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个月的折腾,苏人皇的气也早就消了,老爷子亲自下厨,给苏秋白做了一桌他最喜欢吃的菜,又从酒窖里拿了一壶陈年老酒,爷孙俩久违地又坐在了一起。
“既然已经找到了还魂之术,你是不是又要离开了?”苏人皇喝了一口酒,问道。
苏秋白知道爷爷其实是不舍得自己离开,他虽然看似性格孤僻,但毕竟上了年纪,身边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亲人,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他独守在这空山之中,想必也是十分寂寞的。
念及此处,苏秋白又一次责怪起自己之前的任性来,丝毫没有考虑过老爷子的感受。
但是即便他再不舍,阮玉也是非救不可的,至于爷爷……他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我再多陪你几天再走。”苏秋白答道,一边在心里想着,要不要把那个想法告诉爷爷。
苏人皇看出他有心事,便说道:“爷爷知道你救人心切,事有轻重缓急,这点老头子还是知道的。反正我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少陪我几天也不打紧。”
苏秋白知道他误会了自己,便说道:“我朋友的情况反正也不会更糟了,晚个几天也没关系。,不过我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苏人皇闻言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疑惑地看着苏秋白,等着他的下文。
“爷爷,如今你年纪也大了,总是守在这深山老林中也不是办法,反正我爸和大伯他们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回来,你不如跟我一起下山去,这样我就能好好照顾你了,也不用总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大山里会出点什么意外。”苏秋白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苏人皇似笑非笑地看了苏秋白一眼,半晌才说道:“我如果愿意下山去,当年就去了,何必还在这大山里过这清贫日子?”
这也是苏秋白一直以来想不明白的问题,以前他一直不敢问,此时趁着老爷子心情好,索性直接问道:“爷爷,以你的学术,如果在山下的世界,即便不闻名于世,起码混个生活富足也是没问题的。你为什么要苦守在这深山之中,不肯出去呢?”
苏人皇喝了一杯酒,笑道:“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我早年间也曾在世间游走过一段时日,见惯了人情冷暖,与世间百态,到头来还是觉得这深山里与世隔绝的生活最适合我,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乐得清静!”
苏秋白入世的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以来,也经历过不少事了,对于世人的种种恶性早就见怪不怪了,却并没有爷爷这般悲观,因为他除了那些糟糕的经历之外,还认识了别墅中那一群善良美好的女孩,还有谢中元这些肝胆相照的好朋友,所以对于外面的世界,他还是充满了兴趣的。
苏秋白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苏人皇,他听罢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小子才在世间待了几天?你所见识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你可知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人心!即便是你最亲近的人,也会有背叛的你的一天,更遑论那些鸡鸣狗盗,心怀叵测之人。你可知道,人心最是贪得无厌,若知你身怀宝物,亦或是有什么异于常人的能力,他们便会想方设法地从你这里夺去,好据为己有。在世间待的久了,这些东西便会越见越多,也便越来越恶心,这便是我为何深居于这深山中的原因。”
苏秋白听爷爷说了这么多,隐约觉得他当年在山外可能是遇到过什么事情,才会对人世之事这么心灰意冷。
“爷爷,你当年在山下究竟遇到过什么事?”苏秋白直接问道。
苏人皇用筷子敲了一下苏秋白的头,笑道:“兔崽子,打听起你爷爷的事来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别多问,吃饭!”
苏秋白见他不愿意说,知道自己问也白问,便转移了话题,说道:“爷爷,等我解决了在山下的所有事情,我就回山上来陪你!”
苏人皇问道:“除了救你朋友之外,你在山下还有什么事?”
苏秋白想了想,眼下除了救阮玉,大事也就是去太乙门救自己的母亲了,但这件事他是万万不敢跟爷爷说的,一来因为爷爷知道那太乙门的深浅,不会让他以身犯险,二来,苏人皇当年对于他父亲苏破军和东方妙的婚事也并不认可,对于太乙门后来的做法更是怒不可遏,认为那是对自己的侮辱,因此他也曾说过,不允许苏破军再与东方妙有任何瓜葛。
“还有几个朋友需要我帮他们一些忙,我忙完了这些就回来。”苏秋白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道。
但苏秋白的表情哪里瞒得过苏人皇的眼睛,当下便拆穿道:“我看你眼神躲闪,必然不会只有这么简单。”
苏秋白见状只好又找了个借口掩饰道:“其实我还想给你带个孙媳妇回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了。”
苏人皇盯着苏秋白的眼睛看了半晌,突然说道:“你是不是还想着去救你母亲?”
