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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位置,是一片凉意。
司季夏不在她身边。
因为,她发现她身边没有人。
可就在冬暖故正要坐起身时,她眼神暗了下来。
冬暖故想着睡下时未关窗户,欲起身去把窗户关上。
只是,空气似乎太凉了。
可冬暖故却是在这样该是好眠的时候醒了过来,听到了雨声,滴滴答答像是小孩的欢歌,很是好听。
下雨了,雨水打在屋顶上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雨点愈来愈密,打在房顶上的嘀嗒声亦][].[].[]愈来愈繁密,衬得夜更静谧,雨水带来凉意,从打开的窗户灌进屋子里来,让人很是好眠。
“嘀嗒……嘀嗒……”
*
“远……”楼远的声音如他的双手一般,颤抖得厉害,“见过大人!”
待那脚步声终在床榻前停下的时候,楼远的头发及身上的襦衫被冷汗湿得更透了。
男人愈靠近一分,楼远的双手就愈颤抖一分,面色也愈白一分。
又是脚步声响起,离开的是薛妙手、白拂以及春荞秋桐,方才的男人没有离开,而是朝楼远所在的床榻靠近。
而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楼远的双手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这个声音有些沉,磁性较重,不是年轻男子所有的声音。
“有劳。”白拂话音落下时,紧着响起了另外一名男子温和客气的声音。
“有劳薛了,白拂送出府。”白拂收回看向楼远的目光,朝薛妙手微微垂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春荞和秋桐心中很不安,十分不安。
可如今……爷却还要再一次承受那非人的折磨,从前的爷为了复仇,再深再痛的折磨他都能忍受,但如今……
若说爷活在这世上最害怕的是什么,想来应该是薛妙手了,因为每一次见到薛妙手,爷都无法掩藏他心中的恐惧,从前如此,现今依旧如此。
而在十年前,楼远在离开云城前却亲自去找了他避之不及的薛妙手,换了他如今的这张脸,春荞秋桐知道,他那是决心要复仇了。
那时候,她们很怕爷活不过来,毕竟那个时候的爷才七岁,而他承受的却是成人都没有办法承受的苦痛。
春荞秋桐至今仍清楚地记得薛妙手为楼远医脸及身上烧伤的那三个月里楼远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有时候他疼得喊到双唇干裂流血,疼得他一直在床上翻滚,可想而知他在承受着多大的折磨。
所以,但凡要请薛妙手的人,都要抱着一颗敢死的心,因为还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痛苦折磨,没有人知晓自己能不能忍受得住那样的折磨。
只因,薛妙手虽有一双能让人改头换面的妙手,但在她手中活着挺过换脸来的人却是少数,因为换脸的这一过程,就像是在炼狱里走过一遭,挺得过来的,便能重获新生,挺不过来的,就只能死在炼狱里。
白拂拧眉看向躺在床上浑身汗湿的楼远,目光沉沉,将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春荞和秋桐站在门槛外没有进屋来,但她们也将薛妙手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皆满面的震惊,甚至还有些恐惧。
换脸?
白拂微微一怔,似是不能薛妙手的话。
还不待进屋来的人说什么,便听得薛妙手冷冷吩咐道:“换脸,你们自己做好该做的准备,十日后我再来。”
楼远的身子再次猛地一抖。
是白拂,还有……
门被推开,楼远无法动弹无法转头,他瞧不见谁人出现在门外,但是听脚步声,他知道走进屋里来的是谁。
“行吧,既然你们将我请来了,那我就再费心一次。”薛妙手将卷好的银针包扔回到她手边的小药箱里,不看楼远那连眼眶都在颤抖的脸,站起身朝紧闭的稍稍扬声道,“进来吧。”
薛妙手说完这句话后,将银针用帕子擦净,在烛火上将其烤过一次再用帕子擦净一次,将其一一收回了银针包里,不疾不徐道:“你没有按照我的叮嘱点我给你的泌香,就当知道你这张脸迟早会毁,或早或晚而已,你这张脸能撑到现在没有溃烂,看来是托了你拿两个丫头的福。”
楼远怔住,毁了?
