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澈在正房外站了许久,待到屋里熄灯又两刻钟后,才无声无息地推门进去,或许是天色太黑的缘故,那姿态看起来总有些鬼祟。
屋子里漆黑一片,伸手看不到五指。
卫澈点亮烛台上的一根蜡烛,坐在床榻边缘目不转睛地看着睡容恬静的顾凉,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就这样痴痴看了大半夜,直到鸡啼,卫澈方惊觉快要天亮了。
天亮了,丫鬟该醒了,顾凉也该起来了。
卫澈轻轻碰了一下顾凉的脸蛋,那触感犹如凝脂,软软女敕女敕的,又很想让人咬一口。
故作淡定地瞧了一下周围,卫澈俯子,薄唇飞快掠过顾凉柔女敕的脸颊,犹如羽毛轻扫,那感觉就像无数朵烟花在脑海中炸开,美妙到了极致。
亲到了!
真的亲到了!
卫澈脸上染了薄红,看着顾凉浑然无知觉的脸,耳朵尖和脖子根也渐渐的红了,热得就像被火烧了一样。
他真是太卑鄙了,居然做出乘人之危的丑恶勾当!
但是不后悔,一点都不后悔!
卫澈模了模自己的嘴唇,无声傻笑。
他悄悄回到布置得与正房一模一样的厢房,又偷偷乐了好些时候,才让丫鬟把热水送进来沐浴更衣入睡。
待到日上三竿,一夜好眠的顾凉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伸手往旁边一模,被窝早就冷了。妹妹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去。
想到妹妹,顾凉的瞌睡虫立刻跑了,她坐起来喊妹妹的名字。
“阿姊,我在这呢!”才喊两声,妹妹顾莹就跑进来了,身上穿着漂亮的小红袄,看起来可爱极了,“阿姊,我好看吧?”
小姑娘当然是好看的。
顾凉笑着点头,在丫鬟的伺候下完成梳妆洗漱。间或和顾莹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她早早起了,这会儿已经吃过早膳。
顾莹素来是爱玩的,没一会儿就出去了,有丫鬟跟着。顾凉倒也不担心她会出什么事。
伺候顾凉的丫鬟将顾凉带到餐桌旁。刚落座。她便见到穿着青衫的卫澈出现在视野中,看样子似乎没有用早膳。
“阿凉,早安。”
“早安。”
“昨天夜里睡得可好?”
“被子很软很暖。睡着很舒服,也没有做噩梦。”
“喜欢就带回去用,平时会做噩梦吗?”。
“这个不必了,家里的被子也很舒服。嗯,很少有做噩梦的时候,也很少做梦,都是睡着就天亮了。”
“那不错,尝一尝这个小点心,你应该会喜欢……味道怎样?”
“很好吃!”
“吃几块就够了,不许多吃。”
“……”
在普通寻常的对话中,顾凉和卫澈用了差不多三刻钟才吃完早膳。
悄悄模了一下吃饱的小肚子,顾凉觉得卫澈的厨子实在太厉害,做出来的食物又好看又好吃,如果家里的厨子能有这水平,她迟早得变成小胖妞。
卫澈净了手,用帕子擦干净,询问顾凉:“要出去走走吗?院子不远处是一片桃花林,就在山脚下,风景也还算可以。”
顾凉吃得有些撑了,卫澈提议,她便应了下来,权当是消食。
今天的天气十分晴朗,虽然凉风吹到身上依旧带着寒意,却不会冻得人缩起身子想回到室内取暖。
顾凉被卫澈牵着走从院子里走出,才发现这个地方是个面积不小的庄子,花园里的景致漂亮得可以入画。
卫澈住在这里吗?
如果他不打算住下,应该也不会花那么多的心思布置,毕竟庄子、别院也是要每年花钱维护整顿的。
“这个庄子有温泉。”卫澈忽然说道,“若喜欢可以多住几日,我会派人告诉你爹娘。”
“温泉?”顾凉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吗?”。
卫澈揉了揉她的额发,语气温和:“真的,我不会骗你。”
“那我看完了桃花,可以泡一泡温泉吗?”。顾凉倒是不拒绝卫澈的亲近,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只随着娘亲泡过一次温泉,那还是五岁时候的事情。”
卫澈温柔地笑了:“你还可以学游泳。”
“学游泳?那一定很费时间!”顾凉咬了咬下唇,有些意动,嘴上却说道,“我娘应该不会让我学游泳的,就算学了也没有用。”
卫澈听在耳中,眼神微暗,平静说道:“你不说出来,你娘不会知道。再说了,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并不需要时时都听着她的话,得有自己的主见。”
顾凉抬起头看着卫澈,脸上绽放大大的笑容:“阿澈,你对我真好呢!”
