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说的都说了,眼瞅着天放了大亮,小厮没有一点胃口,他手推着门准备出屋:“灶间里还有点白菜豆腐,自己热了吃吧,我走了。”
真说到了走,小厮也不好受。
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最能逆来顺受。和过两个人的日子过惯了,如今让他去独自面对闵秀才夫妇,小厮也是心里惴惴不安的。
“等爷一下。”安逸也站在门口,低头在周身看了看,弯腰把袍子的下摆掸了掸,然后说道:“也送你去。”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外面冷,老大夫说过主子不能受冻,小厮不愿意他跟着。
拒绝了主子相送的好意,小厮快步出了门,一口气走到幽深的巷子口,偷偷地回头一看,安逸正气息不稳的紧追着他,落后很多的主子只会咧着嘴对他笑……
“哎呀,真是的!”小厮心里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又是一阵气恼,原路迎着主子又走了回去。
“,不去了?!”看他朝着自己快步走来,安逸眼睛亮亮的,带着惊喜。
“别瞎叫!”小厮左看右看,直看到前后都没有行人的时候才抬手打了安逸一下:“刚才咱们怎么说的?”
“嘿嘿!嘿嘿!”守诚害羞带怯的这个小模样着实的使人喜欢,安逸傻笑几声接着问道:“咱不去了?”
“主子您以后出来可记得锁门!”走到小院的门口,从院门内侧的门环上取下挂着的铜锁,小厮把院门关上锁好,又用手晃动了一下铜锁,见确实锁好才又走了回来:“您得把家看好了,要不我回来了咱家都被毛贼偷光啦!”
“嗯,爷知道了。”安逸两手垂在身侧,乖乖地听着守诚的训斥。
“钥匙装了?”小厮这一走,哪哪都不放心他,知道他被伺候惯了的,只能不厌其烦的嘱咐着。
“装着呢!”安逸一提挂在腰间绣工精致的素锦荷包,拿在手里晃了晃,伸到小厮面前:“你模模。”
小厮果然伸手捏了捏,感觉到荷包里面的钥匙形状才放了心:“我的也挂着呢。”
回手从衣襟里抽出用线绳穿起的钥匙,小厮也对着安逸晃了晃:“这枚钥匙我留着,等我回家的时候用得着。”
“嗯。明儿爷就去找份工。实在不行,抄写经书的事爷也能做……”
两个人边说边走,走走停停。走一段路,小厮就要轰主子赶紧回去,而安逸总是依依不舍的哀求:“再送送……到下个路口爷就回……”
结果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送了下来,就送到了山下村的村口。
安逸不敢往前走了。
脑子里还记着他爹给他下的死规矩:不许靠近闵岚笙的宅子!不许进山下村!
眼看着小厮一个人走到了闵家的院子门口,又看见从里面走出的秀才娘子,安逸这才想起自己这身份委实是招人家厌烦的,于是他赶紧躲到了大榆树的后面,只探头出去朝那边望着……
苏夏至听小厮把来意说完,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孩子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要买他!
苏夏至来了古代时日不断,可她的身体里的灵魂毕竟还是现代的意识,因此从脑海深处她都认为人是平等的。
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让她用这些钱去做人口买卖,她还是不会做的!
人,毕竟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
苏夏至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更何况是仁义厚到的小厮呢?
她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之下帮这孩子一把……
正在脑子里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的功夫,小厮跪了下去,就跪在苏夏至面前的积雪上,他从怀里掏出那份被他看了多少次的卖身契,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主子,您收下吧。”
“这是什么?”苏夏至没买过人,更没仔细看过卖身契,随手就接了并示意小厮赶紧起来:“别跪地上,担心腿着了凉!”
远远的,躲在大榆树后的安逸从见到小厮跪在那个女人身前的那一刻心就如针扎似的疼!
他的在那个人的身前跪着,这是他的耻辱!
脑子一热,安逸转眼就把老爹对他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大步走到小厮的身边,袍子都没有撩起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主子,您怎么……”当着新主子,看见跪在自己身侧的旧主子,小厮急了,一个劲地往起搀他:“您快起来吧,地上凉,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好!”
“呦呵!”苏夏至把看了两三眼的卖身契攥在手中,背着手大爷似的迈着四方步在安逸主仆身前身后的转悠着:“安,您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也求我买了你?”
“守诚这孩子不错,仁义本份,我挺待见他,他卖了十两银子,我也觉得值愿意掏!”
