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面香是庆余城近两年崛起的点心糕饼铺子,谁也没想到东家竟是芳龄仅十五的姑娘苏以薇。
两年之前,它还是一家小面店旁边的小摊子,当然没有店名,可是美味的程度教人吃过一次就记住了,不久便凝聚了许多主顾客,再加上点心糕饼花样多而精致,吸引庆余城的富豪、千金上门,一吃就成了忠实的顾客,直到有一回,武成侯府上的贵客找上门,询问苏以薇能否制作赠人的点心,成功的大门方才对苏以薇真正开启。苏以薇为此费了不少苦心功夫,也因此有了租下如今店铺的资金。
有了店铺,就有了店名——十面香。
十面香之名缘于苏以薇能够将一种花卉用十种面貌展现。当年便是借着贵人给的机会,她将这巧思以丹青和书法呈现在盒子上,赢得贵人的称赞,也赢得贵人的订单。
十几岁的姑娘竟有这等本事,知道的人都要赞她一句天才,但唯有她自个儿知道,不过因为她是来自现代的灵魂,懂得现代包装营销的观念。有钱人在乎的往往不是花多少钱,而是东西有没有相对的价值,尤其这种皇权时代,生活在最上层的贵人更看不见几两银子的差距,要不,即使机会送上门了,单靠她做点心糕饼的本事,挣得的也不过是小营利,想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开设一间铺子,实非易事。
当然,苏以薇能够有今日,其实也是做了相当多的准备工作。
她记得哥哥曾提过,原主满周岁那一年,随着娘与哥哥离开京城准备到庆余投奔好友,由于当时原主年幼,他们一路走走停停,路过岐县时还遇到洪水决堤,仓皇逃命之时原主病了,再一次醒过来,灵魂已经是她这个快三十岁的轻熟女穿越人士,而他们花了超过一年的时间,待来到庆余投靠娘的闺蜜丁娇娇和其夫君郭秀,日子才算安顿下来。
前世她是幼教老师,但没事就爱下厨,尤其善于做各种点心糕饼,这种才能来到这个时代很是管用,至少可以在酒楼那种地方混个温饱。不过,她很识时务,小娃儿就该有小娃儿的样子,无师自通岂不是告诉别人我是怪物吗?她前世的才能只能假装是向旁人学习而习得,还好丁娇娇和郭秀开了一间小面店,厨艺不错,因此她表面上跟在丁娇娇后面打转学厨艺,待稍长,开始适度展现这方面的天分,巧妙的帮助丁娇娇研究更美味的面食,同时发展自个儿最爱的点心糕饼。丁娇娇见她做的点心糕饼精致美味,主动提议在小面店旁边弄个小摊子给她贩卖点心糕饼,她的生意就此展开。
其实,丁娇娇和郭秀的日子也不好,能够在家里挪个地方收留他们一家三口已是不容易,无力再帮助他们更多,可是娘坚持哥哥一定要读书,只好没日没夜的做绣活攒银子,短短三年,原本就因为一路奔波而羸弱的身子再也熬不住病倒了。虽然丁娇娇和郭秀挣得的银子只够温饱,仍坚持为娘请大夫,不过大夫都说娘已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娘心想没多少日子可活,便将他们兄妹托给好友夫妇,同时嘱咐兄妹俩要将他们当亲生父母奉养,兄妹俩就在那个时候认了干爹、干娘。
娘本来已经抱着过一日算一日、等死的心,此时小面店来了一个像和尚的光头老头子,全身衣物破破烂烂,饿得好像快要死了,干爹、干娘心善,赶紧下面让对方饱餐一顿。老头子吃饱后,介绍自个儿名唤一枝草,路上遇见暴民,最后被洗劫一空逃了出来。他还表示懂医术,只要在医馆坐堂几日,就可以还这一顿面钱。干爹、干娘一听,根本不要他的银子,只盼着他能医治娘的病,没想到因此为娘寻来生机。
一枝草倒也没有言明娘得了什么病,只道有救,可惜想根治必须花十年以上的时间调养,而他预备在庆余待上三个月就要离开了,若想让他医治,只能跟着他四处为家,悬壶济世,于是娘就这样跟着他离开了。
他们称一枝草为大师,因为他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从他提及在各地的见闻与行医手法后,她便严重怀疑此人与自己来自同乡,所以他能治众位大夫束手无策的病,却又不知道如何说清楚娘生了什么病。不管如何,这位大师是个好人,每年总会给他们寄来一封信,告知他与娘去了哪儿还有娘的身体状况。
一阵马蹄声响起,隔着竹制的帘子,苏以薇可以看见几个少年郎策马从店铺前面急驰而过,眉头不由得一蹙,虽然城里可以骑马,但禁止纵马,不过,总有一些权贵官宦子弟不将这种禁令放在眼里。
“伍知府这么好的官,为何会生出一个如此不学无术的小霸王?”满儿受不了的道。
满儿与母亲张婶是在四年前来到庆余的,张婶的夫君自从生了一场病后就再也下不了床,张家人一口咬定是她们母女俩不祥,将她们赶了出来,她们身无分文,一路乞讨从西北来到庆余,原想投靠娘家亲人,没想到娘家亲人早举家搬走了。母女两人绝望之际,正好走到糕饼摊子前面,满儿肚子饿,吵着要吃东西,张婶只能上前乞食,一问之下,苏以薇得知她们的故事,心怜与她相差两岁的满儿却只有自个儿一半身量,便收留了她们,每日分些糕点给她们沿街叫卖,直到十面香开了,她们才月兑离叫卖的日子。
“伍知府?新来的知府?”
