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四年,长公主被指牝鸡司晨,帝不喜,被责令在家相夫教子,不得参论朝政。
长公主心灰意冷,从此亦不在参议朝政,一心一意在家相夫教女,然而,此事并没有完结,她生于皇家,长于皇家,对于危险的嗅觉,也绝不会比别人差。
顺景帝以异人猖獗为由,往公主府赐下不少侍卫,美其名为守护,实则监视,长公主表面不动声息,内里却愤怒非常,亦深感无奈,更清楚一件事。
顺景帝是对她起了忌惮和产生了疑心!
长公主何其无辜,但更多的,亦是失望,像是心里有预警一般,她下意识地遣送了自己的女乃嬷嬷去了河南偏远的庄子上,并带走了一部分珍贵的嫁妆。
安排此时不久,就出了忠勇将军卫承通敌卖国一事,面对从公主府书房里搜出的书信,皇帝震怒,圣旨一下,抄家灭族,软禁长公主。
长公主求情无果,眼见着卫承被斩首,亲自领了尸首回来安葬,又秘密安排了一个在公主府里倒夜香的小厮将亲生女儿卫薇藏在装污物的桶里送走,又派了另一个粗使丫鬟送信与宫嬷嬷接应。
然而,那小厮却是没有往指定的地点去,而是带着小郡主卫薇一直南下,踪影全无。
“至于那小厮为何抱着你南下,我们自是不知,估模着也是起了贪心,而我一边等,一边派人去寻,十几年了,却查无音讯。”宫嬷嬷抹起了眼泪花,满面自责的看着秦如薇道:“若是嬷嬷早上一步,你也不至于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是嬷嬷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公主殿下。”
秦如薇早已泣不成声,握着她的手使劲的摇头。
“那小厮,就是我养父吗?”。秦如薇艰涩地问。
“并不是。”夏岚昊在一旁接过话,道:“按着木甲查来的消息,那应该是你养父的一位远方堂兄,当年也有人依稀见到你养父和一个形迹可疑,面黄肌瘦的人说话并接过一个包裹,我猜想,那包裹就是你。”
秦如薇抿着唇看向他。
“如果没料错,当年的事应当是这样:姑姑不忍你身死,便将你秘密送出,想要宫嬷嬷照顾你,为了不引人注意,故而才找了那样一个人。而那小厮,见财起意,又心虚,干脆带着你一路南下,兴许还染了病,便又将你托付给他的堂,也就是你的养父。”夏岚昊敲着桌面,道:“而你的养父,兴许也知道一点内情,甚至还接过银钱。故而那么些年一直当你为贵小姐一般养育。可惜了,他是唯一知道内情的人,却已经去了。”
“不是说还有个养兄,他们亦不清楚么?”仁王妃在一旁搭腔。
夏岚昊摇头:“他们并不知道任何事,想来这也是秦老爹谨慎的缘故。”
“妹妹,你养父临走前,也没有和你说任何关于你身世的话么?”仁王妃看向秦如薇。
秦如薇摇摇头,看着手中的玉佩道:“爹爹,不,养父他什么都没说,只将这玉佩给了我,并说了不管出什么事也不能将它给卖了!”
宫嬷嬷冷哼一声:“他倒是个有良心的,还知道这玉佩的贵重,又给回你。”
“嬷嬷,养父他对我极好。”秦如薇忍不住维护一句。
她也不是说假话,十几年,秦老爹当真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真心的爱护她的。
宫嬷嬷却冷道:“就是看在他也还养育你长大,才没使人去将他的坟挖了拖出来鞭尸。”她声音冷厉,道:“你身份尊贵,他贪财接过你养育,想来也得了不少好处,可却不该,将你许配给那么卑贱的一户农民,还凭白的遭受了那罪。”
宫嬷嬷说到这,在场的人都脸容冷厉,尤其是夏岚昊,眼中更是燃起一丝杀意。
秦如薇看在眼里,也顾不得伤心,急道:“嬷嬷,殿下,养父是万想不到,兴许见没人来寻,才想着替我寻一门老实可靠的亲事,没曾料想,会发生那样的事。嬷嬷也莫要气,那一家子薇儿早已报复,也蹦跶不起来。而且,我还万幸头回成亲当天出现那事,不然,才真的是被坑了!”
