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爷子躺在病床上,面色枯槁灰白,苍老的手臂上正扎着针打着打滴,细瘦干裂的手背上青色的血管那样清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流动的血液。
爷爷,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似的。
上一世她最后一次见到爷爷的时候,爷爷尚没有这样的颓败,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人抽干了似的,仅剩一下一具干裂苍老的皮囊。
温馨雅的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起来,坐到他的身边,伸手轻轻的握着他苍老的手哽咽唤道:“爷爷!”
爷爷的手掌很大,五指有些干瘦,手背上干皱的皮肤似榆树皮一般,细瘦的指骨几乎咯疼她掌心的女敕肉。
温老爷子的手动了动,微微偏头看着孙女儿,稚女敕的小脸上一片苍白,眼眶里含着泪光的看着他,他的心里突然间生出一股安慰来,不孝不仁,他还有孙女儿。
“爷爷没事,别担心!”温老爷子的声音有些虚弱,抽出被孙女儿紧握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拍了两下以示安慰。
温馨雅紧悬的心瞬间放了下来:“爷爷,医生说您的身体没有大碍,要留院观察几天,好好休养就会完全恢复,所以您要放宽心,快点好起来。”
她不知道温皓文到底和爷爷说了什么,引得爷爷一时间怒火攻心,气血两亏突然间就不昏人世,所以也就无从安慰,只能顺着心意的劝慰。
温老爷子想到之前温皓文对他说的话,搁在床上的手不由颤了起来:“馨雅……你爸对我说,温氏集团是他的,他才是温氏集团的继承人,他因为我将你当成温氏集团继承人来培养的事,对我诸多怨愤,对你还是恨之入骨。”
他并没有打算对孙女儿隐瞒这件事,因为温皓文表露出来的野心和无情,越发的让他坚定了温氏集团不能交给他的决心,往后……馨雅就是温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温馨雅并不意外,但是却没有想到温皓文居然在爷爷面前撕破了脸,怪不得爷爷会受到这样大的刺激:“我爸自私自利,他对温氏集团的野心从来没有掩饰过,我相信爷爷隐约也察觉到了,只是对他还抱有希望,所以有选择性的忽略掉了。”
既然爷爷愿意和她开诚布公的谈,那么她也要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才是,一些原来不能说的,现在却是好时机。
温老爷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对,虽然我对他万分失望,但是他到底是我的,哪能真对他死心,有许多事我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承认,反而纵容了他的野心,在后辈的教育上面,我是失败的,远远不如你外公。”
温馨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温老爷子好像恢复了一些气力继续道:“如果他真有那个能力,我便随着他去折腾,可是他这样拎不清,连枕边人的好坏都瞧不透,对自己亲生骨肉都能这样狠心,资质平庸,偏偏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没有容人之量……总之是一无是处,我怎么能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交到他的手里。”
温馨雅看着爷爷的苍老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不由心头一酸,伸手握了爷爷的手:“我知道,爷爷最担心的是宁舒倩,宁舒倩这样心肠歹毒,将爸爸玩弄在股掌之中,她这样贪心不足,温氏迟早有一天会是她的囊中之物。”
温老爷子看着她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我最担心的,也是我决定培养你成为温家继承人的最根本原因。”
他可以忍受家败,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
温馨雅看着他关切道:“爷爷,当务之急,您应该好好的将身体养好,有您在,宁舒倩再贪心不足,也不敢肆意妄为。”
长久以来,宁舒倩就算再恨她,也忌惮着不敢做出什么过份的事,自然是因为爷爷和外公的震慑,所以爷爷千万不能有事,否则她的处境就相当危险。
温老爷子看着她,不由想到她当初刚回到温家的情形,一晃大半年了,她按照他的期望,比他能想像的更加出色:“馨雅,你怨你爸爸吗?”。
温馨雅一怔,茫然的看着爷爷,眼底还有未来得及收敛的惊愕。
温老爷子一双混浊的眼睛看着她,带着看透世情的睿智:“必竟你妈妈也是因为你爸爸所以才……而他又对你这般狠心绝情,你怨他吗?”。
温馨雅连忙收殓着脸上迷茫惊愕的表情,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掩饰眼中那伤痛的悲哀,她垂着头,低声呢喃道:“说不怨是骗人的,妈妈的死我虽然难过,但是因为涉及爸爸,我无法置评,但是……”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着温老爷子道:“我一直很不甘心,他对养女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好。”
温老爷子看懂了她复杂纠结的情感,却看不透她到底是怨温皓文还是恨……一时间根本无法评判。
温馨雅直视着爷爷的眼睛,目光清透而澄亮,好像剩在碗里的水清澈见底:“对不起爷爷,我没有办法对您说出违心的话,对于爸爸我是彻底死心了,不会再抱任何期望。”
温老爷子感觉身上刚刚恢复的一丝气力,又瞬间泄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死灰般的颓丧,他朝着温馨雅摆摆手:“罢了,是我强求了,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看在我的份上,对你爸爸手下留情。”
温皓文这样的野心,孙女儿这样的寡淡,今后他们之间势必有一场争端,他已经无法阻止了,所以只好用这种方式,替求得一个好下场。
温馨雅神色一震道:“爷爷,您过虑了,就算我对爸爸死心了,但是我依然不能否认,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纵然不看着爷爷的面子,看在他给了我生命的份上,我会善待他至终老。”
温老爷子这才,他小看了这个孙女儿,相比较温家,她更像莫家的人,胸襟秀丽,风骨湛然,总有自己为人处事一套原则。
温馨雅低声问道:“我爸他在外面,您要不要……”
温老爷子缓缓的合上眼:“我累了,你出去吧!”
却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