“对啊,人人都说伍知府是个好官,偏偏生了一个小霸王,还是唯一的嫡子,真是可惜了。”
苏以薇撇了撇嘴。“新任知府不是才来庆余不久吗,怎么知道他是一个好官?”人心诡诈,何况是混官场的,几年下来都不见得可以看清楚是好人还是坏人。
“听说伍知府的官声很好,很受皇上赏识,皇上特地将他派来这儿当知府。”
“你知道官声这种东西可以掺水吗?不用看得太认真了。是不是好官,有待时间验证。”苏以薇摆了摆手,悬腕磨墨,准备练字。
前世练书法,乃是出于老师的自觉,字太丑了,总是难以在孩子面前抬头挺胸,只好苦练。
虽然跟在苏以薇身边做事已经四年了,满儿还是很难跟上她的思考逻辑。“可是,大家都说伍知府是好官啊。”
苏以薇一笑置之,她对古代的官没有多大信心,毕竟在官场之中,清官是很难生存的。
“伍知府真的是个好官,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办前任知府压下来不办的案子,听说这些案子牵扯到庆余的权贵富商,前任知府不敢得罪人,压着不敢办。”
“等他真的办了,再来断言他是不是好官。”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做个样子,再说了,案子办了,也可以找人顶罪,当然,这总比不办来得好。
伍知府不是已经在办那些压下来的案子,小姐为何说等他真的办了?满儿迷惑的摇了摇头,不懂,不过,小姐总是对的,这四年来她越看小姐越崇拜,小姐真的很了不起。
这时,又响起一阵马蹄声,不过,马儿竟然在铺子前面停住了。
苏以薇微微挑起眉,可是并未起身出去一探究竟,她不管外面的事,这不仅方便伙计做事,更是训练伙计处理事情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声,显然双方起了争执……不对,这个大嗓门出自同一个人的口,再说,李毅绝对不敢与客人大小声,她可是很认真的做了教育训练,服务业的最高守则——客户至上。
半晌,竹帘一阵晃动,李毅走进来,看他神情压抑不悦,显然遇到一个很难缠的客人。“东家,客人想要你特制的糕点盒子。”
两年前她为贵人特制的糕点盒子一战成名,不过,这算得上奢侈品,一般人不会在这上头浪费钱,况且十面香主要卖的是点心糕饼,糕点的盒子就只能因为客人需要另外下订单,交货日期原则是一个月,这也是为了增加盒子本身的价值。总之,这事在庆余已经是众所周知,至少豪门大户都清楚这个规矩。
“你没告诉他,眼下铺子没有那种盒子吗?”
“说了,可是说不通。”李毅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没有就没有,这哪用得着他通或不通?”
李毅实在不知道如何反应,人家就是不通,他还能如何?
眨眼之间,一道快如疾风的身影冲进来,高壮威武的身躯吓人的立在苏以薇身侧,众人顿时不自觉的屏息。
“糕点盒子是你做的吗?你马上做一个给我。”
伍丹阳的声音一如其人,很有惊吓人的威力,可是两世为人,加上前世已是见过风浪的年纪,苏以薇的心脏还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她淡淡的回道:“不要。”
转眼间,伍丹阳手中便多了把刀子,瞬间抵在她的脖子上。“我叫你做你就做!”
“不要。”苏以薇冷冷嗤笑,连刀子都没出鞘,她有什么好怕。
一怔,他没想到她一丝惊慌都没有,表情平静得好似她此刻正在看一出闹剧,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藐视,遑论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他不禁来了火气。
每回出场,别说是老弱妇孺,就是那些身手还不错的大汉都开始脚底抹油,这个丫头怎敢如此轻看他?
伍丹阳手上的刀子往前一压,鞘上的刻纹在她纤细白皙的脖子上压出红痕。“我若是在你脸上留一道疤痕,你觉得如何?”
