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婚人 第十章

作者 : 乐颜

第九章

闹剧结束,云初被程太夫人叫走,小院子里重新安静下来。

阮明秀肚子疼得有些厉害,喝了绿意熬的药,晚饭就吃得很少。

绿意见她脸色苍白,整个人无精打采,心里猜测她是因为碧玺而不高兴,但是说句不好听的,其实阮明秀和碧玺的身分是一样的,都是听人命令去陪大少爷侍寝的通房丫鬟而已,谁也不比谁高贵,谁也不比谁更有资格去指责谁,或者看不起谁。

而且过了今夜之后,阮明秀就该回公主府了吧?就算她对大少爷一见钟情又怎样?如果公主和萧小姐容不下阮明秀,恐怕她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大少爷了。

绿意有点为阮明秀感到难过。

其实,阮明秀心情不好,倒不是如绿意所想的那样,对她家大少爷已经“情根深种”。虽然阮明秀承认,云初无论外表、气质都是她的理想对象,她也对云初有了几分好感,而且不排斥与云初有亲密接触,但是他们两人毕竟也才认识两三天而已,就算已经同床共枕了两夜又如何?哪那么容易就一头爱上了呢?

阮明秀只是为了自己的明天而感到焦虑和担忧,虽然有句名言“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可是如果明天等待她的是充满荆棘与凶险的生活,她又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她还是个演员时,无论她演出的戏剧成功还是失败,她都不会太担心自己的“明天”,因为那时的她是自由之身,哪怕事业失败了,她还可以从头再来,再不然她还有父母家人可以依靠,不管怎样都不会面临生命危险。

可是现在,就算她有父母家人,他们仍然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和归宿,主子的一句命令,就可以剥夺她的所有,包括家人,包括性命。

阮明秀苦恼不已。

难道她真的要考虑答应云初,做他的女人?

可自己真的能够忍受得了一个男人和几个女人的生活吗?

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这么落魄,前后左右都看不到出路,感情的洁癖与身体的贞操又算什么呢?既然到了古代,是不是就好好做一个古人算了?妾呀通房丫鬟呀,根本没什么大不了,是吧?

“在苦恼什么?!”云初回来时,就看到阮明秀苦着一张小脸,手指在香囊的流苏上绕来绕去,有些魂不守舍。

“你回来了。”阮明秀见他回来,想下床行礼,却被云初的大手按住,她也就顺势不动了,嘟了嘟嘴,叹息道:“我在苦恼明天该怎么办。”

云初闻言笑起来,他已经换好了家常衣服,便在床沿坐下,低头看着她,问:

“那你找到出路了吗?”

他可是记得,昨天她狠狠拒绝了他呢。

阮明秀摇摇头,说:“算啦,我们不提这烦人的话题,来说说今日那位碧玺姑娘吧?”

云初无语,简直哭笑不得,他看着阮明秀,问:“你确定这个话题就不烦人了?”

阮明秀见红缨和绿意都已经识趣地退出了卧室,便大胆地将头枕到了云初的大腿上,又来回挪动调整到最舒适的位置,才用手拍拍他的大腿,说:“要烦也是你烦,反正我不烦,我只是好奇。当然,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再问。”

……

她明明记得她昨夜拒绝他了呢,而且就算她想答应,公主也未必肯放过她吧?毕竟她是公主府的下人。

云初淡淡一笑,眼见春宵难度,便也干脆起身,他整理好衣服,下床走到外间,不多时便拿了一份厚厚的卷宗袋进来,交到阮明秀的手里。

阮明秀狐疑地看看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竟然是她与家人的身契,阮父阮母和弟弟,阮明秀一家四口人的契约书,全部在这里了。

阮明秀惊讶地看着手中的身契,再抬头看着云初,问:“你弄来的?公主居然肯放过我和家人了?为什么?”

这也太不合情理了。

没有一个丈母娘会大度到在自己女儿嫁给女婿之前,就先送给他一个美女,甚至连美女的家人都双手奉上,常乐公主不会是傻了吧?

云初低头浅笑,嘴角带着淡淡的讽刺,说:“我和公主做了一笔交易,这些契约书就是我的所得。”

阮明秀皱紧眉头,凑近云初,直视着他的双眼,问:“到底怎么回事?公主欺负你了?我从一开始做试婚人就觉得不太对劲,现在更觉得事态诡异,这桩婚事到底有什么秘密?是……小姐出了事?”

云初沉默了,但最后还是没有将事实真相告诉阮明秀,只是轻声问她:“如果我说,除了你,我不会再要其他任何女人,你信吗?”