苏秋白被爷爷一眼看穿了心事,手中的筷子一时没有拿稳,掉在了桌上,忙又捡起来,说道:“爷爷太高看我了,太乙门那种地方,哪是我进的去的?”
他虽然依然在狡辩,但苏人皇已经肯定了自己猜想,顿时面色严肃地放下了筷子,说道:“你爷爷我虽然老了,眼睛却还没花。你心里在想什么,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为妙。且不说你能否救出她来,便是救出来了,我也不会让她进我这家门。你若执意救她,那你我祖孙二人的情分,便算是尽了。”
苏秋白知道爷爷这话绝不是开玩笑,之前要赶他出门,或许还只是气愤之举,但此时他说这话却绝对是认真的。
“爷爷,我听我爸说,当年我妈还没被太乙门的人抓走时,对你也很是孝顺,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排斥她?”苏秋白不解地问道。
苏人皇冷哼一声,说道:“这也是要拜她那了不起的师门所赐。自家的女儿没有看好,自愿嫁入了我的家门,到头来却又瞧不起我的门第,硬生生将她掳了,丝毫不顾还有你的存在。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见我天玄宗如今没落了,配不上他太乙门了,如此趋炎附势的势利眼,我还不屑与他攀那亲戚呢!”
苏秋白明白,苏人皇这是过不去面子上那道坎,并非真的对自己的母亲有意见,只不过想要扭转他的想法,一时半会是不可能了,便决定使个缓兵之计,先稳住他的情绪再说。
“母亲对我虽有生育之恩,但把我养大的却是爷爷。如果一定要我在你们二人中选择一个的话,那我肯定还是会选爷爷你的。”苏秋白伸手握住苏人皇的手,不失诚恳地说道。
他这句话半真半假,如果真的到了那种地步,他确实还是更舍不得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爷爷,但他是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的。
苏人皇闻言大为感动,神态终于缓和下来,说道:“我也知道,你自幼便没了母亲,父亲又常年不在身边,成日只能对着我这个孤老头子,也确实委屈你了。其实我从前不肯教你高深的武学,就是因为怕你有朝一日学有所成了,便会弃我而去。本以为我见惯了人间种种悲欢离合,早就不把这些放在心上了,到头来却依然还是看不开。”
苏秋白闻言,想起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便又内疚起来,说道:“我离开只是暂时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您老身边,再也不会离开!好了,咱们祖孙俩谁跟谁啊,不说这种见外的话了!来来来,喝酒!”
苏人皇也自觉自己矫情了,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酒过三巡,二人皆已微醺,互相搀扶着回卧房去睡了。
苏秋白一连在山上陪了苏人皇三天,三天之后,苏人皇见他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归心似箭,便说道:“行了,该尽的孝心你也尽到了,赶快救你朋友吧。”
苏秋白知道这次爷爷是被自己哄高兴了,顿时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便告辞道:“爷爷放心,我解决了山下的事情之后,一定回来陪你。”
苏人皇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接话,而是说道:“别说那些没用的了,说点正经的。那还魂术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要小心别招错了魂魄,若是招来了其他的孤魂野鬼,侵占了你朋友的身体,后果可就麻烦的多了。”
苏秋白点了点头,说道:“爷爷放心,我会小心分辨的。”
苏人皇从口袋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在苏秋白手里,说道:“这玄空金盘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你还是拿去吧,不过不许给我弄坏了,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苏秋白接过玄空金盘,心下对爷爷又多了几分不舍,这老爷子嘴上虽然对他严厉,其实心里对他十分疼爱,之前所摆出的种种疏远神态,皆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深深的伤害到了他。想到此处,苏秋白心下又是一阵内疚。
再三叮嘱了一阵之后,苏秋白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苏家老宅,走了很远之后回头看去,苏人皇依然还站在门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苏秋白眼眶一热,顿时不敢再回头看,逃也似的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