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塌了,被过来的村民窥视她还能忍,而家里的茅厕成了露天的,苏夏至忍不了。
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了一只描着合欢花的红色恭桶,里面苏婶子给装的东西吃完之后,这东西就被她收进了东屋。
以为从此会成了废物的东西如今也被苏夏至提溜了出来放到了里屋,夫妻两个红着脸轮流方便了,谁也不敢再用外面的茅厕。
只这一个早晨苏夏至便已经下了决心:立了秋就把整个院子翻盖了!
日子再凑合也不能凑合到上个茅房都成了难事。正好入了秋秀才就要启程入京应试,她搬回娘家住上个把月,来回跑着辛苦点也就是了。
用过早饭,苏夏至换了一身新衣,上身淡蓝暗花窄袖小袄,袖口衣襟都沿着深蓝色的窄边,为同色百褶长裙正好到脚面,蓝缎面的素花绣鞋上的是千层布底子,三指宽的束腰上左右分别垂了一个荷包一个络子。
这是苏婶子这个月才给她做的一身新衣,裁剪的虽然没有成衣铺子裁的那么合身,可娘给闺女做衣裳自然是实心实意的针脚密实,再加上苏夏至在外人面前与众不同的恬淡气质,正衬了这衣服的颜色。
衣料是杨巧莲选的素净颜色,苏夏至很喜欢。
穿好了衣裙,苏夏至拿出了自己的那个妆奁支起了上面的小铜镜,她左看右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
“娘子眉眼生的都好,平日也不见你打扮,今日只换了身新衣为夫就不愿放娘子出去了!”才从门外进来的闵岚笙一眼看见着了新装的娘子便楞了神,随后他揽着她的纤腰不松手,说出的话都满是酸气。
“好看么?”苏夏至扬着小脸笑眯眯的问道。
“非要为夫说出来你才甘心吗?”。闵岚笙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也望着她眼中瞳孔里的自己;妆奁上的铜镜太小了,而在我眼中,你现在就是我的全部啊……
苏夏至仰着头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年轻的女子笑容里的幸福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说呀,说呀,我想听!”
扑进他的怀里,苏夏至把头侧,刚好能听到他的心跳。
“我的娘子在我的眼里当然是最美的。”他终于说出了她想听到的话语,苏夏至又傻傻地笑出了酒窝。
他说:在他的眼里娘子是最美的,这就够了。她只要做他眼中的最美丽女子。
苏夏至直到此时才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让你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傻子,只因为他喜欢……
“来,坐下,为夫为你绾髻。”扶着娘子坐在书案前,闵岚笙细心地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了髻子。伸手想拿那枚放在小抽屉里的金钗却被她制止了:“下个月我正捉模着到哪里去筹银子盖房,哪里还敢戴这个。”
她这么一说闵岚笙马上明白过来,轻叹一口气又拿起妆奁旁的那只桃木钗为她把发髻固定了:“碎发渐少,娘子的秀发多了呢。”
“秀发?切!”从她穿越而来睁开俩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头发不太好。又细又稀,编成辫子也是细细的一条猪尾巴似的拖在身后,实在配不上秀发二字。
“你自己模模。”牵起她的手放在才梳好的发髻上,秀才让娘子自己感觉一下。
“好像……真是多了!”手底下的头发模着果然厚实了不少,苏夏至用力抓了抓,马上就被打了手。
“才梳好的,你就不会轻点么。”在手心点了一点桂花油研开,把娘子抓乱的一缕头发抚顺。他板着她的头不许她乱动,端详了一阵才点头道:“为夫梳头的手艺比那些婆子嬷嬷们也不差!”
