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已见识过顾凉讨价还价的厉害,也清楚眼前的人类小姑娘并不容易忽悠。
但智慧生物普遍存在侥幸心理,在言语交锋数个回合后,器灵还是忍着痛与顾凉达成一致,以五行遁术里的火遁术换取短剑的部分使用权。
“先说好,这把剑还是我的,我要将它给谁或者用来做什么,你的意见和看法我只能略作参考,未必全盘接受。”顾凉对这个交易颇为满意,不过在将短剑递给器灵之前,也没忘强调自己的主权。
器灵并不知道在如今的修仙界里火遁术的珍贵,对顾凉的再三申明只是摆摆手:“你不将它毁了,怎样都可以。”
选择短剑作为寄身法器,这件事对器灵来说就如一位大能选择转世重修般慎重,由不得半点差池。于器灵而言,法器便是它们的肉身,虽不至于法器毁了器灵也会跟着死,但元气大伤是必然的。
器灵已经承受不起第二次元气大伤。
顾凉想了想,望着说道:“短剑是我的法器,我当然不想毁了它。但是,遇到连我都自身难保的情况,我很难说我不会用短剑对敌。”
就像她的第一把剑,便是毁在劫雷之下,这是意外情况。
器灵斜了顾凉一眼,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抽出短剑又看了看,然后直接捅进自己的胸膛,开始将自己的意识月兑离天骄台再根植在短剑之中。
这听起来很新奇,实际上没有什么好看,顾凉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器灵施展的秘法完全不适用于自己,也没有借鉴的意义。便没有继续看下去的想法。
转身见到斗战还在盯着次元空间外的黑暗虚空怔怔出神,顾凉心里微微叹了一声。心想自己还是做知心开导一下这个遭逢剧变的少年好了,权当是做善事。
“感觉如何?”走到斗战身旁,顾凉轻声问。
听到熟悉的女声,斗战侧头看了顾凉一眼,又望向黑暗虚空,神情微惘。
在不知道器灵存在之前,斗战一心只想成为天骄台器灵。
在知道器灵存在之后,斗战放弃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只想求卫澈将他爹从囚禁中解救;若是不能。他便一直守在器灵身边,陪伴器灵度过漫长岁月。
现实却总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就如顾凉与卫澈所认为的那样,器灵从未将斗战放在心上。对器灵来说,斗战只是他与璇玑斗智斗勇的失败道具,存在的意义就是被他榨取所有的利益。
在顾凉被拖入意识世界的时候,斗战已经做好在顾凉醒来后离开次元空间的决定,他却没想到,自己在最后还是有机会成为天骄台的器灵。
明明就是一直都想达成的目标。但是知道自己马上就能做器灵后,斗战却不觉得开心。
他很迷茫。
“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身侧的人类少女又问。
斗战凝神思索片刻,刚想回答,却听得顾凉继续说道:“我并不知道你们器灵是怎么想的。但我作为人类修士,我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做登上大道巅峰的仙姬。”
“觉得可笑吗?”。顾凉问,“我现在只是一个没到金丹期的小修士。但是这样渺小的一个我,竟然想着要成仙。”
的确是有些可笑。斗战心里想着。自他诞生开始,他的意识深处便存在着很多常识。何谓飞升,何谓成仙,他很清楚。
但他马上就想到自己的脖子被器灵握住的时候也听到顾凉这样说过,当时他只顾着惘然,现在再次听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顾凉的语气相当随意,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十分认真。
