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犷,我回来了。
“陈国博陵崔丽华,参见大君。”崔丽华眼看四周不争气的秀女们,心头憋足了一口气,姿态优雅地踏前一步,朝金台上的慕容犷做了个无可挑剔的行仪。
慕容犷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惊艳,嘴角笑意更欢了。“不愧是出身士族门阀中的崔氏女……好!”
崔丽华难抑心头油然而生的一缕喜悦,面上仍骄傲尊贵地微笑。“谢过慕容大君谬赞了。”
陈国送亲使看了看这个,再看了看那个,满眼喜不自胜。
自家国主用尽大力气,极尽允诺好处,才求得博陵崔氏一族愿意将族中最出色的珍宝送来大燕和亲,现下看来,国主这一险招是走对了。
如果崔贵女能一举获宠,以她的手段,定能让慕容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这对陈国可是大大的好事啊!
其他秀女见崔丽华博得了头彩,她们也不甘示弱地一一上前,莺声呖呖地禀过了自己的名儿──
“陈国齐州赵氏满儿,参见大君。”
“陈国范阳卢氏娇娇,参见大君。”
“陈国温野谢氏灵宿,参见大君。”
赵氏满儿小巧玲珑如香扇坠,卢氏娇娇窈窕丰美气质出众,谢氏灵宿则是飘逸出尘宛若玉人。
慕容犷笑咪咪地频频点头,好似万分满意。
最后,众人目光落在唯一没有自报家门身分的秀女身上。
慕容犷的眸光一接触到纤弱如柳、意态楚楚的孟弱,不知怎的竟有一霎地怔忡,浓密斜飞的凤眉挑了起来。
“妳呢?”他嘴角噙笑,“妳是谁?”
始终低着头的孟弱身子轻颤了一下,低低几声刻意压抑的喘嗽后,她慢慢地抬起头来,摘下面上轻纱,露出雪白如花瓣般小巧的脸蛋,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简直是冰肌玉骨、清胜冷梅,说不尽的我见犹怜……
向来蛮勇剽悍的大燕男人在这一瞬间,全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吓着了这似雪似花的小人儿。
崔丽华感受到了全场男人们异然的神态,她心中一恼,怒其不争地愤然瞪向了孟弱,压低声音警告道:“举止扭捏,懦弱如羊,妳给我举止大方些,别丢了咱们陈国女儿的脸!”
上一世,她就是这样训斥的,当时孟弱害怕惶急的强撑着抬头挺胸,想大声的自禀家门,莫堕了陈国颜面。
可未曾服过汤药压制的病体却是出不得大力,更别提朗声说话了,经过一番结结巴巴,半死不活,断断续续……最后在慕容犷兴致缺缺的目光和众臣的轻蔑嘲笑中,她灰头土脸地被拖了下去。
这一世,孟弱宛如受惊小鹿般地傻傻望着她,嗫嚅着像是想解释什么,却在她越发不耐的瞪视下,急得小脸涨红,身子摇摇欲坠……
“妳!”下一刻,崔丽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这病秧子居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小泵子!”阿代慌乱尖叫了一声,猛然扑到软软晕厥在地的孟弱身上,抱着她哭了起来。“小泵子,您怎么了?您醒醒啊……”
众人惊呆了,就在此时,崔丽华只觉一阵凌厉旋风刮过,自己被撞得踉跄了两步,几乎站不稳。
百官眼前一花,待定过神来,只见那不省人事的病美人儿已经在高大俊美的慕容犷怀里。
“退朝。”慕容犷简短有力地撂下两个字,随即抱着轻若羽毛的孟弱大步离去。
赵满儿等三名秀女羡慕忌妒到眼睛都红了,崔丽华则是柳眉紧紧打成了结,心头的不悦已成了浓浓的不屑。
啐!柄主是昏庸了,怎么连这等小家小户,上不了台面的都送来和亲了?这不是成心给陈国惹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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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后宫按祖制,备有三殿十二院,皆是绝艳国色,可如今最受宠者有三殿之主,分别是大燕东藩郡主贝尔珠,受封珍妃;太宰风琊千金风娘,受封风贵姬,然若论慕容犷最最信重者,却当属先皇后母族所出的表妹,受封贵妃的窦香君了。
她和慕容犷自幼青梅竹马,本就有着表兄妹的亲厚情谊,自十五及笄嫁入皇家后,一向宽和大度,贤良温婉,和慕容犷之间与其说是夫妻,更不如说是亲人。
此刻,窦贵妃所在的“云香殿”内,十数名大小嫔妃正七嘴八舌地向她告状。
“──了不得了,陈国心思叵测,送来的个个都是勾人的狐媚子,才一个照面就装死做晕的,连大君都中了计,还、还亲自抱人回了寝殿,这可怎生是好啊?”