苏夏至抿嘴一笑起了身:“我现在不是梳的也挺好吗。”把支起的小铜镜又放下,收了妆奁放进柜子。
“尚可。”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发髻还不是很满意。
“我瞅着就挺好。”秀才的头发现在也是她梳,苏夏至学艺不求精只求快,往往闵岚笙觉得自己才披头散发地在椅子上坐好,就觉得头皮一紧脑袋上耙地似的一阵抓挠,身后的人已经发了话:“梳好了……”
支起窗子,院子里高越还在练功。听见身后的响动他只是回头看了看。
打开房门,一眼望见悬在檐下的扫晴娘在微风里笑着摇晃,苏夏至的心就如同映衬着女圭女圭的远处的天空一样说不出的开阔。
“高越,差不多就得了,你看看你,一大早就一头汗。”不忍心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被哥哥莫名其妙的忽悠了,她好心地劝道。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功夫就要时时练才有长进!”高越有自己的想法。他觉着在嫂子面前也得好好表现,那样说不定她才会在大哥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保不齐大哥听了一高兴,新招式还能再学几手……
“练吧,练吧。”后头看见秀才又坐在书案前开始读书,苏夏至一伸手就把挂在梁上的扫晴娘拽了下来藏在衣襟里。
进了厨房,把煮好的腌鸡蛋都捞了出来控水,才过了数,聚福楼拉鸡蛋的马车就到了。
几个人跑了两趟,跟车过来的伙计又过了一遍数才把银子给了苏夏至。
把钱妥帖的收好,总算让空了的布袋子又有了东西装。家里有粮办事不慌。这几日都是在花钱,现在有了进项,苏夏至一直为银子发愁的心也稍稍的放下了些。
“嫂子,我跟着一起去吧?”见苏夏至和赶车伙计客气了几句要搭车去平县,高越接到秀才丢过来的眼神连忙也追了。
“回去吧,你秀才哥读起书来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来个人把院门拆走他都不知道。现在院子连墙都倒了,家里得有人看着。”挥挥手示意他留在家里看家,让秀才安心读书,苏夏至跟着聚福楼的马车出了村子。
“秀才哥,嫂子不让我跟着。”高越进了院子,回身关院门的时候六婶子跟了进来。
“秀才娘子在家么?”她对着坐在窗下的闵岚笙说道。
有邻居登门,还是岁数大的六婶子,闵岚笙只好站了起来走到屋外说道:“我娘子才出去。”
“那我就坐这儿等等她。”六婶子开始在闵家的院子里找小板凳。
“是去了平县,要过了正午才能回。”秀才客客气气的说道。
“要不,婶子跟你说说吧?”聚福楼的马车方才就停在闵家的院门口,六婶子是看见了的。
她就是眼看着苏夏至上了马车出了村子才找准了机会登门的。
昨天看着挂面作坊红红火火地开了张,她与老头子商量了半天也没敢找苏夏至。
人家才成亲的时候她和闺女在人亲人后没少说秀才娘子的闲话,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个女子一家都是傻子。
如今看着人家作坊有钱挣她又想往上靠,就算她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挂不住了。所以瞅着秀才家的出了门,她赶紧登了门,想走走秀才这边的门路。
闵秀才要是点了头,他还敢说个不字?
“您请说。”闵岚笙站在中午的台阶上清清冷冷地瞅着站在院子当中的女人,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
“不过,若是那边挂面作坊的事,就还是等拙荆回来再说吧。我做不得数。”不等六婶子开口,秀才已经不温不火地堵了她的嘴。
“啥?”六婶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她的眯眯眼,声调瞬间高了很多:“你家娘子的主你做不了?这么点儿小事还得等她回来?”
“正是。”对于六婶子的质疑闵岚笙是毫不迟疑地点头认了:“男主外女主内,闵家的事就是听娘子的。我从不过问。所以些许小事,您还是去找我家娘子去说吧。”
“看不出来啊!”一直到进了自己的家门六婶子还再琢磨秀才说的那几句话。
“看不出来什么?”六叔正在院子里活动身子,听见她便随口问了一句。
“看不出来闵秀才还是个怕的主!”六婶子把刚才闵岚笙说的话又跟他学了一遍。
这回六叔连骂她蠢笨都懒得了,直接说道:“多此一举!你要去作坊做工只有去求秀才娘子,别的念头就不要动了。”
……
马车进了平县苏夏至就下了车,说了几句客气话谢了聚福楼的伙计她径直朝着典藏书堂走去。
典藏书堂坐落的地方不算繁华,七扭八拐的走了半天才走到。
顺堂的门口有一大片空地,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的树荫下一头老黄牛正在悠闲地吃着草。旁边还停着一辆带着车棚的马车。
看来不只是秀才公在,还来了客人。
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苏夏至先整理了一下衣裙,低头瞅见腰带上原来挂络子的地方被她换上的扫晴娘,苏夏至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才迈步进了书堂就看见小邓堂主眉开眼笑躬着身子送出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果然是有客人。
迎门而站的苏夏至轻笑着对小邓堂主点了点头,没有,脚步随意地往旁边移去,让出了门口的通道。
小邓堂主猛然见到忽然出现在屋里的她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就记起了苏夏至的身份,拍着脑门说道:“几日未见,几乎认不出了。”
他的意思是苏夏至有段日子没来,如今又换了衣衫,竟让他以为来了生客。
哪知这句话引得与他同行的女子也好奇的望了过来,苏夏至正抬眸随意地看向后院,两个女子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然的相遇了……
有一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女人如花。
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苏夏至一直认为她家的秀才才是最美的一朵花儿。
如今见了她,苏夏至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难怪秀才的初恋给了她,小青梅长得确实漂亮!漂亮的像朵白莲花……
到古代久了,她几乎已经忘却白莲花在现代还是可以骂人的!
小青梅里面穿着白的模胸长裙,两条淡粉色的带子在胸前结了一个非常繁复的花式,余下的自然垂下,几乎落到了地上,外面罩着白色的宽袖外裳。
交握在身前的玉手上涂着紫红色的丹蔻一下就把人的视线吸了,让人情不自禁的惊叹,这女子生了一双好手!