她不是在说笑,也不是他先前认为的那样,把远大的目标当成拒绝器灵的借口,这是她的真实想法。
“你们肯定是觉得好笑的,笑出来也无妨,但是我不在乎这个。”顾凉望着黑暗虚空,淡淡说道,“我就是想成仙,我要成仙。他人的想法,他人的嘲笑,那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关?我只需坚定我的想法,以大毅力坚持下去,并且为之奋斗。”
顾凉说完这段话便闭嘴不言,她已经把道理说通说透,若斗战仍是不能理解,便是她说得再多也没用。
找了地方坐下来,顾凉闭眼将从器灵处得来的火遁术细细揣摩、理解通透,打算在最短的时间里将火遁术变成属于自己的东西。
遁术不同于身法,若能灵活运用在斗法当中,自己的胜率能提高很多。再者,即便与人交恶,懂得五行遁术也能逃跑得更快更迅速。要知道,生死存亡之间争的往往就是那短短的一瞬,过了这一瞬,便能多出更多的生存机会。
次元空间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老器灵忙着月兑离天骄台,顾凉忙着将火遁术融会贯通,唯有仰望虚空的斗战仍是惘然。
许久,斗战终于想通。
他回身望了望老器灵和顾凉,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轻声说道:“是我把自己套死了,我并不适合想太多。”
斗战化回小马驹,就地趴卧下来,凝神静思,尝试自主沟通天骄台,令自己成为它认可的器灵。
他不可能什么都依赖着卫澈与顾凉帮他,他想要自己争取成为天骄台的器灵。
为了答谢顾凉的开导,他想,他会跟着顾凉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但是现实往往不会如人们设想的一帆风顺。
就在器灵将自己与天骄台的所有联系斩断大半的刹那,遥远里璇玑在器灵身上留下的最后一个手段终于被激发。
感受到自己的魂力在大量涌出,流向不知名的虚空瞬间消失,器灵先是一怔。还以为自己施展的秘法出了差错。
待他强行冷静下来,追查到魂力流失的源头是自己识海中一枚银色的神符。器灵登时暴怒:“璇玑!你好毒!”
只骂了一句,器灵便紧张的打起所有的精神。一边努力抑制着魂力的流失,一边分神试图将银色神符拔除识海。
所幸,随着时间的,银色神符的威力也受到消弱,将之拔除只需要耗费极大的精神,还不至于顽固得无法将它抹去。
顾凉虽在参悟火遁术的精妙之处,却留了些心神注意外界的情况,听得器灵突如其来的咒骂,问了一句得不到回答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渐渐的。她感觉到自己的状态也有些不对劲,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还感到淡淡的疲惫。
这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困倦。
事出皆有因,神魂感觉到困倦,根源无非在识海。顾凉的心微微一沉,直觉有些不妙,下一刻,清晰的神魂已在识海中化出。
有了被囚识海的教训。除非是入定,否则顾凉不会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这次也一样。
然而,即便是身在识海。拥有着对识海的绝对主宰权,顾凉仍是感觉到倦意。这种昏昏欲睡的感觉随着时间的越来越重,她找不到任何原因。
不管是天眼小神通。还是妙经上记载的神识秘法,或者藏书阁里看来的神识相关手段。都不能找出困倦的原因。
出于直觉的警示,顾凉并不敢就这样睡。
她从芥子袋里取了一枚清心丹服下。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暗算?
是器灵还是凤真?抑或斗战?又或者布局者璇玑?