“你胆敢在我脸上留一道疤痕试试看。”苏以薇的气势未减半分。
“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不是叫你试试看。”
伍丹阳眼一眯,突然下一刻刀子出鞘,却是转而抵在满儿的脖子上,满儿先是一怔,接着两脚发软的抖了抖,若不是一只手放在书案上,支撑住身子,可能已经一跌坐在地。
这会儿苏以薇的脸色变了。“你有本事对着我来,干么将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我若是在你脸上留了一道疤痕,你还是不做盒子,倒让我的刀子蒙羞,不如换个人试试。”他看得出来她真的不怕,而身边的人比她还紧张,不如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明明没胆子在她脸上划一刀,竟然还找借口好吧,他比她想象的有脑子,不过,她难道不懂得变通吗?趁机狠狠敲他一笔,这不是更解气吗?
“刀子收起来,我做一个盒子给你,可是要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不相信?你可以亲自在这儿监工。”苏以薇将桌上的字帖和纸张放置一旁,吩咐满儿取来一个木制盒子和她的工具箱。
伍丹阳认为她是在故意找麻烦,他喜动不喜静,别说一个时辰,就是一刻,对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苦头,可是一看到她专注投入盒子上的作画,整个人渐渐沉静下来,看着她的眼神不知不觉也变得认真专注。
伍丹阳在外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三天两头不闹点事便觉得浑身不对劲,可是到了知府夫人柳氏面前,他马上变得乖巧温驯,教人忍不住怀疑两者是不是同一人,没法子,因为他娘比他还凶悍,不乖一点,只会被修理得更狠。
“你这个臭小子,一来到庆余就不见你的人,这段日子你是不是将整个庆余都闹了一遍?你打伤了多少人?你去了几家青楼?你掀了哪家酒楼的桌子?你偷翻了谁家的墙?你偷看了哪家千金更衣洗澡……”
“娘!”伍丹阳出声打断,有些事他已经不做了,可是娘总要从头数落一遍,害他觉得自个儿还是十一、二岁,而不是十九了。
“叫娘也没用,你娘只要想到唯一的儿子净干些蠢事,就恨不得再给你一顿拳打脚踢。”见到儿子,伍夫人已经习惯开口就骂,谁教这个小子就是个让人不省心的,若是胸口那股因为他而生出来的郁闷没发出来,实在太憋屈了。
“娘别生气。”他连忙转身从岑叔手上接过巴结的礼物,讨好的放在娘亲手边的几案上。“娘看看这是什么。”
伍夫人漫不经心的垂下螓首,当目光一触及几案上的礼物,两眼瞬间一亮,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笑得可开心了。“十面香!”
伍丹阳唇角一抽,没想到真如岑叔所言,这玩意儿最能讨娘的欢心。
然而伍夫人的欢喜一转眼就消失殆尽,她抬头看着儿子,眼神如鹰般锐利。“我听说这要一个月前订制,你可别告诉我,一来庆余,你就跑去订了。”
他神采飞扬的张大嘴巴,可是话一出口顿时缩成了小松鼠。“娘真清楚。”
“你娘不出门也能知天下事,说吧,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当然是花银子买来的,难道还能骗人的吗?”
伍夫人冷冷一笑。“是啊,你是花银子买来的,只是人家不卖,你就拿刀子押着人家卖,是吗?”
岑叔很想对着夫人竖起大拇指,夫人还真了解少爷,不过,夫人肯定想不到这次少爷会踢到铁板,若是夫人知晓,肯定拍手叫好。
说来岑叔是伍家的老人,本已是能当管事的人,偏生小主子是个惹祸精,小厮们看顾不住,伍夫人特指他盯着伍丹阳,是以虽说做的是小厮的活,但伍家上下都很敬重他。
“我可没有伤人。”伍丹阳相当机灵,不正面回答。
“你要真敢伤人,你就死定了!”伍夫人倒也了解儿子,虽然会打架闹事,会仗势欺压人,但是伤天害理的恶劣行径做不出来。
撇了撇嘴,他小声嘀咕,“我究竟是不是娘的亲生儿子,没见过老是喜欢对儿子叫骂的娘。”
“我若是不狠狠的打,你的刀子岂不是不长眼睛?”若不是她抽打得够凶,这小子不会只是喝花酒,跟人家抢青楼的姑娘,还有跟着一群纨裤子弟斗鸡走狗、闹事,努力想证明自个儿的拳头比别人厉害。
伍丹阳识相的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娘打起人真是够狠,即使他皮够厚,还是很疼,只好收敛一点,要不,万一被打趴躺在床上一个月,绝对会闷死他了。
伍夫人见他知道闭上嘴巴,终于满意的将他丢到一旁纳凉,赶紧模着他进贡的礼物,细细欣赏盒面上山茶花的雍容华丽,接着打开盒子,取出一块酒酿雪梅糕慢慢品尝,最后化成一声赞叹,“真是好吃!”
“有这么好吃吗?”
他不以为然,随手拿起一块,这一吃,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想再拿一块,可是手连糕饼的边儿都还没碰到,就被伍夫人直接打掉了。
“这不是要进贡给你娘的吗?”
