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假面摊子前停留的,是融雪,因为她被摊子上那各种各样或真实或滑稽的假面吸引住了。
不过率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个王八假面,因为她想到了楼远,于是她掂着脚尖取下那个王八假面,扣到脸上面对着秋桐摆着脑袋笑道:“桐,像不像楼王八蛋?”
“噗——”秋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融雪十分高兴,将假面往上一抬,斜搭在自己脑门上,继续去看其他假面,然后却又被前边摊子上摆着的糖人勾去了兴致,假面也不看了,忙蹦了上去。
秋桐怕把她跟丢了回去不好和楼远交代,而从皇寺回来自兴平街开始,融雪乐上头了几乎每个摊子都捡了东西来买,秋桐方才话一出口也不好收回,春荞又不放心把银钱交给秋桐使,于是便在后边边付银钱边拾掇融雪捡买的各种玩意儿,一时还没有跟上来。
是以当秋桐去跟融雪时没忘跟冬暖故道:“八在这儿稍等等,等春荞过来了你们在一起走。”
冬暖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她去看着融雪就行,不必跟着她。
秋桐想着这八不是那傻不拉几的小乞丐,只不过一会儿而已,应当不会出什么状况,便放心地去跟融雪了。
司郁疆见到冬暖故时,假面摊子前只有她自己。
她没有走动,而是慢慢打量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假面,最后将目光定在一张蛇脸假面上,只不过这蛇脸假面挂在最高处,就算她踮起脚抬高手也够不到,当她垂下手正要让老板给她拿时,忽然一只修长白净的手闯入了她的眼帘,轻轻松松将那张蛇脸面具给取了下来,递到了她面前,伴随着温雅的声音道:“姑娘想拿的可是这个面具?”
冬暖故微微蹙眉,并未抬手接过面前的假面,而是抬眸看向这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陌生男子。
剑眉星目,风姿特秀,似乎……在哪儿见过?
而当冬暖故打量着眼前这于她来说似乎有些印象的男子时,司郁疆也在看着她。
南碧城的天气较南岭的天气要冷去许多,因而今夜的冬暖故披了一领缀毛领的厚斗篷,头上还拉着风帽,除了能看清她那张国色的巴掌大小脸及她双耳上缀着的木刻茶梅耳坠子外,倒是看不见她的发髻,明眸朱唇,肤如白玉,因为寒风的关系,只见她的双颊带着淡淡的绯色,有种弹指可破的感觉,风帽边沿那蓬松的白毛领在风中轻动着,拂在她脸上,将她的脸颊衬得愈发红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司郁疆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皇寺庙会上遇到他日日想念的姑娘,此番见着,忽地竟萌生出将她拥入怀中的念头来,生怕只要他再一不注意他就会再见不着她一般。
然他知道他不能这么做,这只会吓坏了这个美丽的姑娘,他心里有她,并不代表她心里也有他,从她的眼神看,似乎她早已不记得他了。
司郁疆有些失落,然这小小的失落并不能影响他此刻惊喜难平的心情,这一回,他遇着她了,就不会再错过。
“多谢。”冬暖故接过司郁疆手中的蛇脸假面,客客气气道谢,并未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冬暖故道过谢后便从腰间取出铜子要交给老板,司郁疆却先她一步将一粒碎银递到了老板手里,冬暖故的眼神沉了沉,再次看向司郁疆,口气虽然客气却有些冷道:“我也素昧平生,不知这是何意?”
司郁疆本是浅笑着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明显的失落,少顷才对冬暖故道:“姑娘已经不记得姑娘见过在下了吗?”。
冬暖故再打量了司郁疆一次,微微蹙起了眉,忽然脑中一道白芒闪过,淡淡道:“是你。”
没有反问,而是肯定句。
因为冬暖故想起了她嫁到羿王府前去找曹顺的那个晚上。
“姑娘还记得在下。”司郁疆忽然觉得很开心,即便冬暖故的态度很是冷淡。
冬暖故不知司郁疆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却不想与他这样怎么看都是一身麻烦的达官显贵扯上任何关系,是以不打算再接话。
“在下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就此告辞。”司郁疆说着朝冬暖故微微抱拳拱手,“柳姑娘,后会有期。”
司郁疆说完,转身走了,他今晨本就接到京中的影卫传来信函说左相府的四昨日已回府,而此时冬暖故在听到他的一声“柳姑娘”后没有说什么,司郁疆直觉她真就是那柳府的四,心绪激动得有些难平。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炎之与炎陵盯着冬暖故看了一眼后,立即跟上了司郁疆,然他们才走到司郁疆身后便听他吩咐道:“留下保护她,确定有人来接她时才许离开。”
“再去确定左相府四今夜是否有来赶庙会,尽快。”他想要今夜就确定答案。
“殿下,可是——”炎之一激动便忘了在外对司郁疆的称呼。
炎陵拦住了炎之要说的话,恭敬领命道:“是,。”
待司郁疆走后,炎陵才无奈地看向炎之,再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炎之不服气道,“方才你拦着我不让我把话说完是做什么!”
