这样了?”路芬芳搓了搓双手继而握紧,她心里的感觉十分诡异,却不敢说与伯服。第一次来珠丘内部时,路芬芳只觉得此处是一片空旷虚无的幻境而已;今次来,她却觉得珠丘仿佛变作一只正在苏醒的活物,那漩涡里分明就是它半睁半闭,懵懂而残暴的眼睛。
“因为你的灵力提升了,珠丘的力量也随之慢慢觉醒。”伯服察觉到路芬芳的异样,便现了真身与她相见。
伯服深深看了路芬芳一眼,觉得她的眼神变了,虽然还有恐惧和疑惑,却比从前更明亮了,像初开锋芒的小刀。他对路芬芳的成长充满了期待,但面上却冷漠依旧:“上次的南海蝴蝶丹大半是我帮你炼的,这回你也该自己学学了。我叫你看的《诸家神品丹法》、《九转灵砂大丹》、《金华冲碧丹经秘旨》都通读了吗?”。
“粗通吧。”路芬芳并不知道伯服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伯服在她眼里始终是一个样子,沉着、冷漠、威严、高深莫测,似乎经历千年都未变过,“但是不亲自动手,我始终不能知丹药如何练法。”
“呵呵,妮子口气还是这么大。你既粗通,炼丹都有哪些步骤,又有哪些注意事项,讲来给我听听。”
路芬芳撇撇嘴,她知道自己长处不多,但背书的功力还是有的;目力增强之后,一目十行更是不在话下。她在心中理了个头绪,缓缓说道:“若粗分步骤,便是选材、提炼、凝丹三大步。若说注意事项那就太多了,且不说选材如何精细,光是炼丹的处所和时间也够讲究的了。首先,炼丹炉应放在人迹罕至、灵气丰沛的名山胜林里面,否则‘邪气得进,药不成也’;然后,炼丹开始的时辰必须选择‘开山月’的吉日良辰;光是这样还不够,建造丹炉房室,必须择选灵山福地,筑坛三层,坛上安灶,灶上有炉,炉中鼎,鼎有神室,室有胞胎,悬镜挂彩,镇符炼丹……”
“停。”伯服止住滔滔不绝的路芬芳道,“妮子,你这是蒙我么?且不说珠丘丹炉是神器,邪气不侵,时气不惧,你刚才说的这些,早在侍香考试时已经背过了。用老知识来回答新问题,你这不是偷懒是什么?”
路芬芳嘻嘻笑道:“哪有偷懒,我不过是想说个完整罢了。这炼丹的时间、处所都择好了,材料也备好了,就该准备丹火了。老爷子,珠丘丹炉的丹火如何点法?”
伯服说道:“你且退后。”说着护着路芬芳后退两丈,自己引动真气在手心聚拢一缕火焰,便向那漩涡中投去。漩涡中登时浮起重重白气热浪,烫得路芬芳又向后躲了一丈。路芬芳惊道:“这就是珠丘的丹火?”
“正是。若炼制南海蝴蝶丹那样的一般丹药,只消将材料投入水中,便可慢慢炼化、凝丹;而炼星蕴丹,便必须再引火一次。”
路芬芳回过神来,想了想说道:“这点火我会了,只是热浪滚滚,我连逼近都不能,如何能知丹炉的温度够不够呢?”
伯服并不作答,右手轻轻抬起,路芬芳手边即升起一道水幕。那水幕上红光闪烁,竟像在水中燃烧的火焰,十分神奇。伯服说道:“随着丹炉温度的升高,这火焰的颜色会由绿变红,由红再变黄。若是在变黄的瞬间你没有及时投料,等到火焰颜色便黑,便是错过了炼丹的最佳时机,炼丹便失败了。”
伯服说话的工夫,路芬芳已经把丹方打开飞速扫了一眼,丹火正好变黄,水幕中发出“叮铃——叮铃”的警示声。路芬芳便依次序投入事前称好重量的露水、天名精、仙茅、麝香等。她手快,时间掌握得却是刚刚好。
她悄悄舒了口气,便问伯服:“按丹方说载,再过六个时辰投入乌琅玉。我晚上得去梦真崖练剑,不能一直在这看着呢。”
“呵呵,投入乌琅玉是最关键的一步,妮子该不会想溜吧。”伯服装作不知路芬芳的心事,问道,“二十天后的试剑会,你上场对决是不能用传觞飞羽剑的,这么着急学它作甚?”
