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丞见她喝得差不多了,放下瓷碗,模了模她的肚子,“小家伙今日可乖?”
莫安华微笑,“踢个不停。”
正当这时,又觉得肚子在动,连忙抓起贺文丞的手贴在肚皮上。
男人的脸立刻开出一朵花——这感觉真奇怪,怎么模都觉得好神奇,她怀五月跟初九时因为是双胞胎,踢得厉害,初十却是个安安静静的孩子,到这个又动个不休了。
女人看看天色,这才申时,“今日怎么这样早回来?”
“被老朱缠上,受不了,赶紧跑。”
莫安华噗嗤一笑,“他缠你做什么?”
老朱是礼部掌司,原本是查粮官,之前叶太后与疏浚侯盗卖国粮,就是由他发现端倪,回禀粮部,个性秉直认真。
去年回京后接掌礼部,朱大人年长贺文丞十岁左右,两人都是为了国家鞠躬尽瘁的类型,因此私下也有往来。
“说他长孙四岁,已经能背出千字文,想跟我们五月订亲。”
莫安华立刻揪住他的领子,“你没答应吧?”
想当年,她爹就是这样喝酒吃肉呵呵呵,就把她四哥给卖了。
“自然是没有,才四岁,看不出品行好坏,能背出千字文又不算稀奇,等十二岁上下再来看看还差不多,他若是能在十二岁之前考上国生,那我便准了。”
“皇上的田产赏得太快,五月才这年纪就是千田主,只怕以后还有得让你推婚事。”
贺文丞苦笑,“皇兄若是先跟我商议,我肯定会推辞。”
他的嫡长女就算没了这千顷良田,也能配到好婚事,但现在加上每年数十万两的收益在前,朝中只怕有年纪合适的都想来说说。
皇上查粮,既然找出盗卖米粮的文书,自然也顺手掀出其它东西——知道莫安华其实是因为叶太后设计才会失宠于夫君,被下放馨州,太后派出的刺客甚至差点要了六弟的命,心里过意不去,才把太后的俸田给了下去。
双胞胎,儿子册封为世子的好日子,皇伯父赏了女儿千顷良田,怎么看都只是单纯的好事成双,但这礼太大,导致五月才这年纪说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也实在伤脑筋。
“小姐,要不要把篮子拿过来?”一旁张嬷嬷见两人都不说话,于是这般开口。
贺文丞自是不懂,莫安华却是高兴起来,“栀子,快去。”
不一会,栀子从房间取了竹篮出来,莫安华接过,又让下人都出亭子,嬷嬷丫头似乎都知道里面是什么,含笑的一个一个走得远些。
贺文丞倒是被勾起好奇心,什么东西这样神秘。
莫安华打开竹篮,从里面拿出一个物品,迅速往他手上放,“给你!”
是荷包。
黑色底纹,正面是松柏,后面绣着一对鸳鸯。
男人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收过她的荷包——那时已经订亲,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了,可以通通信,传传物品,她繍过荷包,手帕,用的都是桃子,蝙蝠,三羊等吉祥图案,既有祝福心意,又不算逾越规矩,当时他很珍惜,后来误以为她与谭家公子有情,便把那些东西扔了,婚后她绣给他的披风,鞋面,也是全都扔了。
两人和好,孩子一个一个来,她的女红全给了小娃儿,手套,袜子,虎头鞋,全部亲手做,他当然也想过让她绣个荷包,绣个鞋子,可都只是在心中想想,想起那些被自己扔掉的心意,无法开口,没想到她今日竟给了他一个荷包,算算距离那个三羊报喜,竟也差不多十年了。
男人捏着荷包,也不知怎么的月兑口而出,“其实,我早想起你的事情了。”
莫安华噗嗤一笑,“其实,我早知道你想起我的事情了。”
贺文丞原以为她要生气自己装蒜这样久,却没想到听到这句,“怎么可能。”
御医也说了,当时遭受重击,什么都有可能,这医书上的确也有记载,真有人凡事记得,偏偏独漏一人或者一事,他瞒得好好的,从不提旧事,又没说梦话的习惯,她怎知晓?
