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缭绕,一抹纤细的身影坐在浴桶中,乌发披散垂落,影影绰绰,因看不清楚却更令人浮想联翩,秦严顿时站起身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抬头望向屏风,屏风虽能挡住里头风光,可到底不是一堵墙,被里头水汽打湿后,更是呈现半透明的状态,隐约能瞧见璎珞沐浴的大桶。
可脑海中方才书上那些不正经的描写却不断回放,不过扫了两眼,便像是刻印在了眼中脑中一样。
秦严想着此刻屏风后,璎珞衣裳尽褪泡在水中,顿时便觉有些口干舌燥起来,几乎马上便起了反应,他惊地不敢再看下去,啪地一声忙忙合上了书。
耳边响起璎珞不解的询问声,伴随而来,还有几声她因挪动而发出的水声,哗啦啦的。
可此刻瞧着这东西,便有些不大妥了,原本就是让男人看了会血脉贲张,想入非非的东西,偏此刻两人又是这等情景。
秦严以前不曾看过话本小说,竟然都不知道这种书里会有这等香艳旖旎的描写,他很是欠缺这方面的知识,若然是平日里瞧见这本书一定会奉若至宝,好好收藏起来,没事儿便研究一番,以后大婚了也好轮番在璎珞身上尝试尝试。
只是作者文采实在都用到了这等地方,将场景描述的让人身临其境不说,各种过程滋味更是描述的清楚仔细,香艳难言。
其实那书上也没写什么,不过是和秀才趁着夜深人静,初尝了禁果,成就了好事。
她却不曾瞧见外头坐着的秦严正脸色古怪的瞧着那话本,神情有些愕然有些严肃又有些专注扭曲,手中握着的书都有些褶皱了起来,一时间不知是该合上丢掉,还是该好好捧着继续念给璎珞听。
璎珞正听的入味,突然外头没了动静,不觉蹙眉,道:“怎么了?”
可她听着听着,秦严读到那的母亲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情愫,要赶秀才离开,趁着夜色偷偷让丫鬟把风,跑了出来和秀才幽会小院时却突然顿住了声音。
故事虽不现实,处处都是漏洞,但好在作者的文采还可以,故事也算流畅,倒也渐渐吸引了璎珞的注意力。
那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其父母又怎么可能给待字闺中的请个年轻男子做西席?
故事实在没多少出彩之处,且写的半点都不附和现实,一瞧那作者便是没接触过大户人家的寒门学子,根本就不知大户人家的规矩。
他本是俊逸出尘,才华斐然的,又年轻貌美,婉柔善良,两人很快便相知相许……
这时候富贵千金便出现了,于是开始上演美人救英雄的故事,秀才被富贵千金带回了府邸,养好伤势后,刚好这富户人家要给待字闺中的请西席先生,秀才便顺理成章成了的西席。
那秀才到府城里赶考,本是才华惊人,必要中举的,不想却因不得罪的教谕,名落孙山,功名也被人顶替了去。秀才不服,寻上官府去理论,却被暴打了一顿丢到了街头。
话本大抵是落魄书生所写,透着一股子酸腐和郁郁不得志,讲的也是一个落第秀才和富贵千金的爱情故事。
于是屏风外便响起了秦严读书的声音,秦严的声音平稳舒缓,璎珞听的很认真。
事实上她这会子也确实难受的厉害,她发现自己听着秦严的声音,竟然真能少点焦躁,他的声音好似有股安定她心的力量。
璎珞见秦严果然没进来的打算,这才舒了一口气,嗯了一声。
他说着自搬了张椅子便在屏风外坐了下来,道:“你上回不是说喜欢看话本吗?爷特叫影七寻了几本,这会子念给你听,可好?”
秦严听她的声音紧绷,情绪紧张,忙应了一声,道:“放心,爷不进去,就在这里给你念念书。”
她此刻神情狰狞,都不愿宫女瞧见,又怎么会愿意让秦严看到。更何况,谁都想要在情人面前留下最美丽的样子,现如今她泡在黑泥一样的药汁里,满头大汗,身上的伤疤刚刚结痂,黑乎乎一片一片的比先时伤疤时难看百倍,璎珞自然不愿意秦严看到。
听到门打开又关上,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进来,璎珞扬声道:“你别进来,就在屏风外陪着我便好。”
璎珞难受的厉害,便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借以分散注意力,自然便也听到了秦严和水嬷嬷的话。
说着让开了道,秦严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水嬷嬷这才注意到,秦严手中果然还捏着一本书,想到璎珞如今的情况,水嬷嬷倒也不怕秦严会做出什么来,闻言便道:“也好。”
秦严却道:“她答应这些日让爷时刻盯着她的,嬷嬷放心,爷不进去,就在屏风外头给她说,读读书,分散下注意力也能好受些。”
秦严说着便要往净房中去,水嬷嬷忙拦住他,道:“县主在泡澡,世子爷进去像什么话!”