“娘真是小气,分一块给儿子又如何?”
“你已经吃了一块了。”
“娘出生将门,怎么如此小气?”
伍夫人转身拿起余嬷嬷手上的藤条,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儿子手背抽去,伍丹阳叫了一声娘,往后一跳。
“不孝子,我竟然辛苦怀胎十月将你生下来!”
伍丹阳不敢反驳,老是惹爹娘生气,确实不孝,不过娘也太过分了,为何每次都备好藤条等着教训他?
岑叔忍不住月复诽,少爷不孝,还不是老爷、夫人宠出来的,虽然夫人也打得很凶。
伍夫人显然故意跟儿子过不去,当着儿子的面继续享用酒酿雪梅糕,当然,不忘发出满意的赞叹声,“真是好吃,就是京城也没有这么好吃的糕点!”
伍丹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不断咽口水,不甘心的故意讽笑道:“娘真好笑,也不知道多久没有回京城了,怎知京城没有这么好吃的糕点?”
“我说没有就没有。”
岑叔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夫人的口气多像少爷,不对,正确来说,少爷将夫人的霸气学得分毫不差。
“庆余这么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其它更好吃的糕饼铺子……哎呀!我真胡涂,再走一趟十面香不就吃得到了吗?”伍丹阳终于反应过来,转身就要出门。
“你给我回来!”伍夫人一把将他拽住。“你当你娘傻了,看不懂你在玩什么把戏吗?又想趁机溜出去,是吗?”
“不是,我只是去一趟十面香。”
冷哼一声,伍夫人一副你以为我搞不清楚状况的表情瞅着他。“来到庆余有一个月了,你娘又不是整日在屋里绣花,难道会不知道十面香过了午时就买不到吗?”
“我叫她做,她还能不做给我吗?”他回得理直气壮。
伍夫人恶狠狠的一瞪。“你再不知道收敛,我就打得你在床上躺一个月。”
伍丹阳微微缩了一下脖子。“我又不是吃霸王餐,不给银子。”
“若是我,我宁可不赚你的银子。”
“那个丫头又不是娘。”如果他捧着一大箱黄金去买,她肯定不卖,但要是他拿她身边的人要挟,她一定马上答应,老实说,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像她那样的人,对于旁人这般重视。
“那个丫头?”
岑叔主动开口解释,“十面香的东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
“真是了不起……”然而当她再看向宝贝儿子,不禁蔫了,这会不会差太多了?真是教人伤心,她摆了摆手。“今日不准再出门了,让岑叔给你念一段书,再去练武场。”
伍丹阳乐得应声出去,娘比起爹可爱多了,知道他没有读书的本事,索性让岑叔用念的将书中的知识塞给他,不过最令他感动的是,当他告诉娘不想读书,他要习武,虽然娘没有同意他不读书,却立刻给他请了最好的武师,且无论他们搬到了什么地方,一定在府里给他弄一个练武场。
远远看见马背上的小霸王……不对,小姐说是流氓,满儿就冲啊,以逃命的速度回到十面香,喘着气向苏以薇报告,“小姐,那个小霸王又来了。”
苏以薇咬牙切齿的放下手中的毛笔,这个家伙一定是故意的,每每刻意挑糕点快卖完的时候出现,若是没了,就命她现做给他,不做,他的刀子就亮出来,不用对准她的脖子,满儿已经吓得两脚发软了,她能不做吗?这个家伙是百分之百的流氓!好吧,这个流氓好歹不是万恶不赦,他会付钱,不会白吃白拿,不过,他还是很讨人厌!
苏以薇站起身走出去,正好跟冲进来的伍丹阳撞个正着,吃痛的叫了一声,她自然的往后一弹,眼看就要落地,他伸手一捞,她转而落在他怀里。她怔愣的望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不是由着她狼狈跌坐地上,而是好心拉她一把。
伍丹阳也怔住了,她真的很娇小,看起来如此柔弱,可是乌亮的眼眸坚定飞扬,比天上的朝阳还灿烂艳丽。
“小姐,你还好吗?”满儿担心的问,这才让抱在一起的两人回过神,赶紧分开。
清了清嗓子,苏以薇努力当个称职的生意人,不显露太多个人的情绪。“真是对不住了,今日生意好得很,你来得太迟了,这会儿没东西卖给你了。”
“你去做不就有了吗?”
“真是抱歉,馅料都没了,没办法做糕点。”
“这么大一间铺子,少说也要备上一个月的馅料,怎么可能没有了?”