心中杂念纷生,怀疑就像野地里疯长的野草,瞬间窜起老高,将顾凉的心神也绑得结结实实的不能挣月兑。
顾凉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从恐慌的情绪中,冷静下来耐心思考。
是谁做的不重要,因为她不清楚这些怀疑对象拥有的种种手段,也无法从他们的行为中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所以,首要的还是将危机解除。
识海就是神魂栖息之地,也可以说是潜意识构成的一个虚拟世界,只要她想,总能找到出错的地方在哪。
顾凉决定采用笨方法,让自己的神魂一寸寸的将识海的每个角落都搜遍。
若这样还找不出原因的话,她只能动用天火将识海净化一遍了。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顾凉没有去想天火也不能起作用的假设,而是拿出材料在自己身旁布下简单的阵法,然后将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识海,展开地毯式的搜查。
顾凉与器灵遭遇危机,斗战却是极幸运的一个,他已经与天骄台沟通起来,正在接受天骄台对新一任器灵的考验。
宝物择主,也要看这个主有没有资格,是否值得选择。
天骄台内有各种事情发生,天骄台外的陷空城里也不是一味的平静。
继风林菀和刘天和的小队伍后,陷空城迎来了更多的人。
其中不乏顾凉认识的人,如闵春晓,如赵一,如林成志,如胡休一行人…
也有顾凉不认识的,妖族的化形妖修和未化形妖修,来自西漠的三千窟魔修和佛修,还有其他的一些修士。
在这些人中,狐越仍是修为最高的一个,在他之下便是几个元婴,更多的却是金丹,筑基期修士能走进陷空城者均是寥寥。
城主因为飘渺的一缕希望未从观星台出来,大广场上修士三三两两,或者单独一人,气氛显得古怪。
“柳小友,为何天骄台仍未开启?”从三千窟走出来的魔修最是随性不羁,久等不见天骄台开启,直接找上柳如眉问话。
柳如眉出身欢喜宗,欢喜宗老巢在西漠三千窟,是众多魔门中比较势大的一派。因此,身为欢喜宗承认的杰出弟子,还有机会争夺宗主的宝座,柳如眉在魔修当中的地位甚至比裘洛贞在正道的地位更高。
找上她的魔修已是元婴期,却没有因柳如眉的修为而呼来喝去,根源便是欢喜宗在魔门中所占的重要位置。再有便是柳如眉二十五岁结丹的潜质。
柳如眉给元婴魔修行了礼,恭谨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已是数个月的等待,想来也快了。”
元婴魔修对这小辈又多了几分高看。能认清自己的位置,这欢喜宗传人倒是个聪明的。想及天骄台不能开启的关键,他迟疑了一下,随后问道:“顾弦的在里面?”
先来的柳如眉、风林菀等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及阿暝和顾凉对深渊与陷空城的了解,但有乾坤派弟子被困天骄台法境却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至于这个弟子是谁,大家都没说,后来者也不知道是顾凉。
柳如眉微微一惊,讶于元婴魔修竟能从一些零碎线索推导出天骄台里的人顾凉,表面上却平静无波。只点头说道:“顾道友肯定能吉人天相。”
不动声色的留意了一下周围,柳如眉发现元婴魔修已不知何时布下结界,外人根本不能探听结界里的任何声音,结界里却能听到外界的动静。
这让她更加起来,但凡法术施展出来,必然存在波动。这元婴魔修却能瞒过她的感知,可想而知,其实力必然比自己所估计的更高。
元婴魔修斜睨柳如眉一眼,又问:“你与顾弦的交好。可否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身为元婴期真君,面对柳如眉这样的小辈,他还不需要刻意的拐弯抹角。
柳如眉摇摇头,说道:“我只是知道打满场次便能离开。”
元婴魔修似笑非笑的看着柳如眉。并不,但他也没有追问下去,只淡淡说道:“这里是秘境。在秘境里死了人。宗门家族想要插手,也是查不清楚。”
柳如眉心中一寒。却是微笑说道:“真君您说笑了。”
元婴魔修亦淡淡笑道:“你我是魔修,魔修从不爱正道的那一套。”
柳如眉正想接他一句。扯狐越的大旗来做掩护,好令这前辈魔修知难而退。却听得一声惨烈哀嚎乍然响起,尾音还未落下已骤然消失,像是被生生被掐断了喉咙。
广场上的修士们顿时被惊动。
“怎么了?”
