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有着同一个师父的师兄妹,顾凉与常沂的交集却不多,更谈不上熟悉。不过,常沂毕竟是墨竹真君的首徒,在调查师父底细的时候,顾凉也顺手了解了一下这个便宜师兄,对他算是知道个大概。
常沂是墨竹真君的大弟子,资质极佳不说,还很有机缘,早在十八九岁已是金丹真人。他比不得顾弦、霍轻轻这些绝世天才,在乾坤派里却是个响当当的优秀门徒。
他很早便成为执法堂一员,其执法刚正不阿,即便面对背景强大的纨绔修二代也不退让寸步,更有着不弱的实力,在低阶弟子中尤显威信。
这样一个看起来十分光明磊落、为了门派尽心尽力的常沂,真心不像是有着赫赫凶名的墨竹真君的大弟子。
在去常沂院子的时候,顾凉回想着八九年前揽月城郊外自己对常沂的简单印象,一面在心里猜测这位师兄找<自己的原因。
据说常沂与墨竹真君名为师徒,实则情同父子。
在许多年前,常沂得罪了妖族的一个少主,墨竹真君二话不说,直接上门将那个妖族寨子上下数百口全给屠了,从此与妖族结了仇。
墨竹真君也曾受过伤,急需一味灵药调理,常沂那时候尚未结丹,硬是跑到南岭流浪两年才将那味罕见灵药带回来。
回来的时候,常沂形销骨立,几乎不成人样,他还中了剧毒。从今往后只能保持少年的身形,再也无法长大。
如今墨竹真君被顾凉重伤,顾凉留在驻地,正想着将墨竹真君揪出来诛杀永绝后患。恰是此时,一向不怎么与小师妹亲近的常沂忽然寻她,实则由不得顾凉不多考虑。
走到常沂的院门前,顾凉的脚步微微一顿,走了进去。
院子很寻常,种着一片开花的树,阵阵花香传来。温馨得倒像是小姑娘的闺阁。
顾凉走在其中。却忍不住全身绷得紧紧的,就如拉开如满月的弓。
她对阵道只有半桶水的实力,但跟着卫澈这个阵道大师学习,眼界绝不会低。这个院子看似美丽。实则步步见杀机。一环紧扣一环。能布下这种阵法的阵师。至少得有六品,也即是与覃钰水平相仿。
但这并不是顾凉感到心惊的原因,她只是金丹中期的实力。但真个对上金丹中期的常沂,不敢说能胜,至少逃跑的本事还是有的。
而且,走进常沂的院子,顾凉并非完全无准备。
但是,重点在于,这个院子的杀阵很厉害,它却是完全关闭,对她没有一点防御,就像敞开肚皮的豹子,如何不让顾凉谨慎?
顾凉不会天真到认为常沂要与自己述说师兄妹情谊,真个述说,早在第四重天乾坤派驻地,时间多的是。就是不久前幽明洞的集合地点,也有大半个月多。
常沂如此作为,顾凉心中隐有猜测,却模不清他在想什么。
常沂的净室里布置简单,小几两边各放了蒲团,常沂就坐在东边,宴客姿态明了。
顾凉对常沂见了礼,在蒲团上跪坐下来,看到摆在面前的是六品松山玉露,常沂面前的却是灵酒秋露白。
松山玉露是修真界特有的饮品,酿制过程十分复杂,喝的是风雅,品的是境界,并不比顾凉以六千年的上好灵茶待人逊色多少。
秋露白则是灵酒中的上品,一小葫芦都要比三颗极品玉髓丹的价格高,也是出了名的穷散修喝不起的高端灵酒。
都说剑修不通六艺,穷比散修,这位师兄恰好相反。
“师妹觉得师兄此处布置如何?”常沂拿起酒杯望向顾凉,认认真真的打量这个十分陌生的小师妹。
顾凉不了解常沂,常沂对顾凉也不熟悉。
不过,能从墨竹真君手上逃月兑,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和他面对面,修为还进阶了一个小境界,常沂便不会轻易小看了顾凉去。
顾凉不懂常沂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眨了眨眼,温和无害地微笑说道:“师兄的院子很美,师兄的身家也很丰厚。”
常沂:“……”哥把你叫来,不是和你说院子美不美!
在常沂的印象里,这位传说中的小师妹特别剽悍。
先是与裘洛贞打了平手,然后超级壕地撒了大把灵石在深渊冲击结丹,还干出挥剑砍天劫这种修士从未想过的事…现在,她竟然在他面前装柔弱无害?
常沂吸了一口气,决定开门见山:“听说你手上有一株红颜泪,对吧?”