她忽然觉得,嫁给这样的一个人似乎也不错,至少他不会跟她说女戒和妇德这些无聊的东西。
开成一片粉红色的桃花林就在庄子不远处,以顾凉的脚程,半刻钟就能走到。
桃林很漂亮,实际上也没有好看,在卫澈的建议下,顾凉爬到半山腰,绕到后山阴凉处看了瀑布,又休息一会儿便回程了。
许是在家中闷得久了,下山途中,顾凉一直都与卫澈叽叽喳喳地说话,高兴得就像一只出笼的小喜鹊。
简单用过午膳,顾凉趴在软榻上小睡了半个时辰,便与妹妹顾莹一起坐着马车回家,并没有接受卫澈的邀请留在庄子里泡温泉。
初春过后,仲春来临。
顾凉始终都没寻到机会出门,她跟着女夫子学习琴棋书画,偶尔听丫鬟们说说八卦,上元节被拐遇到卫澈的记忆渐渐也淡了。
直到暮春的某一日,顾凉正在习字。忽然听到丫鬟敲门:“大姑娘!大姑娘!老爷来客人了,叫您过去呢!”
客人?
还要她过去?
顾凉霎时便想起卫澈俊逸的脸庞,不解他为何上门。
“只喊了阿姊吗?”。顾莹也在习字,她是向来都不耐烦做这些的,抛下笔墨便噔噔跑去开门,“爹爹有没有喊我?”
丫鬟说道:“没有,只让大姑娘过去!”
顾莹发出长长的叹息,嘟着嘴说道:“爹爹太坏了!”又过来缠顾凉,“阿姊阿姊,我也跟去好不好?”
顾凉还没说话。女夫子便咳了一声。
女夫子一向要求严格。顾莹只好讪讪地回到书案前,写字的心思都没了。
顾凉的字还没写完,她让丫鬟等一会,又安慰了妹妹几句。静下心来完成功课。
写好了字。她又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觉得比昨天有进步,这才搁下毛笔,换上见客的裙装去前院。
小厅堂里。顾凉果然见到了卫澈,她爹爹和娘亲也在,只是脸上神情不是很好,看向她的目光复杂又愧疚。
顾凉隐约猜到了卫澈突然前来的目的,她恭恭敬敬地对爹娘见礼,又拜过卫澈,只是还未开始动作卫澈便免了她的礼。
爹娘见此,不免更加心塞。
顾爹爹咳了一声,让顾凉做好,和颜悦色道:“阿凉,爹爹今日喊你过来,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凉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姿态模样最是规矩不过,声音也细细的,听起来四平八稳:“爹爹请问。”
顾爹爹想了想,倒是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了出来:“你想跟着亲王殿下走吗?”。
顾凉垂首,乖顺说道:“女儿不孝,只想跟着爹娘。”
顾爹爹捋了捋颌下美须,对这个回答甚是满意,他看向卫澈,心想这小子总不可能强抢他女儿走吧?
卫澈没说话,十分淡定地喝茶,脸上平静,看不到任何的情绪起伏。
他亲自登了门,此事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断无空手而归的可能。
顾爹爹猜不透卫澈在想什么,他照例询问了顾凉的功课,得到更满意的答复,便挥挥手让她回去。
顾凉前脚刚走,府里的管家就跑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封从京城送来的急信。
顾爹爹看着这封信,又瞅了瞅卫澈,迟疑片刻才将其接过来。
信是从京城顾家送来的,写信的是顾家老爷子,整封信只有两页纸,内容简短,意思也写得很明白——
将顾凉交给卫澈,别的什么都别问。
看完信,顾爹爹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捏着信默然良久,把它递给了夫人:“你也看看,好拿个主意。”
顾夫人刚诊出怀了孕,她瞧了丈夫一眼,接过信细看,脸上倒是没有太多的惊色。
或者说,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卫澈是个怎样的人,顾夫人比她丈夫更了解,也更加舍不得闺女。
但是再舍不得又能怎样?
大闺女终究与秦亲王定下婚约,她是未来的秦王妃,还不如早早割舍了感情,免得离别时哭成泪人。
“亲王殿下,”顾夫人将信折好,看着卫澈说道,“您刚才也听到了,阿凉不愿跟你走,你勉强她,她是不会高兴的。”
卫澈放下茶杯:“我知道。”
既然你知道,那你还想怎么办?