秦严闻言却沉声道:“我进去陪着她。”
水嬷嬷知道他担心,再度赞叹道:“县主性情坚韧,并无大碍,世子爷放心便好。”
这厢水嬷嬷带着宫女出了净房,外头秦严却已站在廊下,神情紧绷,听到动静,回过身来,紧紧盯向水嬷嬷。
水嬷嬷见璎珞宁愿紧咬着牙关,也不肯发出一点声息,索性便让宫女也都退下去,只望着没了人在身边,璎珞能够放松一些。
见璎珞自己便控制地住,便也摆手吩咐宫女松开了她,道:“既如此,奴婢们便都退出去了,奴婢让宫女守在门外,县主若有吩咐唤上一声便好。等这汤水变凉便可出来了。”
她性情倔强的很,不喜欢将自己的脆弱展现在人前,虽然没接触多少天,但水嬷嬷对璎珞倒也了解。
璎珞闻言苦笑了下,却道:“嬷嬷们都下去吧,我能忍得住。”
水嬷嬷令宫女用力按着璎珞的肩头,却见她神情虽痛苦,可却靠着强大的意志力并非冲出浴桶,不觉面露钦佩,点头赞叹道:“县主性情坚毅,非常人可比。”
这种奇痒的难受简直比刀割还要让人难以忍受,璎珞神情都有些扭曲起来,因双拳紧握,浑身紧绷,额头青筋微凸。
她咬紧牙关,双拳紧握,用了全部力气才忍住跳出浴桶,或者上手狠狠抓挠的冲动。
璎珞闻言点头,这才进了浴桶,坐进了浓黑的汤汁中,水微烫,一下子便浸蔓了肌肤,虽是早有准备,璎珞还是被那种钻入骨髓的奇痒给折磨的几欲疯掉。
因是头一回泡药浴,故此水嬷嬷亲自在一旁伺候,令宫女伺候着璎珞褪了衣裳,道:“泡药浴虽然不痛,可因药汁渗透肌肤,促进生肌,故此结痂的地方会更加奇痒难耐,无法忍受,县主一定要忍住,千万不要用手触碰伤处,更莫在用桶壁蹭伤口,不然蹭掉了伤痂就前功尽弃了,前头受的苦便白受了。今儿头一回泡药浴,嬷嬷会让两个宫女按着县主的身子,控制住县主,县主忍忍,多泡几回便会好些。”
这样又过了两日,便该用药浴浸泡,水嬷嬷收拾好了药浴的汤水,便让宫女伺候着璎珞进了净房。
璎珞身上的伤两日功夫便都愈合结痂,只是身上去了疼痛,却开始不时瘙痒,水嬷嬷怕她不挠破了伤口,每日都派四个宫女不错眼地盯着她,尤其是睡觉的时候,时刻都有宫女盯着。
水嬷嬷笑着道:“世子爷和县主都是聪明人,只是性子都执拗了些,慢慢自然知道如何相处才好,太后用不着太过担忧。”
说着又摆手令宫女前去准备笔墨,扶着水嬷嬷的手转了身,也不再往配殿去了。
太后不觉一笑,冲水嬷嬷道:“看来这两个孩子吵上一回也算有了长进,知道各退一步,互相包容了,倒是我子白担心一场。”
等到了廊下却见里头宫女出来要去准备笔墨纸砚,一问才知道里头好好的,世子爷要亲自给县主记食谱,安排膳食。
太后听闻此事,却也有些担心,生怕璎珞和秦严二人再一言不合便又吵了起来,忙忙扶着水嬷嬷的手到了西配殿。
那厢宫女回了秦严的话,见秦严脸色实在难看进了内殿,想了想不敢不禀报,便忙前去正殿禀了太后此事。
秦严点头,俯身又爱恋地模了模璎珞的额头,这才转身出去吩咐准备笔墨纸砚。
璎珞想了想,道:“失了好多血,我需得多用些补血的药膳才行,不若我口述食方,爷帮我记下来送到厨房?”
见她一脸小郁结,眼神幽怨,嘟嘴一脸娇俏,秦严眼中笑意溢了出来,捏了捏璎珞的脸颊,道:“可否饿了?想吃些什么?爷去吩咐她们准备。”
如今见到了太后,且又知道太后是巴不得她和秦严多多接触的,自然不会再担心这些,秦严愿意陪着她,亲自照顾她,她也便轻轻点了下头,嘟嘴道:“我哪里有那么不省心……”
她先前生气秦严闯她的屋子,还驱散了宫女们,那是还不认识太后,怕太后对她先坏了印象。
璎珞知他是不放心,这才要亲自照看自己,闻言心中一暖。
秦严闻言怔了些,想到苏府那些人才是璎珞血脉相连的亲人,可那些人加注在璎珞身上的却只有痛苦,璎珞虽然面上不显,心中一定也不舒服,瞧见那些伤疤,也确实会堵心,如今消了那些伤疤也好,顿时便尽数释怀了,用帕子擦拭了下她因说这么些话而又渗出的汗水,这才柔声道:“罢了,只是这几日爷需得亲自看着你,免得爷这边刚挪眼,你便又出状态!”
