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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字眼回荡在林思琪的耳边,纵然被苏晋扶了一把,她还是觉得微微眩晕,看着电子屏,有点骇得说不出话来。
楚沣,引火自燃……
他身后,训练有素的保镖也直接跟了出去,好像压根就没有进来过。
原本正微笑的楚洵笑容僵硬在嘴角,看着画面静了一秒,他飞快转身,出了旋转的玻璃门。
周围蓦然响起一阵惊恐压抑的哭声,哭声一起,倏然间就连成一片,回荡在林思琪的耳边,她身子踉跄一下,被边上的苏晋及时扶住。
“楚总……”
电子屏画面再变,出现的视频里,跳跃的火焰将周围苍茫的山色映红,楚沣冷峻的侧脸,在所有人的眼前,慢慢消失了。
女主播话音未完,大厅里倏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思琪神色正恍惚,大厅的巨幅电子屏幕上,突然传出女主播清晰略带急促的吐音:“网友-半分年糕-的这段视频一经上传便在网上引起巨大轰动。视频拍摄时间为今日清晨六时二十七分,截至当下,短短半小时已经有三百多名网友跟帖留言。虽说距离较远,可已经有网友指出,视频当中,在桦山出云峰引火自燃的男子为星际音乐总裁楚沣……”
楚洵比楚沣亲和许多,抬眼朝边上的工作人员点头笑了下。
“楚总好。”一众工作人员显然早早得了消息,只愣了一秒,问好的声音便齐齐响起。
是楚洵,前世星际娱乐的掌权人。
大厅里忙碌的员工齐齐起身,两列高大健壮的保镖进了旋转玻璃门,最后面穿着双排扣大衣的男人缓步而入。抬眼逡巡一周,男人英挺的眉眼温润清朗,姿态闲适,带着点英伦贵族般让人如沐春风的浪漫柔情。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下意识回头看。
林思琪小小的叹了一声,看了眼边上面色沉郁的苏晋,跟着前面的经纪人一路往电梯方向走。
星际音乐,却因为少了一贯运筹帷幄的总裁,而显得缺乏生机,目之所及,大厅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有点心不在焉。
她的第一张个人专辑已经开始筹备。
其余人的生活仍在继续,《天籁之音》全国二十三强签约星际音乐,林思琪至此,以歌手身份正式出道。
楚沣当夜醒来,据说是发了疯一般,和楚老爷子大闹一场,抱着白茉的骨灰,丢下了身后所有事,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茉死后七日,一直未曾合眼的他晕睡,楚家人瞒着他,将病房上躺了整七日的白茉火化。
楚沣消失了。
偶尔想起,林思琪也觉得遗憾,可总归,她不曾后悔中途离开。
4:0胜出苏晋的第一轮pk更是让她成为《天籁之音》决赛舞台上不容忽视的存在,棋子们觉得可惜,她原本应当是冠军的。
纵然是中途退场,林思琪也依旧备受瞩目。
苏晋一炮而红。
十多天一晃而过,《天籁之音》在全国掀起的热潮彻底落下帷幕,粉丝们也慢慢从悲伤中走出,只最后总决赛上几人唱的所有歌,依旧在大街小巷中无数次响起,提醒着所有人,曾经有那样一个女孩,在舞台上鲜活过。
连带着,接连而至的新年,似乎都笼着阴霾。
这结果自然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一夜焦急的等候担心之后,白茉去世的消息更是引得娱乐圈一片哀恸。
林思琪中途退场,亚军空缺。
白茉一首歌尚未唱完,在现场评委商议之后,获得总决赛季军。
成功进入三强席位,三个人,最终也只有苏晋完整的唱了一首歌,在最后登顶冠军,让比赛勉强收场。
现场直播,总决赛上的突发事件轰动全国。
……
宋望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林思琪便伏在他怀里,落下泪来。
“我知道。”林思琪将脸颊贴到他胸膛上,“只是觉得难过。太突然了。晚上比赛的时候,她还说,不需要我让她。”
“嗯。”宋望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别多想了。白茉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总有离开的时候。”
“你也没睡?”林思琪仰头看了他一眼。
林思琪怔怔的想着,低头抹了抹眼角的泪。同样没睡着的宋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坐到沙发上,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最后倒在舞台上,小巧纤瘦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鸢。
其实还是不舍得,应该还是不想离开。
从来不大声大声唱歌,永远都是浅淡的白裙子,却在生命的最后,穿了那样亮眼的一抹红。
她好像情绪很少,就是柔和浅笑,润物无声的细雨一般。
她的确瘦,小小的豆芽菜一样,永远白净乖巧,不恼怒不生气,不自傲不张扬,不怯懦不自卑。
时至如今,还是有点不敢,那个永远微笑的女孩,已经这样离开了人世。
她在客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着水,心头酸涩难言,又忍不住掉泪。
林思琪拧了热毛巾帮她擦了脸,自己却全无睡意,轻手轻脚的起身,关了门,声音小小的下楼去。
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楚滢说了很久的话,差不多凌晨四点,才困倦地睡。
若是没有她,那些回忆都太沉重,是负担。
相爱至深的两个人,往往,总是留下的那个更痛苦。也许,正是因为早早知道自己的生命有尽头,她才不敢去爱,不敢给楚沣太多回忆。
“不是吧。”林思琪拍拍她的背,“她应当只是不想给楚沣留下太多回忆。”