顾夫人涵养再好,心里也免不得骂了几句,当然这是旁人看不出来的,她语气迟疑着,试探道:“那您是不是……”
卫澈打断她的话:“我如今住在郊外春芳园。”
顾夫人的消息也算灵通,她当然知道卫澈自上元节后就住在春芳园,一直都没有回京,与往年大不一样。
听到卫澈这句话,顾夫人看向丈夫,使了个眼色。
顾爹爹与顾夫人做了七八年夫妻,一直坚持同床共枕,也没小妾或者通房破坏感情,默契自然是有的,当下便清了清嗓子,说道:“亲王殿下,阿凉也有些时日没有出府去透气,您不如就带她去玩一玩,如何?”
卫澈略微抿了唇,颔首。
又三日,顾夫人带着一对孪生女儿前往郊外的小庙祈福,捐过香油钱,顾夫人要听方丈讲经,两个女儿自然是坐不住,要到处跑。
顾凉随着妹妹去了后山,忽然听闻有悦耳琴声传来,顾莹便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要去找弹琴人。
庙里的小沙弥哪敢让两个贵女扫兴,引了她们前往竹林间的一座小院,门扉半开着,守在门口的恰是卫澈手下陈天。
看到姐妹俩,陈天脸上掠过讶色,然后示意她们进去。
当卫澈弹完一曲,看到站在不远处听得出神的顾凉姐妹二人,脸上便带了清浅笑意:“这倒是巧了,阿凉也和妹妹来庙里玩吗?”。
“娘亲有了身孕,要来祈福,我们也跟来了。”顾凉笑了一下,仪态规矩而端庄,犹如大家闺秀,“你呢?”
据她所知,这里与庄子恰是东西两边,隔着整整一个县城,坐马车也要花上一个时辰,可是一点都不近。
“在此清修已有数日。”卫澈答道。
顾莹这会子乖乖的,她四处瞧着这个小院,忽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丫鬟对自己招手,与顾凉说一声就跑过去了。
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顾莹对卫澈似乎有着天生的畏惧,总是不敢过于亲近。
至于卫澈身边的丫鬟,顾莹和她们玩得很好,在家里还时常与顾凉说起,如今见到了人,自是要玩个痛快。
卫澈示意顾凉在身边坐下,亲自帮着她把外衣解了,再让她穿上一件稍薄的衣裳,以免着了凉。
顾凉看着袖口上精美的刺绣,实在不明白卫澈怎么会带着小姑娘的衣服,而且件件都能合她的身。
难道他知道她会随着娘亲来祈福,在这里弹琴是早有预谋?
顾凉觉得这个猜测挺靠谱的,不然小沙弥不会带她们两个小姑娘来到后山这种僻静地方,若她和妹妹出了什么事,整个寺庙都担当不起。
“阿凉,我想念你。”卫澈干净温柔的声音响起,拉回了顾凉跑远的思维。
顾凉顾着走神,其实听不清楚卫澈说的话,她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刚才和我说什么了?”
卫澈不动声色:“我在问你,你能抚琴吗?”。
顾凉也没怀疑其它,看着摆在卫澈面前的焦尾琴,脸儿忽然有点红:“能弹两首曲子,只是……弹得不太好听。”
夫子说,她的乐感不好,天生就不是抚琴的料子。
再来,听过卫澈奏琴,顾凉觉得自己那点琴艺实在是拿不出手,不说她自己,就连夫子、她娘、她爹,也许都没有卫澈的琴音动听。
“我想听。”卫澈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注视着她,目光温柔而包容,“阿凉,能让我听一听吗?”。
有微风缓缓吹过,顾凉又嗅到了卫澈身上飘来的冷香,如烟如雾,根本分辨不出是哪种花的芳香,只觉得记忆中似曾相识。
顾凉有些恍惚,连什么时候被抱到卫澈怀里坐着都不知道,只听得他清淡的声音在耳道中流淌,比叮咚琴声更美妙动听。
焦尾琴音色极好,顾凉一首曲子弹完,觉得自己超水平发挥,心中很是畅快。
“你为我弹了一曲,我也送你一曲。”卫澈的下巴抵着顾凉发顶,就着抱住她的姿势,十指在琴弦上拨动,歌声和着琴音,缠缠绵绵,“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顾凉觉得曲调很熟悉,仔细一听,脑中顿时轰地一声响,真的被吓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