“可您一个哥儿会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干缺德事儿以外,您还有别的本事吗?”。
安逸抬起头来,脸颊是病态的苍白。
他对着苏夏至的冷嘲热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没得说了?那就请回吧!我这里虽然缺人手,却不养闲人!安您这样的,就是倒贴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人心烂了,就是生的再好的皮囊,你也终究是个废物点心!”
对于安逸曾经对秀才做过的事情,苏夏至这么心大的人都是不能释怀的!
她能原谅嫂子曾经对自己的前身下的黑手,也能原羖uo汕嗬级宰约旱目瘫。?伤?苁遣荒芩捣?约喝ピ?掳惨荨Ⅻbr />
因为他伤害的是秀才,所以那是比伤害自己更为严重的事,苏夏至无法原谅任何人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主子,求您别这样说我家!”小厮松开扶着安逸手臂的手,两手伏地,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我家原先做的事儿是错了!他也不会再去打扰闵!”
“可我家就是面子薄,他心里再悔,也说不出赔礼道歉的话!”
“我替他道歉!向您和闵道歉!您若是气不过就冲我来吧,我家这身子受不得打骂了……”
小厮伏在地上说完这些,不停地对着苏夏至磕头,只求这次之后,主子能够被原谅。
“呵呵!”苏夏至怒极反笑。
她快步在小厮和安逸的身前走动着,心里有些埋怨这孩子过于的迂腐让自己为难。
“你替你家向我们道歉?凭什么?嗯?”既然安逸找上了门儿,苏夏至是不打算给他留脸的。所以口中的话是怎么狠怎么说。
小厮听了这话,动作一滞。随即慢慢的抬头,双手还伏在地上,使劲地仰着头看着苏夏至说道:“我……我是他的人,是他的娘子……夫君有错,我愿代父受过!”
苏夏至呆住了。
如此小声的话语居然震撼到了她的心灵。
她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要怎么经营,可苏夏至却知道小厮这样的感情也是值得被尊重的。
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他们想如何,外人也无权评论对错……
“我错啦!对岚笙……对闵曾经做下的事情,我安逸道歉!”
“不求贤伉俪原谅,安逸心甘情愿的道歉!”
小厮的话让安逸同样的震撼!
他没想到守诚能为了他而卑微到如此!
安逸告诉自己:从今而后,安逸的命便与守诚连在一起,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连被自己的父亲从家里赶出来都绝不说软话的安逸,对着苏夏至郑重其事的俯下了身子,将头磕在地上:“闵,守诚与我是比命还珍贵的人,如今他为了救我卖身到贵府,还求闵给我个机会,让我将来能够亲自赎出他。”
眼前的一对儿公鸳鸯齐齐地跪在地上,都为了对方将头磕向自己,苏夏至在这一刻确实被感动到了。
静默了片刻之后,她声音平淡的说道:“先都起来,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门前跪着。”
这是小厮第二次听到秀才娘子说同样的话,他现在有点理解这个性格有着男子脾性的女人了,她的娇小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豁达细腻的灵魂,这样的灵魂,让这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格外的有魅力!
那是使人仰视的魅力……
让小厮情愿在她面前垂首低头。
“主子,我们都起来吧。”小厮跪得时间有点久,扶着安逸的手本是托着他的,可没想到膝盖上一阵难忍的酸痛袭来,小厮踉跄了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安逸起身用力拖起他,然后伸手为他轻柔着小腿:“下次再跪的时候,爷替你。爷小时候性子顽劣,常备父亲责罚,挨板子罚跪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成了,别将你那不光彩的了,不嫌寒颤!”苏夏至瞥了一眼先扶相依的两口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随即脑洞大开,开始脑补这二人在一起的见不得人的画面,百思不得其解:安逸这黄鼠狼似的身子怎么能推到看着健健康康的小厮呢?这太不科学了!
不成,以后老子得给小厮讲讲这个上面与下面的重要性……
“闵?”静候了片刻,小厮忽然发现秀才娘子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而那个眼神儿是咋看咋不正经呢?
“咳咳!我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有点走神儿……”苏夏至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样吧,眼看这就到年关,我的作坊也快放休,你就是来了也是生手,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你先带着这个东西回去吧。”苏夏至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一两的银票递给小厮:“过了上元节再来上工。”
“啊?”捧着盖着大红印章的银票,小厮有点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说,今天我还可以回去等过了节再来?”
“是,就是这个意思。”苏夏至轻轻地点了头。
“多谢闵!”小厮高兴的几乎想蹦起来,他满脸带笑的深深地给苏夏至行了礼道谢。
“不忙谢。”苏夏至摆摆手,一指安逸:“你不是想挣银子吗?说说,你准备卖几文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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