“每日的馅料都有固定的量,今日做给你,明日就少了。”苏以薇的舌头差点儿打结了,她本以为他是什么都不懂的纨裤子弟。
“明日少了,就挪用后日的馅料,后日少了,再挪用大后日的馅料,若是大后日少了,记得进货的时候多进一点馅料。”
若不是他们如今是敌对的立场,苏以薇一定会给他拍拍手,反应很快嘛,已经将她的后路都堵住了。“这样很麻烦。”
伍丹阳脸色变了。
略一顿,苏以薇不慌不忙续道:“我喜欢每个月更换糕点口味,需用的馅料必须一个月前就备下,换言之,相隔一个月进的馅料很可能不一样。最近为了你,我已经不知道挪用了多少后面的馅料,只怕这个月会有一日没东西可卖了。”
他被她这么一串话绕得头都晕了,不过,他的脑子倒是很清楚一件事。“无论如何,厨房总会有馅料,不是吗?”
好吧,她承认自个儿太自以为是,错看了对手,其实他的脑子不是装稻草。
“厨房当然备了有别于日常使用的馅料,不过,就是贵了一点。”
岑叔向来当自个儿不存在的立在伍丹阳斜后方,这会儿忍不住定睛看向苏以薇。这个丫头比他想象的聪明,没办法跟少爷对着干,就换个更聪明的方式修理少爷,这种方式用得实在太好了,少爷对银子完全没有概念。
果然,伍丹阳很爽快的道:“没关系。”
苏以薇欢喜的唇角上扬,早知道从对方的口袋挖银子这么简单,何必对着干?没关系,所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以后她就知道不是只有对讲道理的人用脑子,面对蛮横不讲理的人更要用脑子。
伍丹阳瞬间看傻了,这个丫头笑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我去忙了,你等着吧。”她全身的干劲都来了,赚钱是人生一大乐事,尤其是赚凯子的钱,哈哈哈!
他也不知怎地,脚步很自然的要跟上她。
满儿见状,慌张的上前挡住,声音颤抖的道:“伍公子,待在这儿很闷,还是请你半个时辰后再过来。”
“我在这儿等。”伍丹阳自行坐到桌子后方的椅子,目光正好落在字帖和宣纸上头,他记得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桌上也是如此。“这字,是苏姑娘写的吗?”
满儿往旁边一站,拉开他们的距离,点了点头。“小姐每日都要练字。”
岑叔好奇的靠过来一看,赞道:“苏姑娘这一手行书真是漂亮。”
满儿骄傲的扬起下巴。“这是当然,小姐最厉害了。”
“这是……”伍丹阳询问的目光看向岑叔。
“这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岑叔对苏以薇更佩服了,不但是个聪明的,还是个有学识的,真看不出是一个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在高老秀才的学堂读书的姑娘。
虽然不爱读书,伍丹阳却也在岑叔用心的教下懂书懂画懂字,看着字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种敬意。岑叔也逼着他练过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可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记住,而这个丫头竟然……某人的目光太刺眼了,让他赶紧故作冷酷的收回视线。
满儿歪着脑袋瓜打量着伍丹阳,心想着他是不是看不懂?
“你看什么?”这颗圆嘟嘟像包子的丫头刚刚不是还怕他怕得要死吗?
“没有。”满儿不自觉又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进去瞧瞧。”伍丹阳起身转向厨房的方向。
“等等……我只是想告诉伍公子,小姐不喜欢人家在旁边吵她。”满儿的声音最后几乎含在嘴里,虽然伍公子至今没有伤她们一根寒毛,可是他一个眼神杀过来,就让人恨不得缩得不见踪影。
“本公子是那种多嘴的人吗?”伍丹阳不自觉放慢脚步,来到厨房的门口,看着厨房里面正在做糕点的身影,只觉得她专注的眼神说不出的动人,更感觉四周都因为她沉静下来,以致于张婶和陈闵兄弟问他是谁,他都没听见。
终于忙完了,苏以薇伸了一个懒腰,脸上满是笑容,一想到五文钱可以变成二两银子,她岂能不开心呢?不过,她显然忘了乐极很容易生悲,转个身,竟看见那位凯子就站在厨房门口,惊吓得瞬间嘴巴大张,都可以塞进一颗鸡蛋了。
原来她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这意外的发现让他觉得很愉快。“好了吗?”
回过神来,苏以薇先缓了一口气,这才道:“好了,请伍公子去前面候着。”
伍丹阳的心情实在太好了,没有异议的马上转身去外面等候,可是当苏以薇将糕点递给他,索价二两银子时,他的笑容顿时冻僵。
“这要二两银子?”他没有金钱概念,但并非不知米价,岑叔时时在耳边提醒,别说庆余的物价,就是整个大周的物价他都很清楚。
“方才我就提醒过你馅料的食材很贵,你也说没关系啊。”她回得理直气壮。
伍丹阳张口结舌,没错,他确实说没关系。
“伍公子舍不得银子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卖伍公子不可。”
“我没说不买。”伍丹阳转头看着岑叔。
岑叔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但仍是掏出银子付了。
“伍公子若舍不得银子,下次记得请早。”接过银子后,苏以薇又道,口气带着挑衅。
“笑话,我岂是那种舍不得银子的人?”
