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三。
镇上那片地方,自古以来的习俗是在今天过小年,可她们王家小屋和周围的几个屋倒是才过小年。也不知道这距离连十里地都不到,怎么习俗就完全不同了的,而且,口音也完全不同。
也许这就是说的十里一音百里一俗吧。曾说过,咱们国家太大了,历史上又老是打仗,各地的人口为了躲避战火到处搬,可能就有两个不同的地方的人搬到了相邻的地方住了,弄得仅仅隔了几里地,就像是跨了个省一样,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口音。
当然了,这些东西说的时候王丽也不过是听听就算了,她又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人,知道了点皮毛就行了,就像说的,晓得是怎么回事就可以了。
在王家小屋,二十三是要送灶神的。
因为要送灶神,队上今天干脆就不上工了,让各家自己在家里好好准备,所以,王丽家今天还是挺忙的。
王丽一大早起来了,把鸡赶出去,又把灶台烧上煮了稀饭,烧好了洗漱用的热水,又拌了猪食拎出来一看,一家子都已经起来了,连平日里总要三催四请的王美也不例外。
林桂枝喜气洋洋的说:“今天送灶神,灶神上了天,给咱们家道个好,明年咱们家日子过得就更红火了!”
然后就开始一一分派任务。
王丽放下了猪食桶踢了踢,又梭了一眼她妈,就看她妈怎么个分派法。
果然林桂枝一僵,将到口的叫阿芳阿霞打扬尘的活计改**给了爱国,又叫王老栓去挑水,喊了王美和王芳王霞擦窗户和桌椅板凳,最后才是让王丽去喂猪喂鸡顺便到菜地里割个大白菜回来,而她自己则是准备上供灶神的贡品。
王丽对两个小妹妹眨眨眼,拿了眼睛扫了扫王美,就拎了桶到猪圈去了。
等到王丽忙完了回家,居然看到王美正老老实实的站在个小凳子上拿了团成团的草纸擦窗子玻璃,简直像看见天上下红雨一样的稀奇,这真的是王美?
王美看了王丽那眼神,翻了个白眼,也不做声,继续擦她的玻璃。
王芳模到王丽身边偷偷的说:“二姐,那块玻璃擦到现在也没擦完。”说完,又偷偷的擦桌子去了。
王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感情这是磨洋工呢。
也不管她,事情总是要一点点的改变的,现在逼狠了又是一顿吵,毕竟今天要送灶神,吵吵闹闹的不太好。
一家子忙忙碌碌的忙了一,送走了灶神,吃完了中饭,林桂枝和王老栓脸上都带了笑,老夫妻两个都觉得,今年送灶神顺顺利利的,灶神上了天跟玉皇大帝道个好,明年家里可就更加的好了。
两口子又商量了要哪天杀猪。
王老栓说:“还是二十五吧,大后天县里不是有大集么?过年了,总要买点桌货摆摆,总不能家里有人来拜年,桌上光秃秃的吧,还有,孩子们也要扯点布做身衣裳,我看阿丽衣服都小了,爱国衣服也就一身能看的了,嗯,到时候你也扯一身。”
林桂枝笑的合不拢嘴的说:“我要什么衣裳,不是还有大前年过年做的么,倒是你,你看你的衣裳都是补丁,破了都没办法补了,这,就给你和爱国都扯一身,阿丽就先别扯了,她还在长个子,先捡阿美的穿穿,阿美明年也虚十八了,是要打扮起来了,还是给她扯一身吧。”
王老栓看了看两个女儿,觉得林桂枝说的也是,就不做声了,又安排了:“那就后天还喊了隔壁潘家墩的老潘来杀猪好了,两头,让他牵一头,杀一头,得的钱正好去买年货了,剩下的,到了二十九,咱们去趟潘塅,给孩子她表叔送,这些年,也亏了他们家肯就这么让咱们欠着。好在今年一还,明年春上再捉两头猪崽子,到了年底,也就能全还上了。”
林桂枝说:“家里还有不少的花生和葵花籽,借了铁砂来,叫阿丽炒了,也是上好的桌货。回头就到供销社买点冬瓜糖就行了,哎以前孩子们还小的时候,还能买点方片糕,买点麻球和麦芽糖,自己再切点芝麻糖晒点红薯干的,哪里像现在,这么穷一个。
王老栓无奈的说:“那不是大家都这样么,你这话也不要在外面讲,让人听了惹出事来哭都来不及的。好了好了,阿丽,你去你四爹家借铁砂去,干脆晚上就把瓜子和花生炒出来。”
王丽听了又是直接越过了王美要她炒花生瓜子,也不气,只是说:“妈,你不是说明年虚十八了吗?她要相人家了吧?”
林桂枝有点不舍又有点骄傲的说:“是啊,你姐明年相看人家,后年差不多就办喜事了。”
王美听了冷笑一声,看到一家子都朝她看,挑了眉毛说:“看我干什么,我还不能笑一
下了?”心说,谁知道明年自己在哪里,反正自己是要去城里的,怎么可能还看得上她们给相看的泥腿子。
其他人又回过头去继续,各个都在心里嘀咕,还以为她要发脾气呢,居然没有发。
王丽说:“以后她要是定下来了,这家里的事情总不能什么都不会吧,要不,今年就先
我来炒,叫她在边上看了学学,也让她以后能有点活计拿得出手。”
王美生气,果然王丽就是个讨债鬼,生来跟她不对付,又在这里挑事,她以后可是要去县城的,到时候哪里买不到好吃的花生瓜子,还要她自己去炒!炒这些东西,不小心烫着了怎么办?
可看看爹妈一副赞同的样子,她又把气憋下去了,去县城的事情可不能让人知道。反正也就是看看学学,学不会又能怎么样。
王丽说的时候一直在防着王美闹,结果王美脸上先是有怒气,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居然怒气又没了,反倒是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心里觉得奇怪。
又想到昨天,王美也是这么一副又是得意,又是鄙夷的样子,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就好像她有了个什么依仗,而别人都不知道一样。
可是这个家里什么事情是就她一个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她想来想去也没个头绪,打算回头问问爱国,看看他可知道。
等到安排完了,王老栓拎了水烟袋,戴上了帽子,背着手就出门去了,大冬天的,不用上工,家里活计也干完了,老爷们不窜窜门聊聊可怎么打发日子哦。至于打牌赌博什么的,是有些老赌鬼偷偷躲了起来赌,可王老栓是半点不会沾边的。
这东西,把祖爷爷害得还不惨么,几百亩的地都给输光了一分地都不剩,家里的袁大头小黄鱼本来是攒了一大箱的,结果没两年就给糟蹋了个精光,连祖女乃女乃的首饰也给当的个差不多,家里就剩下光秃秃的几间青砖房。最气的还是明明都这么惨了,可等到了解放了还给打成了中农,日子难熬的很。
看到王老栓走了,王美又不安分了,没了爹看着,妈那里随便说两句,自然就可以月兑身了。
这会儿,王美可想看看小梅那个死傲死傲的臭伢子了。呵呵,她爹那么贱,她果然跟她爹一样,就知道抢别人的男人。不过,现在她不想要赵秉诚了,她要就让她要去,最好她真的跟赵秉诚成了,等以后自个儿去了县城找了个金饭碗,带回来给她瞧瞧,那才最美不过了。
想到这里,王美一身都是劲,随便跟她妈说了声,拔腿就往门外跑,连林桂枝叮嘱她早点回来都没听到。
搞得剩下的几个人都是对她那急切劲奇怪不已,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要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