“我是妖妃,自然知道。”
贺文丞当然不信。
莫安华抿嘴一笑,“百密也有一疏,你就一次露出马脚,记不记得我们尽释前嫌后又去了灵山寺一次?”
那是她的要求。
她每回到灵山寺就是跟神佛祈祷贺文丞跟许太妃倒大霉,可既然良人不请自来,夫妻言归于好,自然得去报告一下,请神佛别再理她的心愿。
这时旁边有个小和尚正在敲木鱼,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两下两下的敲,贺文丞笑说:“倒是挺像在叫你。”
听到木鱼能把她联想上——男人想起她了,在装胡涂呢。
不过她当时以为他是面子上过不去,直到叶太后垮台,姑姑才跟她说了当时清理坤圣宫时发现的事情——难怪贺文丞要瞒着她,这样就上当,简直笨,但看在他当时只有十五岁,的确斗不过叶太后的心机这点就算了,换做是她,大概也会上这个当,叶太后这老油条,肯定看穿他们这对皇子与嫡女的组合都爱面子,不会去问为什么,所以才会使出此计。
日子很长,追究过去一点意思都没有,说穿了,贺文丞也是权力斗争下的犠牲品,“莫小姐跟谭二公子彼此有意”,这白痴,憋死他,想想,自己虽然饱受冷落,但他也不好过,于是就此平衡。
她莫安华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听她说完前因后果,贺文丞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的表情。
第一次看他这窘样,莫安华忍不住笑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不用说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憋死只说三句话的性子,你怎么对我,我心里有数就行。”
男人点点头又摇摇头,继而莞尔一笑,看看天色已经出现红霞,伸手扶她起来,“去花园走走吧。”
大夫说了,孕妇早晚走一走,生孩子会比较顺。
肚子是她在怀,生孩子的痛也是她一人承担,身为男人帮不到什么,所以他很坚持每天要牵着她散散步,好歹对怀孕生产过程有点贡献才行。
莫安华站了起来。
在玩着秋千的五月、初九、初十见状,知道爹娘要去散步,连忙飞奔过来,初十动作快,更是一下就跳到贺文丞身上,“爹,抱抱。”
“好,抱抱。”
梧桐小径上便是这样的景色,贺文丞左手抱着初十,右手牵着莫安华,五月跟初九在前头边踏边玩,不忘回头跟爹娘说今日在学堂上的趣事,双胞胎平时相亲相爱,只有这时候争宠得厉害,五月说夫子称赞自己大字写得好,初九说夫子称赞自己读书能融会贯通。
贺文丞总是不吝称赞,五月不愧是爹的女儿,当年执教大学士也称赞爹爹字写得好。
于是,五月就笑了。
贺文丞见儿子扁嘴,马上又说,执教大学士也称赞爹爹读书最能融会贯通,初九这点肯定是像我。
初九的扁嘴立刻成了笑嘴。
双胞胎一下跑到前头,贺文丞把扭动不停的初十放下来,让他去跟哥哥姊姊玩。
莫安华忍不住戳戳他,“你这是在称赞孩子吗,是在称赞自己写字漂亮又能融会贯通吧。”
“果然瞒不过妖妃。”
莫安华噗的一笑,看着孩子的影子,听见孩子的笑声,嘴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每天傍晚都是这般场景,可是每天傍晚她依然幸福得不行。
夫君就在身边,三个宝贝孩子就在眼前,然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夏天就会正式跟他们见面,不知道是男是女,不过应该还是长得不像她,不知道为什么,三个孩子没一个长得像她,不过也没关系,不管像谁,那都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宝贝。
贺文丞牵着她的手慢慢往前,两人低声说着话,三娃不时会回头,每当这时候,两人就要立刻挥手,小娃见爹娘还在看着自己,便又放心玩耍。
就这样慢慢的走着,过了梧桐道,过了梅花林,有时想起那日他在梨花树下问她“你姓什么,行几”,好像不过昨天而已,这一眨眼,居然已经十年。
夏日晚风轻轻吹着,孩子们笑闹的声音散在风中。
他是良人,她是妖妃,缘分早已经注定。
幸福,不言可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