为了证明自个儿不是那种小鼻子小眼睛的人,隔日,伍丹阳依旧故我的挑在此时过来,苏以薇虽然恨不得借着馅料昂贵为由狠狠敲他一笔,但也不敢常常如此,只是偶一为之。
几次之后,两人自然混熟了,可是,苏以薇还是不喜欢他,没办法,一开始他就被她归类为流氓,而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小人物,没有宽阔的胸襟,难以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像他这种会欺压良善之人。
每个月,苏以薇总会挑出一日带着满儿、李毅和陈闵兄弟去庆余城外的乞丐庄。
乞丐庄,顾名思义,是乞丐聚集的庄子,不过,这已是两年前的模样。自从苏以薇遇见扒她荷包的李毅,认识生活在此的乞丐,便帮助他们养鸡养鸭、种植蔬果,教导他们上山采药材,后来还挑选了李毅和陈闵兄弟跟着她开了十面香,从此月兑离那种没有盼望的日子,甚至还有余力收留遭遇洪水淹没家乡而流离至此的灾民。这儿的人早已不再四处行乞,但是依然将此地取名乞丐庄,无非要自己记住过去的苦日子,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
马车一停,几个人跳下马车,乞丐庄大大小小就很有默契的涌上前,将马车里的米和棉布搬进院里。
“小姐,怎么又送东西来了呢?”
开口的是陈婆婆,她是乞丐庄的所有人,儿子、媳妇染上疫病早早死了,刚开始陈婆婆也凭着一技之长做绣活养育两个孙儿,可是没几年眼睛熬坏了,最后只能典当家里值钱的东西换银子,不过,坐吃山空,不到十岁的陈闵、陈新两兄弟只好四处行乞求温饱,也因此认识同样行乞无家可归的孩子,陈婆婆心疼这些孩子,便让孩子们都住到这儿,这儿就从三个人变成一个大家庭。
“这是贵客买糕点多给的银子,你们也该做新衣服了。”虽然她想方设法为他们开源,不过一大家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孩子,吃饭的比做工的多,日子当然辛苦。
满儿连忙用双手捂住嘴巴,免得控制不住笑出声,什么贵客买糕点多给银子,根本是小姐将伍公子当成冤大头敲诈。
苏以薇悄悄瞪了她一眼,满儿赶紧转身背对着她。
“少爷不是明年要上京赴考,小姐应该帮少爷多存一点盘缠。”
“婆婆放心,我每个月都会帮哥哥存银子,哥哥也卖字画,帮人写诉状,上京的盘缠早就备下了。”不管生活在什么样的时代,没有钱绝对寸步难行,况且京城食宿很贵,她可是有先见之明的穿越人士,岂能不早早开始计划?
“我听说小姐明年就要成亲了,小姐也应该为自个儿存点嫁妆。”
“我有十面香,偶尔还帮胭脂铺子画点东西,够了够了。”若不是资金不足,十面香绝对不只是如今的规模,她有信心,两年之内定能将十面香扩大一倍,届时,还用得着担心她没银子傍身吗?
“小姐的恩情,我们这辈子只怕还不了了。”说着,陈婆婆已经热泪盈眶。
“你们好好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经历过一次生死,她真的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恩典,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死了,什么也没有了。
“小姐若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开口。”陈婆婆的话立马引来孩子们附和。
“我很有力气,可以帮小姐搬东西。”
“我声音最好听了,可以帮小姐卖糕点。”
“我可以跟陈大哥、陈二哥一样,帮小姐做糕点。”
“我可以帮忙扫地。”
“好好好,你们都很棒,等过两年我在城东开一间更大的糕点铺子,就需要你们帮忙,不过,你们得先好好习字识字,每回我教你们的字,你们都要记住。”至今她尚未发挥出所有做糕点的功夫,一来,十面香偏于城西,属于平民百姓区,许多权贵不愿意来这儿,她做出来的糕点就不能走太高档的路线;二来,十面香规模不大,她的本事若真的搬出来,感觉有那么一点大材小用,还不如待自个儿存够本钱,在城东买下一间铺子,再来好好发挥。
孩子们大声的应了一声“是”,陈婆婆感动得无法言语,这哪是他们在帮小姐,根本是小姐在帮他们。
小姐坚持每个孩子都要识字,不是为了做学问,是哪日做买卖要签字画押,不至于傻傻被骗了。
“好啦,你们都去坐好,今日教你们二十个字,写上二十遍,陈闵、陈新为你们做好的糕点就出炉了。”苏以薇指示一落下,孩子们立刻冲进一间作为教室的屋子。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闹烘烘的响声,一家之主的陈婆婆一马当先走出去,苏以薇紧跟在后。
见到胡麻子全身是伤,陈婆婆气得发抖。“胡麻子,是不是跑去跟人家打架?”