璎珞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秦严心里舒服些,见他终于回应了自己,璎珞眉宇间染上了些黯色,可怜兮兮地道:“你不知道,每次我看到这些伤就会想到些不怎么好的记忆,如今我已经不是苏家的女儿了,已经有了新的身份,这些伤痕我也想除掉它,也好开始全新的生活。”
此刻听璎珞如是说,想到左右已经这样了,气恼也是无用,反倒会让璎珞心生不安,不利于养病,秦严到底和缓了脸色,握住了璎珞一直抚弄勾挑着自己手指的柔夷。
秦严确实不懂,他自己身上就布满了各种各样的伤,也没觉得有什么碍眼的,至于璎珞身上的,他每次瞧见确实不舒服,可那不舒服并不是因为瞧着丑碍眼,而是瞧见那些伤疤他便心疼的厉害,便会忍不住怒气翻涌。
见他脸色到底好看了一些,虽然依旧面色冷冷的,臭着脸不言语,璎珞却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无奈和退让,顿时再接再厉,道:“爷自然不会没事儿去瞧旁的女人的手臂,可说不得却有自动贴上来的女人,非要月兑了衣裳投怀送抱呢。我自然不怕爷就看上了她们,可却不想被比下去!再者说了,谁又告诉你,我这样做就是为了你呢?人家也可以自己爱美,不想带着这些难看的伤疤碍眼呢。每次沐浴,都觉得好丑呢。我早就想除掉这伤疤了,只是苦于无法罢了,如今莫说就是受这点苦,便是再疼上十倍我也是要治的。女人爱美的心,你一个大老爷们是不会懂的。”
秦严便是再大的怒意,瞧着这样带着些小讨好,娇滴滴病恹恹的璎珞,也是什么火都使不出来了。
她满脸娇俏之色,虽然脸色还没多少血色,可笑容却极是明媚,神情促狭地瞧着秦严。
璎珞笑容愈发灿烂起来,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是长在我身上,便是一团牛皮癣爷也一准觉得好看的,对吧?”
秦严不觉瞪着秦严,眼神都锐利了些,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有什么其她女人?爷没事看旁的女人手臂做什么!再说,那伤疤早就淡了,哪里有什么碍眼的,爷没觉得难看。”
璎珞见秦严眉宇紧蹙,脸色难看的厉害,眼眸中却有着遮掩不住的心疼和烦躁,不觉笑意染上眉眼,又用手勾了勾秦严的手,道:“我知道啊,可我自己在意,就像是你不愿意我觉得七皇子和迟大哥生的比你好一般,我也不愿意你瞧见了旁的什么女人的手臂,觉得比我的要入眼。”
秦严听她这般说,却是蹙眉,道:“我从没在意过这些,难道在你眼中爷看上的就是你这幅皮囊?”
璎珞便笑了起来,平放在床榻上的手轻轻动了下,用手指讨好的勾了勾秦严的衣袖,道:“不怪太后,是我自己愿意受这份苦,想要美美的。”
且太后这也是为璎珞好,没有男人会喜欢布满疤痕的手臂,便秦严与众不同,璎珞也不想他有一日会看着旁的女子的藕臂挪不开眼。即便他不曾有什么心思,单单只是欣赏,她也觉得难受吃味。
太后手中有消疤痕的良方,瞒着璎珞才是奇怪呢,更何况,太后也不曾逼迫璎珞治伤,都是璎珞自己的选择。
太后会提起这个其实很正常,女人都在意自己容貌身体的美丽,太后又是在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的,宫中女人对容颜的在意都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
他到底敬重太后,不愿对长辈的言行多做指责,顿住了话。
秦严闻言原本便不大好看的脸色立即又铁青阴沉了一片,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嘛,皇祖母也是,怎么会……”
璎珞眨了眨眼,眸中还带着几分初醒的茫然迷蒙,半响才轻笑了声,道:“还是没能瞒得过你啊,你是不是又跳窗户了?”
耳边响起一道带着紧绷而低哑的声音,似压抑着浓重的怒气,璎珞诧了下,眼皮撑起一下子睁开了眼眸,果然就见秦严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帕子正一脸黑沉地紧紧盯着自己。
“是不是很疼?”
便用的是再好的药膏,伤口愈合也是需要时间的,她醒来时便感觉到了那股刀割一样的疼痛,不自觉便蹙起了眉头,尚未睁开眼睛,便先呻口今了一声。
璎珞这一觉足足睡了又一个多时辰,醒来时外头太阳已经西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