宫嬷嬷一愣,看向她,见她脸容急切,便握了她的手,道:“嬷嬷的好小姐,邓家如此敢作践你一个皇家郡主,便是诛他们九族也不为过,也就是你善心,这脾性也像极了长公主殿下,可惜殿下没福气,看不到您如今这样子。”
“妹妹,按着我的意思,也不该饶了那邓家。”夏岚昊的声音有些冷,道:“你也莫怕,有我们在后面为你出头,谁也不敢说什么。”
秦如薇心头一暖,却是摇摇头道:“殿下不必如此,也莫要多作杀孽,我想为母亲和父亲积福。”
夏岚昊和宫嬷嬷一怔,两人都欣慰的叹了口气。
秦如薇低头看着手中的玉佩,感觉到它的温润,又想起长公主和驸马的惨死,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虽然她只是附身而生,可听着这往事,亦忍不住心痛,就好像是自己的切肤之痛,那两人,也是自己真正的父母一般。
可惜,好人不长命!
秦如薇忽然恨起那坐在宝座上的顺景来,是诬蔑,是真的通敌卖国也没查清就抄家灭族,这算什么明君?
宫嬷嬷见她落泪,知她是伤心,忍不住又搂了她来,道:“郡主也快莫要伤心了,如今嬷嬷也寻得你,总算是长公主殿下在天上开眼保佑,以后嬷嬷定不离你身边半步,也不叫你吃苦。”
秦如薇听着这心痛的话,靠进她怀里,流着眼泪道:“我只是为爹娘感到伤心,他们冤啊!”
宫嬷嬷何尝不是,狠狠瞪了夏岚昊一眼,若不是他的父皇,这一家子又怎会弄至骨肉分离,阴阳相隔?
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倒是一死就解月兑,只可怜了小郡主,投身在那样卑贱的人家,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想到此,宫嬷嬷就心痛得难以复加!
对于宫嬷嬷的不满,夏岚昊并没有任何不悦,便是他自己,也觉得愧疚,何尝是女乃大姑姑的嬷嬷?
仁王妃见几人又哭起来,便道:“妹妹和嬷嬷都快别哭了,如今我们王爷也为驸马爷平反,父皇也施以恩赏,便是妹妹的身世,想来再过不久,父皇旨意一到,就能还妹妹一个身份了。”
宫嬷嬷哼了一声,道:“这原也是应当的。”
秦如薇却有些迟疑了:“这,这有何证据证明我的身份呢?”
“郡主,您当真是糊涂,嬷嬷在此,当年更是亲自守着你出生,有嬷嬷在,谁敢说你不是?更别说,你这张脸。”宫嬷嬷抹了一把眼泪道:“除了有些像驸马爷,几乎就跟公主殿下一样了呀!”
秦如薇眼圈又是一红,道:“身份不身份的,薇儿其实不介意,这么些年,我也都这么,也没短了吃的穿的。只是,我只想前去爹娘的墓前烧上一柱香,拜祭一二。”
“简直糊涂,你的身份自然重要,不但重要,还要告知世人,公主殿下的唯一骨血还活在世上。郡主啊,您可是公主和驸马的唯一血脉了呀!”宫嬷嬷半点也不认同她的话,又道:“而且,你不还原身份,又怎能光明正大的前去他们墓前,以女儿身份拜祭?”
秦如薇微怔一下,却是苦笑。
“嬷嬷说的极是,妹妹你就安心等着,我想父皇的旨意很快就会来了。”夏岚昊也道:“如今卫家已平反,属于卫家的和姑姑的,自然都由你继承,如此,才叫名正言顺。”
秦如薇默默不语,却也认同,她确实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去给长公主他们祭拜。
“王妃娘娘,门房来报,庄老来了。”绿意进来报道。
一提庄老,秦如薇才反应,急忙问:“这是什么时辰了?”
“妹妹不慌,已是过了一天了,我早已让范嬷嬷去你府上说留你在此住上一两日的。”
秦如薇伤心至极在仁王府昏厥,已是睡了一天一,夜,未回家自然得去庄府禀报,故而仁王妃亲自遣了嬷嬷前去,就说自己欢喜秦如薇,留她住上一两日,只想不到庄老竟然会按不住上门来。
“不成,我得了。”秦如薇说着就要下床,她可是为人媳妇了的。
宫嬷嬷的脸一黑,按着她,道:“郡主,您不要动。”
“嬷嬷。”秦如薇急的不行。
“郡主。”宫嬷嬷人上了年纪,手劲却不轻,使劲的按着她道:“从前您身份不明,又已嫁了这庄楚然,米已成炊也就罢了,可如今您身份既明,那用得着你对那老低声下气?皇家郡主,就要有皇家郡主的气势,按我说,那庄家也请不下您这桩大庙,干脆和离另寻良配罢。”
在秦如薇昏迷的时间里,宫嬷嬷已经将夏岚昊搜寻的情报看了个清楚明白,她的小郡主,先是投身农家,失婚被休,后又低嫁成人妇,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也让她十分不忿,如今郡主既已寻回,从前的事,应当仔细打算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