“叹气是因为你唇。”炎陵嗤道,“若是你不放心你儿,你会放心走开?暗处有影卫保护着殿下,这一会儿少你我两人也不见得有什么。”
炎之听完炎陵的话后深深拧起眉,一脸的不苟同道:“可她还没和殿下成亲呢!”
“……”炎陵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脑门,重重叹了口气,“炎之你这蠢货直脑子,亏得你儿会看上你嫁给你。”
冬暖故则是看着司郁疆的背影,轻轻冷冷一笑,柳姑娘?他知道她是左相府的?他查过她?
为何查她?而他,又是什么人?
冬暖故将手里的蛇脸面具捏得紧紧的。
没过多久,两双抓满了糖人的融雪蹦回来了,很是大方地将手里的糖人一个劲儿地往冬暖故手里塞,秋桐也跟在她后边回来了,正巧春荞也在这时回来。
炎之与炎陵只瞧着有人来接冬暖故了,也没仔细瞧那是何人,转身便走了。
冬暖故抬眸看了方才炎之与炎陵站过的地方一眼,眼神微黯。
春荞察觉到冬暖故的异样,关心道:“八,怎么了?”
“没什么。”冬暖故微微一笑,又是一副寻日里浅浅淡淡的神情。
春荞注意到她手里的蛇脸假面,便又问道:“八拿了这个假面?可是还没有付钱?”
春荞说着将手里的大包小包放下,正要给老板付钱,老板却笑呵呵道:“给过了给过了,前面一位已经替那位姑娘付过钱了,连着那个王八假面的钱也给够了。”
听到“王八假面”这四个字时秋桐又笑了,春荞却是没有笑,而是躬身去拿放到地上的大包小包,对冬暖故道:“八,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嗯。”冬暖故微微点头,捏着她手里那个蛇脸面具及融雪塞给她的糖人转身迈开了脚步。
融雪听到要回去了有点蔫吧,但她向来不是个贪得无厌的人,今夜她玩得很开心,对于要回去也没有意见,反是不好意思地揽春荞手上的东西,春荞也不客气,全让她自个儿拿了。
然回去的路上,莫说融雪自己手上,便是春荞与秋桐手上都提满了东西。
她们回到右相府时,已是即将子时。
皇宫,碧心殿。
碧心殿是王上司皓垒的起居之所,而近半年来,他出过这碧心殿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更莫说早朝了。
早朝,也已有半年未升了。
不为什么,因为王上半年前突然旧疾复发,而王上这一倒下便是日日卧榻,吃遍良药也未见其病况有任何好转之象,反是一日比一日更严重了,若非王上还时不时召见几位近臣到碧心殿,就算说王上驾崩了只怕也没几人不。
只是,没人有这个胆而已。
而这王上卧榻这半年来,虽是鲜少召见太子却又将朝堂决事权都几乎交到了太子手里,尤其是楼远不再京的这两个月,王上竟是一反常态的时常召见太子,而太子几乎是日日都到碧心殿探望王上的病情,亲自给王上喂服汤药。
太子这样的孝行莫说在宫里传开了,便是在坊间也传来了,人人皆夸赞太子孝心可鉴,都道南蜀国有这样太子是天降福泽于南蜀。
此时的碧心殿殿门紧闭,门外除了值守的侍卫外,还站着一个手捂手炉的楼远。
只见他看着漆黑的苍穹,眸光沉静,脸上是寻日里绝不会有的冰冷。
碧心殿内很是安静,静得显得龙榻上传来的轻微咳嗽声都尤为清晰。
因着燃着大燎炉的缘故,殿内很是温暖,而在这温暖之气中弥散着的是汤药的苦味,浓郁的,似化不开一般。
挂着明黄帐子铺着明黄被褥的龙榻上,王上司皓垒背靠着软枕坐着,手搭在床沿上,由诡把着脉。
只见他面色蜡黄,眼神灰败,眼袋如卧蚕,满是乌青,唇色发白,双颊瘦削,颧骨高突,神色枯槁,倒是与坊间的传言相差无几,一副半截入土的模样。
“陛下的脉象与诡某预想的未有出入,陛下根本不用再见诡某。”诡只是轻号司皓垒的脉象少顷,便缓缓收回了手,声线淡淡无起伏。
诡说完,抬起左手去拿放在一旁的书奁。
“且慢。”司皓垒坐直身子颇为急切地唤了诡一声,因着急切,他低头掩嘴咳嗽起来,待他将手放下抬起头时,只见他本是灰败无神的眼眸这一刻竟是明亮如镜,便是连声音都清亮了几分,“此番费尽辛苦再请来,实是我想听听的意见。”
“听听对南蜀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意见。”字字坚定,似经过了长久的深思熟虑。
沉默。
“呵……”片刻之后,诡轻轻的冷笑声打破了沉默。
*
夜色浓黑,北方刮面。
半个时辰后,碧心殿厚重的门扉由里缓缓打开了,一直在仰望漆黑夜空的楼远也缓缓转过身,看向了正走出碧心殿来的诡。