顾凉点头:“是的,我有。”又抬起头问道,“师兄为何问我?莫非是师兄的神识受了伤,需要用红颜泪调理?”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会回答说红颜泪已经用来炼制三合宁神香,决计拿不出来给常沂送给墨竹真君疗伤。
常沂一口饮尽杯中酒,脸颊也被酒气熏得酡红,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瞳简递给顾凉,神色晦暗不明说道:“你看。”
他修的是唯心道,对阴谋诡计向来不太擅长,顾凉展示了自己的实力(逃月兑墨竹真君的指掌),他欲杀墨竹真君,恰好可以凑一堆共同计划。
常沂其实有些郁闷,他已经撤去院子的阵法,也将昂贵的松山玉露摆在顾凉面前,还问起了红颜泪,态度明确得不得了,为何这小师妹还是当做不知道?
顾凉感到更加疑惑,她瞧了常沂一眼,接过了玉瞳简。然而,越是看下去,顾凉的神色越是古怪。
放下玉瞳简后,顾凉望向常沂,语气迟疑着问道:“师兄…师妹愚钝,实在不知师兄此作何解?”
玉瞳简里记载的是个相当狗血的故事:
两个男修爱慕一个女修,并且为此打擂台,但是女修最后嫁给了路人甲。女神嫁了人,两个男修自然是伤心失意。
一个看破情劫,选择远走他方寻求大道真谛。
另一个则黑化了,在女修与路人甲诞下孩子的时候,他把女修一家灭了满门,只留下女修的孩子,还把这孩子收为首徒。
故事到此戛然而止,但是很容易就能让人联想下去:女修的孩子长大成人,机缘巧合之下得知上一辈的恩怨情仇…
常沂没头没脑把这枚玉瞳简递过来给自己看,是暗示他自己就是那个倒霉女修的孩子,与墨竹真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顾凉对墨竹真君的经历不算太了解,但是,据她所知,就算墨竹真君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距离如今也是数百年。就算他一时心软要养昔日女神的孩子,这个孩子多半也有几百岁了。
而常沂,他确实是墨竹真君从外面带回来养大的,但他的来历十分清晰,虽自小在乾坤派长大,但他的亲身父母都还在乾坤派辖下的城池里生活着呢。
是以,顾凉实在不知常沂此举谓何意。
常沂看了顾凉手上的玉瞳简一眼,缓声说道:“这个故事还有后续。”
“那位修士自以为将女修一家灭了满门,实则不然。有一个身怀妖族血脉的孩子逃过了这一劫,他化作兽形躲藏在假山的洞口里,将修士的杀戮看得一清二楚,也看到了自己父母亲族悲惨死去。”
常沂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说道:“这个孩子在杀戮结束后逃离了现场,隐姓埋名,渐渐长大,他没有什么修炼天赋,只修行到筑基后期便因寿元枯竭而亡。在临死之前,他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自己天资出众的孩子,并且为此布下一个局。”
“这个天资出众的孩子刚出生就被封印起来,在他爹死掉几十年后,才被送到某座城池里一对平凡夫妻的家庭里,充当了他们的儿子。”
“后来,孩子被一个门派的元婴真君收入门下,年纪轻轻结了金丹,却在结了金丹的同时也将爹留下的记忆封印冲破,对数百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杀戮感同身受,几乎立刻就想找到仇人报仇。”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的仇人也是他的师父。弑杀师父,即便是邪修,对这种行为也是深恶痛绝,没有一个人会理解他。”
“再来,他的师父对他也是十分的好,在他开罪妖族某个少主被囚禁起来即将杀掉的时候,师父得知了情况,二话不说立刻赶来将那个妖族寨子屠了满门。”
“他很为难,很挣扎。一个是只有生恩没有养恩的亲父,一个是养大他教育他的师父,是放下仇恨专心侍奉师父,还是遵循父亲的安排将师父杀了,这个选择十分困难。”
常沂沉默下来,拿起酒葫芦直接灌酒,酒气芬芳,蒸得顾凉也觉得脸上微醺。
秋露白这种灵酒的名字听起来十分风雅,却是不折不扣的烈酒,后劲十足,一般的金丹修士喝一口都会醉。
常沂的架势,却是拿秋露白当成白开水喝,脸色发红,眸子清亮,显然已经喝出酒量来了,完全不怕醉。
顾凉觉得自己应该接话,微微顿了一下语气,问道:“你还没说,那个被带走收为首徒的孩子去了哪里呢?”
墨竹真君只有三个徒弟,大师兄常沂,二师姐燕明月,小师妹则是她。在常沂之前,墨竹真君确确实实是没有徒弟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