淡粉色的披帛从臂弯里垂了下去,随着她的走动轻扬,正衬托了如花女子的娇柔。
“这是?”苏夏至不,只是饶有兴味的瞪着眼在她身上瞅得仔细,小青梅被看得粉脸泛红,一双杏眼,先看看对面的女子,又转了方向,对着小邓堂主轻声问道:“邓兄留步,还是先招呼客人吧。”
“不忙不忙!”小邓堂主连说了两句不忙,才觉得不妥,毕竟人家秀才娘子还再那里干站着呢。
“呵呵!这个不是外人。”他只好给自己圆了场子扭头笑着问苏夏至:“家父曾夸赞弟妹是此地数一数二的才女,那愚兄倒想难为一下弟妹,可认识这位姑娘?”
“这确实是难为我了。”苏夏至用指尖虚指着小邓堂主轻笑了一声说道:“没头没尾的,上来就让我猜一猜安的身份,这不是难为人吗。”
在平县有学问又出的起银子印书的女子除了安府的小再无旁人。再加上旁边小邓堂主看向那个女子的小眼神儿。苏夏至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她是谁来。
安静听她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禁又仔细地瞅了苏夏至几眼,心里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而且还是被秀才公称作数一数二的才女的人应该不简单!
出于这个考量,她先对着苏夏至行了礼:“恕静眼拙,不识,还望见谅!”
这句叫的旁边才想的小邓堂主又闭了嘴。脸色微沉。
“你叫我啊?”苏夏至心里觉得好笑,嘴巴也真就随心所欲的裂开了:“我是苏夏至。”
“苏夏至……”安静垂眸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心中一阵不舒服的感觉马上升起又被她压了下去,再次对上苏夏至的眼神,她依旧浅笑盈盈地说道:“原来是苏,这段时日您的大作在平县可是已经流传开来,家父在寿诞那日也曾向闵兄问起过。”
不知道对面那个女子是谁的时候,安静一声‘’叫的顺口,在知道了对方竟是’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这一声‘’叫的可是有些勉强了。
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那个时代那个社会,若不想给人为妾,那个女子愿意叫自己心仪的男子的妻室的?
此时不管是安静还是苏夏至,心中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怎么会在此地遇到她了!
可人家毕竟先给自己行了礼啊,苏夏至也只好回了礼:“蒙安先生夸赞,几首随意之作实在算不得什么,愧不敢当。”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一边说人家的夸赞愧不敢当,一边又说那几首诗不过是自己随便写着玩的,倒不知道她是在谦虚还是在卖弄了。
“……”夸对方文采好?安静不甘心。再闲聊几句?她又没那份心情。于是她又对着苏夏至施了一礼告辞:“匆匆一会,不曾亲近,改日得空我们好好聚聚,写诗作画毕当尽兴!”
“您轻便。”苏夏至见对方要走赶紧表了态,至于什么写诗作画?老子忙的恨不得生出四只手四只脚来,谁有时间与你扯淡啊!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两个初次见面各怀鬼胎的女子笑容可掬的道了别,小邓堂主点头哈腰三孙子似的出去送他的‘梦中情人’苏夏至自顾自地进了典藏书堂的后院去找秀才公。
至于安静,她觉得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她秀才。
书堂的后院四四方方,三面都是屋子,从外面就可以见到屋里人们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混合这木头气味的特殊味道,苏夏至猜想这大概就是印刷用的油墨的味道。
“小友!”秀才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夏至一扭头就看见了他。
原本身材就枯瘦的他此时已经月兑了广袖长袍,只穿了简单的窄袖长衫,还挽了袖子,瘦骨伶仃的他看起来像只仙鹤!
“秀才公!”苏夏至对他先行了礼。
“快过来看!”秀才公公挥了挥手里的一块约莫有两寸厚的木板:“这雕版除了我典藏书堂,再没有地方能做的这么好!”
典藏书堂的几位雕工,有两位是安怀远介绍给邓恒的。是在帝都享有盛誉的工匠。所以他才敢说的这么有底气。
“进来啊!”秀才公见苏夏至走到门口便止了步,并不进门,只好又招呼她进去。
“不好吧?”她知道酒楼的厨房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就怕这印刷的工坊也有如此规矩,而秀才公作为东家明知故犯也会被人诟病。
“你等一下。”秀才公停住脚步想了一下说道:“这里小友确实不能进的!”
“哦。”苏夏至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秀才公一头扎进黑乎乎的屋里没了踪影,想是去拿刻好的雕版。
苏夏至兴致勃勃地等在外面,也很想看看印刷出的纸张效果如何。
听见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马上回了头:“我都等不及呢!”
“哐!”的一声,一个年轻的后生双手抱着肩惊恐地瞅着站在院子里的苏夏至,手里抱着的木活字撒了一地,而他的上身完全*也只穿了一条织得稀疏的棉布裤子!
“都别出来!外面有个娘们儿!”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后逃也似的转身跑回了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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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俺疲于奔命几乎要趴下的时候,这里还有你们。
感谢我所有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