阮明秀的心口一窒,云初的表情那么认真,让她不得不相信,可是……

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的双眼,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骗子,我才不信,你不是有过碧玺吗?不是还要娶我家小姐吗?”

云初呵呵笑起来,伸手揉揉她有些凌乱的秀发,说:“是啊,骗你的,小傻瓜。”

“喂!”阮明秀抬头怒视他。

他却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与她一起躺下。

“睡觉吧,不然一定要了你。”

阮明秀轻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依偎到他的怀里,她的手里还抱着她与家人的身契书,心中一片迷惘,她这算是成为云初的人了吗?那她算是他的什么人?

陪嫁丫鬟?侍寝丫鬟?

日后能升为侍妾就算很了不得了吧?

在这个时代,她是最底层的奴婢,就算成了他的女人,也依然是地位卑微的奴婢,无法成为他堂堂正正的妻子。

云初随手将帷帐解下,光线更昏暗了,阮明秀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明天依然不会是一片光明。

如此悲惨的穿越,让她更加思念起前世的亲人,心口闷痛。

等到阮明秀睡熟了,云初才悄悄模了模她的脸颊,湿漉漉的泪痕犹存,他轻轻蹙眉,他不知道她在痛苦挣扎什么,可是她不开心,他就更不开心。

他轻轻捏着她的耳朵,呢喃:“傻瓜,要想知道我是不是骗你的,就一直陪着我啊,到我们都老了,你不就知道答案了?”

阮明秀次日醒来时,云初已经走了。

她起床穿衣洗漱,依旧无精打采。

绿意却分外高兴,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开心地说:“阮姑娘,你不用回公主府,真是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我昨晚还在想,我们如此投缘,如果以后见不着多可惜,还好今儿一大早,就听大少爷说了好消息,真是喜出望外。”

红缨却不太高兴,她面无表情地扫了阮明秀一眼,插嘴道:“高兴的事多着呢,九天以后大少爷要大婚了,我们的大少夫人就进门了!”

阮明秀脸上的笑意顿时消融,绿意有点尴尬,偷偷瞪了红缨一眼,红缨轻哼一声,喑自烦恼绿意不识好歹。

这个阮明秀就算在得宠,也不过是个来试婚的丫鬟,公主府的小姐萧韵才是她们未来的正经女主人好不好?现在巴结这个以色侍人的狐媚子有什么用?阮明秀现在越得宠,将来的女主人就越容不得她,这种事根本想都不用想就该知道的,绿意怎么就不明白呢?

被红缨这么一说,阮明秀更是莫名烦闷,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洞把自己藏起来,一点也不想面对云初就要大婚的残酷事实。

今天一大早,孙嬷嬷就已经返回公主府,阮明秀只好自己一个人吃早餐。红缨要为云初的婚事做准备,只留下绿意陪伴着阮明秀。

阮明秀坐在廊檐下发呆,绿意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身边,顺便做做针线活,一面不时看阮明秀两眼。

阮明秀被她看的次数多了,回头对她说:“你不用管我,有事忙的话就去做,他的婚事这么匆促,应该很需要人手吧?!”

绿意摇头,说:“这个我不管,大少爷吩咐我陪着你,我就陪着你。”

阮明秀叹气,她有什么好陪的?不过是成天吃吃睡睡、浪费光阴,她就算想找件事做,在这种时刻,别人恐怕还要担心她是不是存心捣乱。

绿意见阮明秀表情忧郁,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说:“阮姑娘,你是不是还有些难以释怀碧玺那件事?其实这事说来话长。”

“嗯?”阮明秀稍微被挑起了好奇心。

绿意的表情有些为难,但是想到大少爷暗中吩咐她什么话都可以对阮明秀说,她也就放开了胆子,缓缓说:“你现在已经知道府中大概的情形,我就跟你说实话了,我们夫人一直不怎么安好心,她不敢真的要了大少爷和二少爷的命,就想着要如何把两位少爷养成废物。太夫人长年多病,手中没有管家权了,很多事有心无力,两位少爷身边的丫鬟仆妇也多换成了夫人的心月复,碧玺就是这样被安排到大少爷身边的。除了她还有另外几人,都很是美貌妖娆,大少爷很小就被她们勾引着通了人事,少年心性,对这种事最是好奇,她们甚至暗中用了各种药物引诱,那两年,大少爷真是差点死在那些人的下流手段上。”