路芬芳说道:“怎么能不着急,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一天不练,剑术便会一落千丈——我若不去,前几天的功夫岂不是都白费了?”
“姓周的小子教得用心,你也练得刻苦,稍微休息一天也不打紧。”伯服说道。
“啊?”路芬芳摇头道,“不行不行,我若是不去,周重璧一定会用天墉铁牌召我的!”
看路芬芳急得憋红了脸,伯服不由觉得好笑,更想逗一逗她:“你神识在丹炉中,他便是召了你,也是沉睡不醒的你,他还能把你怎么样?”
“他会生气啊,没准还会打我呢。”路芬芳打了个寒噤,“挨几下打也就罢了,万一他犯了倔脾气,不肯教我怎么办?”
“他不教你,我教你。”
“啊?你一直都说我不配你来教,怎地现在又想教了?”
路芬芳惴惴不安的样子着实逗乐了伯服。这妮子原来停机灵的,怎地也有急糊涂的时候。他笑道:“是啊,我又愿意教了,你不高兴?我的修为比周重璧精深,自然教得比他好。”
“啊?”路芬芳失望得大叫一声,继而跺脚道,“不行不行,他好不容易主动教我练剑,你怎么——”
路芬芳说到这里,忽然反应了。她脸微微红了,继而生气道:“好哇伯服,你戏弄我!”
伯服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傻姑娘,我才说不叫你去梦真崖你就急成这样,现在时间还早,你先去找他练剑,等快到放乌琅玉的时候我再叫你进来,不就两不耽误了么?”
伯服这个玩笑开得路芬芳很尴尬。她又忍不住问自己,路芬芳,你怎么了?有伯服教你不是更好么,你为何一定要周重璧教呢?
路芬芳自然无法回答自己内心的问题。她解开神识,待肉身苏醒后打坐片刻——假装自己并不是很着急去梦真崖——这才展开轻身术飞奔而去。
她只顾自己来了,却忘了问周重璧这会儿有没有时间。她来到老地方喊了几声,却不见周重璧回应。此刻崖上除了呜呜风声再无半点生机,路芬芳这才,没有周重璧的梦真崖竟是了无生趣,除了枯藤乱石,半点温暖景致也无。
路芬芳坐在大石上等了一会儿,不见周重璧出来。周重璧很少和路芬芳说起他自己的事情,不知他独自一人时都在做些什么?
没有周重璧的准可,路芬芳还是不好擅入山洞。她只好拿出天墉铁牌,注入灵气传信:“周重璧,你在吗?我来了。”
她传信又等了好久,周重璧都未回应。路芬芳能感觉到周重璧的气息,他就在山洞中——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会不会练功时走火入魔了?
路芬芳也管不了那么多,抄起覆雨剑便小心翼翼滑入山洞中,脚步轻得连踏上沙土的声音都听不到。她寻着周重璧的气息小心翼翼向前模去,凭着上次进来的记忆模到了他住的那间洞室里。
周重璧的呼吸十分平稳绵长,似乎并无异常。路芬芳手心举火悄悄照去,见周重璧果然在他的石床上打坐,如同坐化般安宁,丝毫没有察觉路芬芳已经靠近。
“妮子别动!”伯服忽然警示道,“周重璧的神识不在这里!”
“神识不在是什么意思?”路芬芳细细观察周重璧的样子,忽然明白了,“难道他同我刚才一样,神游在肉身内的灵器中?”
这就对了,周重璧怎可能日日在梦真崖上吹风枯坐,若无旁人打扰,他自然是神识飞入肉身内的洞天壶中。洞天壶别有乾坤日月,说不定周重璧还养了许多灵宠,他神游其中既可练功又能游玩,自然不会感到寂寞。
不过路芬芳神游丹炉时,有炉灵伯服在旁守护,她自不必担心沉睡的肉身遭外敌伤害。周重璧孤身一人,不知有没有仙灵为他护法——应该是没有,否则他岂能任由路芬芳走近他三尺之内,自己毫无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