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四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福意却是主仆有别,不敢同马车,于是莫安骅只好一路憋着肚子回到闲雅别院。
马车从侧门进入,莫安骅才刚刚跳下车,便看到一脸着急的张嬷嬷,“哎呦,您可回来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
“文亲王来了。”
什么?文亲王?莫安骅一脸嫌弃,“他来干么?”
“小姐怎么这么说,”张嬷嬷低声道:“好歹是您的夫婿。”
“我可不怕他,至少现在不用怕。”莫安骅嘻嘻一笑,“张嬷嬷,以前在文亲王府要忍就算了,我现在可是在莫家的庄子,四周都是我莫家的人,我才不用怕他。”
“我的小姐,话不能这么说,还是快点去大厅看看吧,不对!”张嬷嬷突然拉着她往后头走,“得先梳妆,换衣服,莫家的大姑娘怎么能穿这样。”
莫安骅原本想说“肯见他已经是我给面子了,不换”,但听到“莫家的大姑娘”时,忍了,门面问题。
她不介意,可是,她不能让爹爹、两位哥哥还有姑姑丢脸。
很快的,她就被按入放了香露的浴桶中洗澡,接着盘发,化妆,更衣,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一点一点变成文亲王妃。
是的,她不是大将军的么子,而是长女,名字也不叫莫安骅,而是莫安华。
十六岁嫁给文亲王当正妃,当时十里红妆,风光无限,可没想到迎接而来的却是文亲王贺文丞的视而不见。
她是将军府唯一的女孩,从小被爹娘捧在手心,就连女乃女乃也视她这孙女为心肝宝贝,两个嫡兄待她自然没话说,就连庶兄们也对这妹妹没有办法,承袭了母亲的芙蓉花颜,是许婉妃亲自帮儿子跟皇上请旨,皇帝指婚,多么风光啊,当时在大红花轿上,莫安华想着都是未来的幸福生活。
可是没想到,贺文丞娶她似乎只是因为生母许婉妃中意她的家世,对她总是冷冷淡淡的,他身兼刑部掌司,公务繁忙,成亲第一个月,她只见过他两次,后来甚至一个月只见到一次。
一年后无所出,肚子也没动静,莫安华没有选择,开始给贺文丞张罗妾室。
大黎律法,亲王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余下姨娘分为婉仪,吉祥,良女三等。
那三年,罗婉仪,刘婉仪,姚吉祥,张吉祥一个一个入府,她还抬了从小伺候他的丫头,孙良女,梅良女,钟良女,可没人的肚子有动静。
先皇驾崩,许婉妃成了许太妃,叶太后恩准贺文丞接生母到府上奉养。
许太妃去昭然寺求了主持,批了府中八字,说八字都好,只是正妃出身将门之家,祖辈乃至父亲虽然是保家卫国,但却是身背数万条人命,煞气重,这样的人在府中不利子嗣,最好让她出府,等妾室有孕后才回,为此,渴孙心切的太妃请她离开京城“养病”。
莫安华简直一肚子火,将门之女,煞气?皇后姑姑也是将门之女啊,皇后姑姑可生了三个儿子呢,其他妃子都有所出,皇上一共有八个儿子,十个女儿,哪来的煞气。
说到底,根本就是贺文丞太工作狂了,每天晚上她要睡前都会看到他书房还点着灯,等她早上起来,他已经上早朝去了,一年只会去她房中几次,以她看到的书房灯光而言,他大概也没怎么去婉仪吉祥良女们的房间,这关煞气什么事,偏偏太妃一口咬定有煞气,他才会连女人房间都不太爱进。
在这段期间,贺文丞完全没帮她说话——身为妻子,该做的事情她都做了,生孩子又不是她想就能生出来,老太妃脑子有问题,难道他都不觉得是自己太工作狂了吗?
“文丞兼掌刑部虽忙,但若是媳妇有些手段,自然能留住丈夫了是不是?”