阮明秀微微睁大了眼睛,没想到如今看起来清冷禁欲的云少卿,竟然有过如此荒唐不堪的青春少年期。

其实她也能理解,青少年在懵懂时期,最容易贪欲沉沦,如果再有人故意引导放纵,荒废学业甚至荒废大好前程,时有所见。

“后来,大少爷的身子越来越虚弱,学业也几乎要荒废了,大少爷的生母钟姨娘实在看不下去,就想了个办法,在祭奠原配程夫人时,痛哭一番,诉说自己辜负了程夫人生前的托付,没有照顾好大少爷和二少爷,便以头撞柱,想要自尽,幸好大少爷眼捷手快拉了一下,钟姨娘才只是撞晕过去,没有因此归天。”

阮明秀听到这里,忍不住说:“这才是亲娘啊。”

“是啊,谁说不是呢,这个府里真正全心全意对大少爷好的,恐怕就只有钟姨娘了。她身分低微,明白自己没资格以长辈身分去规劝大少爷,便不惜试图以死来让大少爷警醒。”

“可怜天下父母心。”阮明秀这样说着,又想起自己原来的父母,忍不住红了眼眶。

“大少爷本来就很聪明,被钟姨娘这么一吓,突然就从年少荒唐中清醒过来了。钟姨娘做了这事,触怒虞夫人,被虞夫人随便找个借口赶到了家庙里清修,到现在都没有被放出来呢。从那以后,大少爷就变了个人似的,勤奋努力念书习武,再也不跟碧玺那些狐媚子胡闹。”

昨日碧玺来闹事,云初之所以不用大费心力调查就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是因为在碧玺离开他身边之前,他已经足足冷落了碧玺大半年之久,再没有与她发生关系。碧玺当时怕被虞夫人责备,所以隐瞒了此事,没有让虞夫人知道,她后来勾搭上云昭,也是为了用虞夫人的儿子对付她,给自己留条后路。

至于为什么碧玺等几个丫鬟勾引云初胡混两年之久,却没有人怀孕生子,并非云初“不行”,而是云初确实自幼聪明,那时候虽然受青春发育期的生理影响,让他一时沉浸在美色之中难以自拔,但是基本的理智还在,每次欢好之后,他都吩咐身边的嬷嬷监督碧玺她们喝下“芜子汤”,一开始有人笑闹着不肯喝,便被他果断赶离身边,绝不再碰,在这一点上,虞夫人也无可奈何。

很少有人一生顺遂无事,大部分人多多少少在成长的过程中都会出现一些问题,稍微不留心就可能走上岔路,云初在还不太懂事的年纪,被虞夫人暗中派人引导着沉溺,差点就沦落为贪酒的纨裤子弟,幸好他有一个非常爱他的生母,幸好他自己及时悔悟回头,也幸好太夫人之后身体好转之后,出手相助。

绿意停了手中针线,抬头看看秋高气爽的蓝天,笑了笑,说:“多亏大少爷这几年如此努力,才变成了现在的云少卿,太夫人和二少爷的病也有了名医诊治,好转了许多,现在就连侯爷对大少爷也不得不另眼相看了。啊,忘了告诉你,我和红樱都是大少爷亲手提拔上来的,原本都是最低等的粗使奴婢呢。”

阮明秀真诚地看着绿意,说:“选择了你和红缨,说明他还是很有眼光的。”

“多谢姑娘夸赞。”绿意的眼睛越发明亮。“其实我觉得大少爷选择了你,也很有眼光,我很喜欢你。”

阮明秀抱住自己的胸口,装出惊恐的模样,说:“哎呀!你不要喜欢我,奴家不喜欢女人啊。”

绿意被她的样子逗笑,忍不住伸手掐了她的手臂一下。“你真顽皮!”

两人笑闹了一番,阮明秀的心情总算轻松了一些。

绿意见她露出了笑意,也悄悄松了口气。

她对阮明秀这么好,除了确实如她所说,是真的喜欢阮明秀,其实更重要的原因,是她从云初对待阮明秀的许多细节里,判断出这位阮姑娘才是能够真正得到大少爷真心的最后赢家。

从今早开始,绿意就一直尊称阮明秀为“姑娘”,不再直呼她的名字。“姑娘”是主人身边的侍寝丫鬟被正式认可之后才有的称谓,也是云初要求绿意与红缨对阮明秀的称呼。

在条件许可内,云初给了阮明秀最大的呵护与尊重,外界诸人他暂时管不了,但是起码在他小院里的下人们,是一定要视阮明秀为女主人。

从这一点来说,绿意其实比红缨聪明多了,幸好绿意本性不坏,所以云初才重用她,也把阮明秀交给她看顾。

当然,今日绿意这些说词,也是在云初的授意之下讲给阮明秀听的,否则以绿意的为人,绝不会在背后说主人的是非。

男人适时示一下弱、装装可怜,也很能博取心上人的疼爱与怜惜,替自己多加几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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