“我没有!”胡麻子大声反驳。
他是乞丐庄脾气最糟糕的人,又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难免容易惹到人,往往一言不合就与人家打起来。不过,自从发现他对药材有灵敏的辨识能力,他倒也很少全身是伤的回来。
“这是谁干的?”苏以薇冷静的问。
“小姐,今日我上山采药,挖到了灵芝,拿去医馆卖了好多银子,心想,好久没有喝一杯了,想去酒楼打一壶酒,没想到正好跟几个从酒楼出来的官家子弟撞在一起,手上的银子掉了,他们见到了,竟然说我偷他们的银子。无论我如何解释,他们都不相信,硬是将我的银子抢了,还痛打我一顿。”小姐总是告诫他们行事不可张扬,穷人最怕遇到有权有势的人,那是有满月复冤屈也无法申诉,可是直到今日,胡麻子方知其中的滋味。
苏以薇真是气炸了,这不是公然抢劫吗?“知道是哪几个官家子弟吗?我们去衙门告状。”
“小姐算了,人家靠的是庆余最大的官,我们得罪不起。”
“庆余最大的官……伍知府?”苏以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点了点头。“听对方的意思,应该是伍知府的儿子。”
“伍公子看起来不像这么坏的人啊。”虽然面对伍丹阳的时候,满儿就忍不住双脚打颤,可是很奇怪,有过接触后,她又觉得伍公子不是那么坏的人,至少给银子给得很干脆,看小姐的眼神很柔和……想到这儿,满儿不自觉看向小姐,就见她不悦的紧皱着眉,不由得担心起来,小姐会不会因此与伍公子全面开战?每次伍公子来十面香,她没有一刻不提心吊胆,就怕小姐管不住嘴巴与伍公子唇枪舌战,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姐对伍公子的不满很可能控制不了。
“我看他啊,真是无药可救了!”虽然领教过他的蛮横不讲理,但是依然认为传言太过了,这会儿才知道传言并不夸张,竟然公然抢穷人的银子?!原本还觉得敲诈他怪心虚的,如今再也不用过意不去了,以后能敲诈绝对不会手软。
“这会不会有哪儿弄错了?”满儿觉得她们应该对大财主好一点。
“这种事怎么可能弄错?难道人家会假借他的名义打人吗?”
“这个……小姐曾经说过,眼见为凭,胡麻子只是因为对方说的话,认定对方是伍公子。”
“你不要因为他喜欢上十面香当散财童子,就为他说话。若是行得正,仗势欺人的恶名就绝对不会找上他。”苏以薇摆了摆手,不想浪费口舌在一个讨人厌的人身上,接着示意众人将胡麻子送进去上药,并嘱咐众人以后不要独自进城,而她先去帮孩子们上课,至于伍丹阳,她绝对不会对他手软。
苏以薇对伍丹阳的印象实在太差了,她打定主意将他列为拒绝往来户,除了藉着卖糕点敲诈他,她不会跟他有其他往来牵扯,所以,当他像孩子似的提着食盒来找她,献宝似的将食盒递给她,她顿时傻了。
“我没骗你,这个真的好吃,我家厨子最拿手的糕点,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伍丹阳笑得很灿烂,刚硬的五官变得很柔和。
若是他们初相遇时,他就用这张笑脸面对她,她绝对不会讨厌他。“你……怎么会想到拿来给我吃?”
“你不是说最大的乐趣是做出各式美味糕点,且尝遍其他师傅做的糕点吗?!”
苏以薇又是一怔,没错,他问她为何做糕点,她如此回应他,却不曾想过他会记在心上,这种感觉很奇怪,她漠视他,他却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他们对彼此的不公平对待,让她生出一股愧疚感。
“你赶紧尝尝看。”
她不自在的垂下螓首,伸手取出一块糕点放进口中,浓郁的栗子香味在嘴里散开,甜而不腻,糕点绵软细致。
“味道如何?”伍丹阳充满期待的问。
“很好吃。”
他欢喜的咧嘴大笑。“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略微一顿,苏以薇清了清嗓子道:“伍公子费心了。”
“我很想谢谢你。”
唇角抽动了一下,她怎么有一种被雷劈到的感觉?“为何谢我?”
“你总是特地为我做糕点。”
真是令人汗颜……苏以薇强忍着别扭,很实在的说:“我是做生意的。”
“你可以坚持不做我的生意。”
若不是他凶悍的亮刀子,她根本不想做他的生意,好吗?可是她不忍心实话实说,扫了他的兴,只能嘿嘿傻笑。
“张嬷嬷还有几道拿手的糕点很好吃,下次再带来给你吃。”
“这怎么好意思,不用麻烦了。”这个家伙干么对她那么好?说起来,她从来没有给他好脸色,摆明对他不悦,他怎么还会觉得她很好?这会让她觉得很心虚,虽然她不认为自个儿藉敲诈惩罚他的恶行有何不对。
“不过是几块糕点,若是你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做更好吃更特别的糕点卖我。”
她突然有一种被愧疚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若知道她所做只是敲诈他的假象,他会不会恨死她了?
