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强把布摊子一卷,扎紧了袋口,往肩上一甩,朝兄妹俩说了声:“横竖没生意,瞧瞧热闹去!”便往人头攒动的巷口跑去。
禾曦冬因为妹妹在这儿,不想去凑那个热闹,反而很珍惜和妹妹一起坐在摊前边聊天边等顾客的时光。
可好景不长,巷口那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隐隐有往巷尾铺开的趋势,禾曦冬索性把摊子收了,反正没生意,不如和妹妹一起早点回家算了。等吃过晚饭,再去登云街那边支个夜摊,生意好的话,不出两个小时,一天下来零收益的捉急局面立马就能扭转。
禾薇边听着他的盘算,边和他一起收摊。
这时,从人群中忽然冲出个龇牙裂目的中年男人,手里举着把锋利的短匕首,胡乱地朝周边挥舞着,嘴里大骂着:“都是一帮良心被狗吃了的!盯着点蝇头小利就瞎逞能……我今天就捅了你这个破招牌,看你下回还唬不唬人……”
巷口一群原本抱着寻热闹、看好戏心态的人,被他这一吓,立马都往巷尾躲,可怜兄妹俩想不看热闹都难,被越来越多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哪里还挤得出去。
禾曦冬把妹妹拉到身后,牢牢护住她,生怕被人潮冲散。
禾薇倒是没那么多担心,横竖出不去了,就顺着其他人一起,踮起脚尖看起热闹。
说起来,她已经十六年没这么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看热闹了,再往前追溯,又得回忆上上辈子和室友在没课的日子、手挽手压马路、逛大街的日子了,想想真挺怀念的。
走神间,挥着匕首的中年男人,已经来到遇古巷鼎鼎有名的毓绣阁门前,叫嚣着非要毓绣阁的掌柜出来给他个说法。
边上认识他的人边躲边劝:“老赵,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先把刀子放一放,要是失手伤了人,可是要坐牢的。”
“坐牢?哈!我赵世荣识人不清、败光了家业,如今连、孩子都跑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原本倒是想凭这最后一件压箱货东山再起,可那缺德的陶德福,把我那宝贝绣屏搞成了啥样?我倒是想坐牢,不过绝对要陶德福陪我一块儿进去!”
“赵世荣!你他|妈别在这大街上乱放狗屁!有本事我俩上派出所好好说道说道。”
毓绣阁的掌柜陶德福躲不下去了,涨红着脸,从毓绣阁的二楼阳台探出头:“你自己好好和大伙儿说说,你那绣屏上烂的洞,如果能用现代工艺修补好,哪会求到我毓绣阁来?收了你那么点钱,花了我多少心思?……为了这事,我还特地托人去京都刺绣协会打听,可没人懂这样的手艺,这才想法子给你用缝合法修补,哪知中途出了差错……可我也说了,照绣屏的进价补偿你,就当把绣屏转卖给我,你自己不肯……”
“呸!绣屏是我十年前进的,那会儿进价才多少?如今可是能出国了,国际上对这类古朝绣品供不应求,个别都炒到了天价,你敢说你心里没半点猫腻?要没猫腻你会忍着我骂大街?早按警铃通知那些方帽子了……”
“……”
他俩一个蹲二楼、一个站大街,脸红脖子粗地互相对骂。听得其他人也都炸开了锅,有说陶德福的毓绣阁心存猫腻、欺人太甚的,也有说赵世荣搞不拎清、胡乱发作的……
总之,等警方那边接到报案电话匆匆赶到时,整条遇古巷,从巷口到巷尾,全都挤满了围观起哄看热闹的人。
警车“呜哇呜哇”地在巷口响了老半天,都没个人给他们让道。
车上两名警员无奈地把车停到巷外,一手挥着警棍,一手举着扩音喇叭,下了车,艰难地辟出一条通道。
见警|察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才总算散开了一部分。
禾曦冬收回视线,正想拉过身后的妹妹,顺着散开的人潮往外走,这一拉惊了他一大跳,妹妹不见了!
“薇薇?”