只见诡并未言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纸张递给楼远,楼远笑着接过,打开,只看一眼后便将纸张合了起来,收进了怀里,朝诡微微躬身,客气道:“楼某定当亲自会将的方子交到太医手里。”
诡未作反应,只是抬脚就要往前边的石阶走去,只见楼远缓步走到他身旁,浅笑道:“楼某还有事要禀报王上,便不能亲自送出宫了,不过楼某备了软轿,可乘软轿出宫,邓公公——”
楼远说到最后扬手唤了一声一直候在碧心殿外的王上的近身太监,正要说什么时,只听诡冷冷道:“诡某从不乘轿。”
诡说着,已步下了殿前的石阶。
楼远面上未显被拒绝的尴尬,仍是笑得客气道:“既然如此,楼某也不能强求,邓公公,替王上与本相送出宫。”
“奴才遵命!”邓公公躬身领命,迈着小碎步跟上了诡,跟在他后边的还有四名带刀侍卫。
“,请恕楼某不远送了。”楼远看着诡的背影,又是客客气气地半躬。
少顷,楼远才直起腰,若有所思地再看一眼诡的背影,转身敲响了碧心殿又已闭上的殿门。
然他只是轻轻敲着殿门,并未出声禀报,反是殿内传来了颇为苍老黯哑的声音,“可是楼卿?进来吧。”
楼远眸中有一道冰冷的白芒闪过,而是还是挂着一脸的浅笑,推开了殿门,走了进去。
而送诡出宫的邓公公,说是送,其实是一路小跑着追在诡身后,明明见着那诡并不是走得很快,然他不论怎么跟都跟不上,便是那四名侍卫也亦然。
不用那邓公公在旁领路,那诡像是已清楚了皇宫的路一般,一路走往宫门竟是一条错路都没有走过。
就在诡正要走出宫门时,一顶软轿由两名轿夫从宫门外抬了进来,软轿旁跟着两人,从怀中取出什么递给值守的侍卫看了后,只见侍卫低头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旁,将软轿让了进来。
诡的脚步在看到那走在软轿左右的两人时有一刹那的停顿,却又在任何人都未有察觉到他这细微的举动时继续往前走。
他的脚步看似没有变化,然那一直跟他身后不远不近跑着的邓公公终于追上了他的脚步,边用手背抹抹自己的额头边气喘吁吁道:“公,,前边就是宫,宫门了,请容奴才,先向守卫出示腰牌,再走。”
诡没有应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就在邓公公气喘吁吁地跟上诡时,那迎面而来软轿旁的两人也注意到了诡,先是诧异,再是震惊。
邓公公也见到了那顶软轿轿,又朝诡躬身恭敬道:“前边好像是五殿下的轿子,请容奴才先上前请个安。”
邓公公明明觉得自己往前跑了,谁知却见着诡不疾不徐地走在他身侧,这令他莫名地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脑门。
到了软轿前,只见邓公公停下脚步朝软轿方向请安道:“奴才邓河,见过五殿下,奴才,奴才正替王上送客,奴才稍后再来向五殿下请安。”
诡是王上都礼让三分的尊贵客人,邓公公虽然觉得五殿下在前他就只匆匆请了个安就走很不安,但是他觉得这个诡更让他觉得不安,他宁可选择怠慢五殿下,也不敢怠慢这个贵客。
软轿往前移了几步后被轿中人喊停,只听轿中的司郁疆带着疑惑道:“贵客?炎之炎陵,你们可见着了是哪个贵客?”
软轿中的司郁疆眼神有些沉,似是不邓公公的话,因为他一没听到车轮声二没听到轿夫该有的脚步声,且还是能以“贵客”相称,要知道,能当得起一国之君这么来称呼的,绝不是皇亲近臣,那会是谁?
“回殿下,见着了。”炎陵还是有些不大。
“谁?”司郁疆声音微冷。
“似乎是……”炎之看向宫门方向,“诡。”
下一瞬,轿帘被忽地掀开,司郁疆从轿子里踏了出来,眼神冷冷地看向宫门方向。
然宫门处只见值守的侍卫和正往回走的邓公公,哪里还见着其他人影。
诡?
司郁疆渐渐蹙起了眉心,眼神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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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今天比较萎靡,暂无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