可是,她并没有私吞敲诈来的银子,银子全用于做善事。
“你身子不适吗?你的脸色很不好。”伍丹阳伸出手,可是显然意识到男女有别,半途又将手缩了回来。
“我……最近比较累。”
“累了就别再练字了,没见过比你更勤于练字的姑娘。”害他面对她的时候,总觉得自个儿很没出息,想要争气,又无能为力。
“这已经习惯了。”虽然生活在这个时代十几年了,也接受周遭多数是文盲,甚至只求今生平凡的相夫教子,最奢侈的就是有个十面香傍身,可是骨子里,她无法认同女人无才便是德这样的观念,她害怕被无知淹没,害怕成为随流言摆布的市井小民,所以每日勤于练字,好像如此,过去那个懂得独立思考的自已,便能存于如今的躯体里。
“我懂。”生了病,他也坚持进练武场待上一、两个时辰,这不正是习惯吗?习惯,不过是想证明自已。
苏以薇觉得自个儿又傻了,她本看不起这个家伙,先入为主的认定他们是不同层次的人,但可笑的是,方才他说懂她,她相信了。
“你练字,我不打扰了。”伍丹阳没再纠缠的转身走人。
许久,苏以薇只能失神的目送伍丹阳远去的身影,为何会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明明是流氓,这一刻却觉得他比她还真诚。
“伍公子对小姐真好。”满儿小小声的说。
她懊恼的一瞪。“送糕点给我吃就是好吗?”
满儿模模鼻子转过身,小姐今日心情不太好,还是少惹为妙。
苏以薇郁闷的咬着下唇,满儿只是说出想法,她何必迁怒呢?伍丹阳只是做了一件令她感动的事,不能因此就将他平日的恶行恶状一笔勾消。
伍丹阳离开十面香,将坐骑交给小厮邵明,漫步前行。
岑叔微微挑起眉,牵着另一匹马儿跟在后面,半晌,忍不住道:“苏姑娘并不是真心待少爷。”见主子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似的,他只好再接再厉,要让主子面对现实。
“我怀疑苏姑娘藉机敲诈少爷。”不是怀疑,而是确定,可是他了解主子性子执拗,主子当苏姑娘是好人,苏姑娘做什么事都可以被理解。
“那又如何?”
岑叔怔住了,少爷看似粗鲁蛮横,其实很敏锐,苏姑娘待他是否真心,他岂会感觉不出来呢?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在意。
“岑叔,每次吃苏姑娘做的糕点,我就会想到她在厨房做糕点的样子,那么专注认真,好像她做的事关乎生死,连带她做出来的糕点也特别美味好吃。无论如何,她用心做了,就算是迫于无奈,那又如何?”
岑叔的眼神一沉,有种不祥的感觉,少爷好像对苏姑娘很上心,少爷能够对一个姑娘上心,这原是好事,无论老爷、夫人,还是他们这些奴才都会开心,可是,就他查探所知,苏姑娘出身不好,要不,也不会抛头露面开铺子。
这样的姑娘就是嫁给知府大人的庶子也不行,更别说是嫡子,最多只能当妾,可少爷对一个人好时,是绝不可能委屈这个人,而苏姑娘只怕也不是那种愿意委屈自个儿的人……岑叔摇了摇头,好像想太多了,少爷也不是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上心。
以前少爷对表小姐也很上心,可是有一回,表小姐因为少爷的蟋繂吓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丑得少爷作了一个晚上的恶梦,从此听到表小姐的名字就变脸皱眉。
“岑叔不是告诉过我,见字如见人吗?我看得出来苏姑娘是心地纯良的好姑娘。”她明明不喜欢他,可是面对自个儿该做的事一点也不马虎,由此可知,她的心思是多么纯正。
岑叔无法反驳,为了逼少爷练字,他不断告诉少爷见字如见人,想想少爷的字虽然歪七扭八,却也可见一股霸气,还真如同他的人。
“苏姑娘无父无母,却能独当一面,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姑娘。”伍丹阳心知岑叔的想法,他就是不学无术,总是官家子弟,还是出生在伍家这样的百年书香世家,百年来,伍家出了三十个进士,状元榜眼探花皆有,还有人入内阁,这岂是苏姑娘这样的孤女高攀得起?“是,我记住了。”算了,何必想那么多呢?虽然苏姑娘姿色娇柔,有一股独特的气质,可是青楼那些花魁一个比一个容貌艳丽、手段了得,也没见过哪个有本事勾住少爷,相信少爷对苏姑娘的心思应该很快就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