“糟了!薇薇——”
“怎么了冬子?你妹不见了?”刘强此刻也被人潮挤回了巷尾,见禾曦冬神色慌张地喊着妹妹的名字,不用猜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八成是被冲散了。都怪我!警|察一来,我多看了两眼……”禾曦冬懊恼地直捶脑门。
“这么多人闹哄哄的,喊着找也不是个法子,不如我在巷尾守着,你去巷口看看,你妹要是找不到你,没准儿会先回家,她平时不常来这儿,走其他小巷的可能性很小,只要把巷口巷尾守牢了,不怕找不着人。”
“那行,谢谢强子叔,我这就去巷口看看。”
禾曦冬背着麻袋,匆匆往巷口跑。却不知麻袋角擦到一个背对着他的行人,正是他急着寻找的禾薇。
禾薇被人潮冲开后,踮着脚尖怎么也看不到禾曦冬,未免发生踩踏事件,索性跟在两个警员身后,来到了毓绣阁。
听出这起事件的起因好像是架绣屏,据说还是永庆年间流传下来的绣屏,她不禁有些好奇,趁着毓绣阁的伙计没空理她,蹲在门外光明正大地偷听起来。
一中年、一年轻两个警员面色不爽地来到毓绣阁门前,秋装的警服被汗水湿了一背,郁闷地直想骂娘。可一看到两个当事人,立马又掐灭了火气。
警方也难做啊,特别是他们这些位于警界系统最底层的小虾米。
毓绣阁的后台可是京都那边的高层,随便跺跺脚就能要去他们这些虾兵蟹将的命。
而赵世荣虽说白手起家、没什么背景,如今又遭人陷害败光了家业,可据传结识了一帮道上的,要真逼急了他,来个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糟心的不还是他们这帮一出事就得打前阵的小警员?所以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可能算了吧。
经验丰富的中年警员一出面,公式化地了解了一番事情经过,得知是合同标的引起的纠纷,立马将此事归结为:民事纠纷引发的小骚动,构不上无端持械闹事。但赵世荣举着匕首在公众场合挥来挥去,虽说没伤着人,影响总归不好。
于是,中年警员耐着性子好声好气把赵世荣拉进毓绣阁做了一番思想工作,最后让他在笔录上签了个字、按了个手印,恩威并施地告知:“就这么算了吧,啊?闹大了谁都讨不了好。要真伤到无辜民众、见点血,我跟你说绝对不是这样的待遇了,所里的拘留室,随时恭候着您。”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也得赵世荣配合才行哪。
偏偏人大爷是个吃软不吃硬的货,听到最后一句,立马炸毛道:“什么叫算了?你们的意思是,这毓绣阁搞坏了我的绣屏,只出进价赔偿,就行了?呵!你们这是在偏帮他陶德福吧?我赵世荣豁出去这条命,今儿个也要好好讨问讨问,毓绣阁开门做生意,毁坏了别人的货,就是这么解决的?敢问你们背后收了他多少好处费?”
“你别血口喷人!”年轻的小警员毕竟心气高,听了这话哪还坐得住?腾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赵世荣一通骂,末了撂话说:“就凭你刚刚那些话,信不信我这就拷上你送你去警局蹲几天。”
“哎哟我好怕啊。”赵世荣故意拍拍胸口,嗤笑道:“你当老子这么多年商海白闯的?拷我?你要敢拷我,老子当场就削了你!”
他“啪”得一拍桌板。虽然手里的匕首已被中年警员收了去,可骨血里透出的那股子狠劲,仍迫得小警员眼皮子直跳。
中年警员头疼地捏捏额角,示意小警员坐下,又对赵世荣说:“行了,两方都消停点吧。我们出警,只负责消除人身威胁,其他的,你们两方自己商量着办,协商不成,那就找个律师打官司嘛,打上个一年半载,都没人来说你们。但要继续在这儿闹下去,别怪我立马请示逮捕令。”
赵世荣这才闭了口,不再耍蛮横了。
说到底,他最终的目的,还是想拿回自己那架绣屏,而且是修补好的绣屏。要是拿不到,也得由毓绣阁按现在的市价赔偿才行。
可毓绣阁要肯接受这样的谈判条件,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说来说去,还是没人能修补那绣屏上的烂洞。
会手艺的,谁也不敢下这个手,因为绣屏是永庆年间流传下来的老物件,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把整架屏风都给毁了。而敢下手的,又完全不懂绣活,真叫左右犯难。
“那个,你们若是信得过,由我来修补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