“这是袁经禾道友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柳如眉沿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那是陷空城的一座民宅,久远岁月,早已破败得不能居住。
惨叫声正是在民宅内响起,一声响起后再无动静。
按理说,修士们进了陷空城,定然要起寻求宝物的心思,进民宅里一探也不应该是现在才去。
但是进城之初,那些冒然闯入民宅的人总是进去了便消失,加上从风林菀、刘天和处得来的城主印象,几乎没有一个修士敢跑进民宅里寻宝。
“他怎么跑进去那里去了?”修士们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个人敢进民宅里探寻惨叫声的真相。
柳如眉略略一看,便回过头,继续与元婴魔修交谈。
袁经禾她也认识,阿暝曾告诉她,袁经禾身上带着一只寻宝鼠,昨天刚刚进阶。想来是寻宝鼠发现宝物,袁经禾耐不住诱惑进了去,无端去了一条命。
未出口的话被惨叫声打断,柳如眉也不扯狐越的大旗了,温顺说道:“真君还真是幸运呢,能比我们后来。”
“何出此言?”元婴魔修果然有些好奇。
柳如眉的窥他一眼,低声将来到陷空城后城主欲夺众人性命的事添油加醋的陈述出来,话里隐去阿暝和顾凉起到的重要作用,只将众人的月兑险归功于城主喜怒无常。
元婴魔修从未见过城主,听完柳如眉的叙述顿时面色微沉,他冷眼看了空荡的宝座一眼,转身便走了。
柳如眉目送着元婴魔修远去,垂下头盯着自己露出裙外的鞋尖瞧了瞧,回身便想找阿暝探探天骄台开启的口风,却见到城主阴沉着脸坐在宝座上对自己招了手。
柳如眉刚放下去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冷汗倏的冒了出来。城主可不同可以被她糊弄忽悠的元婴魔修,只要一个不爽,马上就能杀了自己。
现在城主的心情便是极其糟糕,柳如眉更加战战兢兢,她快步走了,行礼说道:“晚辈柳如眉见过城主。”
城主冷漠的盯着柳如眉,目光如刀子般衡量着她,片刻,冷冷说道:“我给你般若魔经,去把鱼萱儿杀了。”
般若魔经乃是由佛入魔的无上宝典,也是每一个魔门修士心中的至高圣典,奈何早已遗失在无尽岁月之中,后人再也无法修习。
柳如眉虽是魔修,修习的功法却是从佛门正法衍生而来,般若魔经对她来说便是无需重修也能替换原本的功法。
但,般若魔经修习的乃是法术,与柳如眉专攻炼体修行武道迥然相异。
若要修习般若魔经,必须从炼气期开始,再一步步筑基、结金丹,这将是一个艰难且漫长的过程。
城主冷漠说道:“我要你马上开始修炼。”
只犹豫了极短的片刻,柳如眉噗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城主脚前的地面上:“前辈赐弟子般若魔经,弟子感激不尽,定舍尽所有将鱼萱儿狙杀。”
城主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
再者,柳如眉很清楚,没有般若魔经自己最多只能化神,有了般若魔经却是必然化神,说不定还能追求更高境界。
至于鱼萱儿,能够从城主口中听到,还能让城主不惜赐下般若魔经,必然是惊天憾地的绝世大人物。
在自己还未强大之前,城主不会令她去杀鱼萱儿送死…
城主冷漠的伸手在柳如眉额头抚过,她的手指冷得像冰,几乎要将柳如眉整个人冻成一个大冰块。
在她收手的刹那,柳如眉便感觉到自己的识海里多出一部宝典,那是无数魔门弟子睡梦中都想得到般若魔经。
城主倚向宽大宝座,淡淡说道:“鱼萱儿,便是你们口中的璇玑。我不求你立刻杀了她,但是你必然杀她。我已在你的神魂种下魔种,若你有任何违背念头,即刻魔火焚身,永无解月兑之日。若要解月兑,除非将鱼萱儿杀死,或者你比我强大。”
可恨鱼璇玑,当初从自己这里得到般若魔经,从而转修无情道,成为九天十地至尊的存在。却不想,战死沙场只是金蝉月兑壳计,更将自己蒙蔽,试图将她当成棋子布下惊天大局。
这口气,实在不能忍!
城主冷眼看着柳如眉,又道:“以你道心起誓,与鱼璇玑不死不休,永不背叛我,否则业债加身,永堕极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