“娘娘,这回您可千万不能再好性儿,什么香的臭的都任人往大君榻上送,万一大君的心真被那些南朝贱人给拘走了就迟了。”
“就是就是,大君年轻力壮龙精虎猛,万一让南朝那些贱蛮子抢了先,生下了大君的大子……那可就糟了!”
闹哄哄地听到这里,窦贵妃已经忍不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鬓边,俏丽明媚,微带麦色的脸蛋有一些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妹妹们也太心急了,这才是头一日呢,再说大君是何等人也,怎会中了南人的计?况且皇后未立,大君是绝不允任何人诞下庶子的。”
“可听说此次陈国送来和亲的,其中一人是千年士族门阀博陵崔氏的贵女。”一名小姬心慌意乱地道,“门阀世家中,如琅琊王氏,荥阳郑氏,陈郡谢氏和博陵、清河崔氏,历代来就是连皇后都做得的,如今大君的后位空悬,万一……”
窦贵妃笑了,“妹妹真是急昏头了,我大燕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怎是那等低下懦弱的南人姑子坐得的?大君,可是当世第一精明人呢!”
她们自然是对自家英明神武诡诈机变的大君有信心,可国事清明,不见得私事就理得清,尤其男人哪个不贪恋美色新欢的?
更别说她们家大君体魄强健、精气狂猛,虽是不常流连后宫之中,然兴致来了,一夜做上三、四回也是常有的,屡屡折腾得她们欲仙欲死、死去活来的,他仍旧精神奕奕,好似半点精元不损。
哼,就怕大君吃惯了肥美大鱼大肉,陈国这些女敕豆苗似的人儿一送来,勾起了他尝鲜的口味可怎么办?
“妳们也别都凑在本宫这儿闹得人头疼了,”窦贵妃挥了挥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大君的性子妳们不知道,难道本宫还不明白?”
大君继位短短五年来,就以雷霆之势,出手快狠准辣地收拾得大小藩国乖乖俯首称臣,连一干挟功自重的老臣都陆续倒霉,难道还会栽在几个小小陈国秀女手上吗?
不过……
“有些事,还是不能当作不知呢。”窦贵妃轻轻转着修长指节上精致的碧绿宝石戒指,面露沉思。
“娘娘?”
“陈国新来的妹妹远来是客,咱们这些做姊姊的,于情于理都该去看访一二才是。”窦贵妃撢了撢深紫绣金大袍,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优雅从容地对众姬一笑。“妹妹们也该备些礼才是。”
“诺。”众姬喜逐颜开,有些迫不及待了。
就在此时,一名不长眼的嫔突然问:“娘娘,可要命人去请珍妃娘娘和风贵姬?”
气氛僵凝静窒了一瞬,那名嫔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急得都要哭了。
“……也好。”窦贵妃顿了顿,平静地含笑道。
可是众姬妳看我、我看妳,没有哪个要去触这个霉头、撞这个枪口。
那名说错话的嫔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恨不能立时化成影子,被众人视而不见的好。
与此同时,与“云香殿”相对成犄角之势的“珍珠殿”中,两名华裳丽人正对坐,一个烹茶,一个欣赏,在鱼眼泡沫沸腾如注的当儿,磨碎的茶米轻轻撒入,而后是盐巴、羊酪酥油……不一会儿,香味四溢,闻之心醉。
“妹妹喝喝看本宫这一味茶如何?”珍妃美艳的眉眼笑意盈盈,亲自捧起了一碗喷香的茶汤。
风贵姬忙敛眉低首恭敬接过茶碗,先是啜了一口,而后大赞:“娘娘这茶醇厚动人,滋味余韵无穷,三烹三滚间,恰到好处,您这手巧夺天工的妙法,真是放眼大燕无人能及。”
“妹妹客气了。”珍妃轻轻放下舀茶的长柄香木杓,脸上似笑非笑。“本宫这一手呀,可是稍逊了咱们的贵妃娘娘一筹了。”
“贵妃娘娘……自是有大才华的。”风贵姬落字谨慎地道。
“那可不是吗?”珍妃嘴角讽刺笑意一闪而逝,随即不动声色地问:“今日陈国秀女进宫,依咱们那位贤良好人儿的作风,定是要纡尊降贵一一去探视造访,好表达她『后宫之主』的气度和风光的。”
“贵妃娘娘是贵妃娘娘啊!”风贵姬含蓄地暗示。
“贵妃只是贵妃,还不是皇后呢!”珍妃格格笑了起来。
风贵姬也嫣然一笑,端起了茶碗细细品尝,不忘连声道好。
这后宫,就是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