楼远没有回答,不置可否,薛妙手如说一件家常便饭般的小事似的接着道:“你这张脸,毁了。”
薛妙手定定看了楼远的脸两眼,开始收针,已经面无表情,只冷冷道:“算来我已有整整十年没有见过你,这十年里,你没有按照我的叮嘱点我给你的泌香。”
忽然,薛妙手的眼神更冷了,只因楼远面上近一半的银针下,正有血在往上溢。
待薛妙手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时,楼远面上已经扎满了密密的银针,只见他面色惨白,便是连双唇都完全失了血色,不止是鬓发被完全汗湿,就连身上的襦衫都已完全湿透,浑身战栗着,可见他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偏生他还无法动弹。
那锥心蚀骨的疼痛让楼远的身子抽搐了起来,薛妙手却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似的,只是面色冷冷地将她手上的银针一一扎进了楼远脸部的皮肉里。
她这第一针下去,紧接着便是第二针第三针第无数针,不过片刻,便见得楼远两鬓的头发已全被冷汗浸湿,还有冷汗不断从他额上淌下。
而她动作看起来不过轻轻一扎而已,她面不改色,就像她手中银针刺入的不是人的脸而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而已一般。
别看她手上的银针细,却是精钢所制,淬以秘药,能刺穿皮肉生生入骨,只见她手中这手指长的银针刺入楼远的鼻骨,竟是只余半指长度在面上,另半指长的银针,已完全刺入了楼远的鼻骨里。
薛妙手手中的银针与所有大夫手中的银针不一样,大夫的银针是刺穴脉,薛妙手的银针刺的,却是骨。
“是么?”薛妙手冷冷反问,将执着银针的手移到楼远面前,不给楼远一点心理准备便将那手指长的银针刺进了他的鼻骨,瞬间让他额上的细汗凝聚成珠。
“薛赐了远一张脸,远自是永远都记得薛。”楼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还不待楼远答话,便听着薛妙手兀自冷冷道:“看你的眼神和反应,看来是还记得我。”
甚至此刻再见到薛妙手,他不能动弹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
因为,薛妙手手中的银针是他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的噩梦,他永远都记得那银针布满他脸上整整三天三夜的剧烈疼痛,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小斧子,时时刻刻都在他脸上砍的感觉,入骨蚀心,让他痛不欲生。
楼远看着她手中的银针,看着针尖上泛着的寒光,只觉背脊一阵寒凉。
“还记得我。”薛妙手站在床榻边,俯视着躺在床上无法动弹的楼远,手执手指长的银针,神色冰冷,连声音都是冷冷的。
楼远十七年前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这副模样,如今十七年了,她依旧是十七年前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便是衣着,都还是十七年前她所喜爱的冰冷湖蓝色,就好像岁月根本不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一般。
一个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真实年纪的女人。
薛妙手,与南蜀国的神医诡齐名,诡因有着一手华佗在世扁鹊重生的医术而被百姓称为“神医”,这薛妙手则是因有着一手绝高的易容术而被世人称为“妙手”,世人只知她姓薛,无人知其名,甚至没有多少人知晓薛妙手其实——是个女人。
楼远看着已然站到床榻旁的冷美人,忙收了眸中的阴沉,即便无法动弹,却还是态度礼貌地对着这蓝衣冷美人道了声:“远见过薛。”
只是,明明是妖娆妩媚的一个倾城美人,却是冷冰冰得犹如冰霜,再加一身湖蓝色的衣裙,就更显得她像是一朵开在雪域之巅的冰莲,只让人看得,却碰不得,便是近,都近不得。
楼远无法动弹,只能微微睁大了眼看着那走近了床榻的女人,二十岁模样,丹凤眼,柳腰身,面赛芙蓉,明艳妖娆,既月兑了少女的羞涩,又多了一分妇人的妩媚,可谓是倾城国色,只一眼,便能夺人眼球。
这个声音——
“醒了?”就在楼远努力着想要转头的时候,有女子冰冷如霜的声音传到他耳里来,让他怔住。
鼻尖隐隐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令楼远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不止他的手,他全身都无法动弹!便是连脖子都没有办法扭动!
楼远觉得他额上有细汗沁出,他想抬手抚一把自己的额,却发现,他的手根本动弹不得。
身上没有火,没有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原来……是梦。
楼远蓦地睁开眼,瞳孔大睁,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似乎受了什么巨大的惊吓般,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帐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不要!
疼,疼!不,不要!他不要上药!他不要被针扎!
热,疼,整张脸火辣辣的疼,大火就在脸上身上,烧毁了他的皮肉,烧得他体无完肤,他甚至能清楚地闻到他的身上传来皮肉被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