“若说给丈夫纳妾就是好妻子,那也太污辱正妻的定义了,这么大的亲王府却没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想当年先皇朝事繁忙,但却也没有冷落后宫姊妹,我入宫第一年便怀上文丞了,男人忙碌不过是借口,说到底是媳妇无心吧。”
许太妃就这样,一箭一箭射向她,她身上插满太妃的箭时,他还在调查什么米粮囤积问题,最后一次看到他时,眼睛下面隐隐有黑圈,莫安华突然有种感觉,贺文丞不是工作太忙,他是中邪了。
父兄跟姑姑知道她要出京“养病”,怒归怒,但无所出是事实,刚好舅舅在馨州有个新盖好的院子,她老实不客气的要了过来,姑姑特意挑了两个咸厨子跟两个甜厨子,连做点心果干的糖娘也送上,就怕她吃得不习惯,贵女离京,带了三拨人马,一拨护院,一拨随身保护,一拨则是丫头嬷嬷等,十几辆大车,一路上,莫安华都不知道哭湿多少手帕。
刚开始自然是一肚子不愿意,但是只能说她的八字跟馨州太合了,天气,食物,风景,无一不喜欢,又想着女装出门多有不便,干脆做起了公子打扮,一旦从姑娘变成爷们,能去的地方可就多了。
戏楼,棋院,市集,赌坊,酒楼,手上有银子,去哪都受欢迎,此处又是大河交会的热闹之所,商务来往频繁,异族人多,新奇事物也多,当了十六年将军府小姐,又当了三年文亲王妃,她大家闺秀了一辈子,却换到离京的结果,这下放开玩,心情说不出的舒畅,不过几个月,已经忘了京城那些让人痛恨跟委屈的事情,过得滋润得很,可没想到正当她打算在此养老时,一个晴天霹雳,她的丈夫文亲王来了。
到底来干么啊?总不会是终于调查出谁在囤积食粮,来跟她分享好消息吧,啧。
嬷嬷给她插上最后一支玉凤钗,莫安华看着镜子,黛眉,红唇,琉璃镂金耳坠,翡翠大环颈圈,鸳鸯对领锦绣双绕红丝裙——好久不见,文亲王妃。
大厅上,除了贺文丞以外,还有他的左右手福意、清意,贴身大丫头端月、丽月,福意跟清意还好,端月跟丽月明显是奔波后的憔悴。
男人居中而坐,一袭酣色衣裳显得十分沉稳,头戴玉冠,脸嘛,还是没话说,既有许太妃的美貌,又有先皇的锐利之气,很是赏心悦目,大婚之日,她曾经在盖头被掀开时听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可是随着他的冷落,后来再看到他的脸,她就只会听到自己的诅咒而已。
莫安华碎步往前,恭身行礼,“见过文亲王。”
男人挑起眉,“妳就是莫安华?”
不然呢?女人内心莫名其妙,但还是回话了,“是。”
贺文丞站了起来,绕着她转了一圈,皱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妳是谷雨入门的对吧?”
“是。”内心还是只有三个字,不然呢?这男人脑子被门夹了吗,怎么尽问一些废话?馨州离京城千里之遥,他难道是专门来问这些整个文亲王府都知道的事情吗?
男人点点头,“我累了,要休息。”
这又是哪出,是路过此地,找不到地方投宿,所以来闲雅别院住一晚?
她又不是开客栈的!
看出她神情中的疑惑,贺文丞道:“数日前有人入府行刺,我脑子遭受重击,失去记忆,不过却还是记得盈庭院中有个女人,御医说跟记得的人接触,会比较有希望想起以前的事情,所以等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就过来。”
男人一口气说完,再度表示,“我累了,要休息。”
莫安华简直傻眼,这是什么段子里的故事?应该不是,他不像那种会开玩笑的人,意思就是:他讲的是真的!
那也太可怕了,居然可以一脸冷静的说自己丧失记忆的过程,这男人到底是什么做成的啊?
但就算离身离心,毕竟是丈夫,他要来,她可不能让他滚,虽然说是真的很想轰他出去顺道再丢几根菜在他身上……
莫安华深吸一口气,开始吩咐,“张嬷嬷,妳安排一下,把西厢跟旁边的耳房收拾出来——”
“不用收拾西厢,妳是我的王妃,我睡妳房间。”
莫安华心中要飙脏话了,嫁进文亲王府三年都没把她当王妃看,现在倒想睡到她房间了,想得美。
“王爷说笑了,安华是到此养病,若是因侍奉而过了病气,那可罪过了。张嬷嬷,快点去收拾西厢,春菊,去花悦楼问问有没有清倌人,若有,妳挑着长相,找两个漂亮的来伺候王爷,若没有,就去人牙子那里找,打扮梳洗妥当再送去王爷房间。”
闲雅别院都是莫家的人,自然听她吩咐。
张嬷嬷一路吆喝着打开库房,春菊则是咻的一声冲出,大喊,“老赵,我要出门给王爷找清姑娘陪夜,准备大车。”
贺文丞皱眉,自己以前是很吗?
应该不会啊,因为他想来想去,就只想得起盈庭院中有个女人,至于罗婉仪,姚吉祥,孙良女那些,他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可眼前这个据说是他正妃的人,命令得那样快速又理所当然,好像一直以来就是如此,自己真的那样没节操?
不,绝对不可能,“我不用清姑娘。”
莫安华顺从的点头,转过头吩咐,“栀子,快点去追,说王爷不要清姑娘,让春菊改叫小倌,一样要找没伺候过人的,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