“是啊,我现在知道了,可是晚了。”楚滢喃喃道,“其实她很可怜。她时常左右为难,她有堂哥的爱,可是她连回应都不敢。她以前老躲着他,等他走了又跑出去看着他的背影哭。我看见过好些次,你说,是不是因为我烫伤她,她觉得自己丑,不敢和堂哥在一起。”
“得病不是一件好事,”林思琪眼眶里都泛着泪,“再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楚滢,再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你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蹦跳,唱歌舞蹈,谈情说爱,长大了组建家庭,生儿育女,这些都需要健康。你很容易做到,白茉却没有,她实际上并不比你幸福。”
林思琪抱着她,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楚滢便又往她怀里蜷了蜷:“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她,为什么得病的那个不是我。这样爷爷和爸爸都会心疼我,所有人都围着我转。思琪,为什么得病的那个不是我…”
“我讨厌她,看见她就觉得害怕。”楚滢泣不成声,“她身上一片伤疤好像就长在我身上,时刻提醒着我,我连道歉都不敢,把她弄成那样,她肯定恨死我,怎么可能接受我的道歉呢。要是谁那样对我,我会生气得想要杀了她的。”
“我不想不行啊。”楚滢趴在她怀里呜呜的哭,“堂哥每次看见我都恨不得杀了我,爷爷也是,好像我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时间久了,我都觉得我是故意的。我为什么这么坏,我用滚烫的一碗汤泼了她。她心脏有问题,甚至不能动手术,不敢穿料子轻薄的裙子,甚至,二十多岁连胸衣也没穿过。”
“信,”林思琪朝她点点头,伸手将她抱了抱,“你还小,那会你才五岁。这事情都十几年了,别想了啊。”
楚滢抬起头来,一张脸爬满泪痕:“思琪,你我吗?”。
“她没有任何防备,从凳子上摔了下去,痛的满地打滚,睡衣下水泡都冒了出来。她那个样子,我真的好怕,害怕极了。边上只有楚沐,他用那样震惊那样惶恐的目光看我,好像我就是故意的。”楚滢声音里哭腔更重,“我站在原地不敢,爷爷闻声而来,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巴掌,我知道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楚滢声音顿了一下,哽咽道:“我没想烫伤她。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生气,想要吓吓她而已。可是,那碗汤太烫了啊。思琪,那碗汤是滚烫的。我根本端不住,一月兑手,它就尽数朝着白茉泼了。”
“我真的讨厌她,”楚滢将脸颊埋进膝盖里,“我讨厌爷爷和爸爸总是把白叔叔的大恩挂在嘴边,也讨厌妈妈和女乃女乃每次关心了她,又回过头来翼翼的讨好我,更讨厌楚沐和堂哥,他们对她都柔声细语。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健康,从小就知道。知道她可能最多活到二十岁,知道她可能连结婚生子的机会都不会有。”楚滢声音哽咽了一下,“可是我还是生气。看到她生病就生气。看到所有人围着她团团转就生气。她分明不是爸妈的孩子,也不是爷爷女乃女乃的亲孙女,可为什么,就因为生着病,就得分走我一半的宠爱。”
“那是她生病了。”林思琪声音也低。
时间许久,楚滢声音低低地开口道:“就是今天这样,从小,每次她生病,全家人总是如临大敌,全部围着她团团转。”
林思琪静静地陪着她。
楚滢没睡,抱着被子靠在床头。
楚滢看起来很累,就像楚沣,好像突然间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气。林思琪将她带到了客卧,洗漱完,便动作轻轻地钻进了她的被窝。
一个枝头若是长了两朵花,总有一朵向阳,吸收更多的雨露恩泽。
世间安得双全法。
她心疼刺猬一样的楚滢,却也心疼病房里了无生机的白茉,甚至对楚沣乃至每一个楚家人的无奈都感同身受。
林思琪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楚滢冷淡地笑让她一颗心针扎似的疼。
车子从深深夜色中一路穿行,宋望沉默,林思琪和楚滢也沉默,从上车到回家,连前面开车的赵青也一句话都没有。
赵青开车过来,几人便先后上了车,依旧是安静的没有人。
林思琪看了眼楚滢,朝他点点头。
宋望将身上的大衣月兑了下来,披到了林思琪肩上,开口建议道:“还是去我那吧。时间晚了,回去影响你妈和思源。”
人很少,寂静的像旷野。
腊月的夜晚十足安静,从灯光敞亮的医院出来,街道上霓虹灯都闪烁着清冷的光。
可此刻,她当真离开,她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痛,好像原本结疤的一个伤口,被人猛地撕开,痛彻心扉。
她知道白茉有病,从知道的那一天就盼着她早点死。
身后撕心裂肺的一声喊猛地传来,林思琪心脏紧缩了一下,被她拽着往前走的楚滢也登时身形僵硬,有些迈不动步子般脚步一顿。
“白茉!”
几个人走到了楼道口,寒风更甚。
楚滢再没,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夜里凛冽的冷风吹过来,她眼角一滴泪便随风飘了出去。
林思琪拉着楚滢转身走。
“好。”中年女人又抹抹泪,伸手在楚滢的手臂上拍了拍。
“我送你们回去。”宋望也看了眼楚老爷子,朝着楚滢边上的中年女人开口道,“就让她和思琪住几天,我送她们回去。”
她说着话,将楚滢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低声道:“别闹了,先去我家。”
楚滢站着没动,唇角紧抿着,一双杏眼湿漉漉也好像含着水光,回过神的林思琪便连忙拽了她一下,朝着脸色铁青的楚老爷子开口道:“去我家吧。楚滢晚上去我家。”
楚老爷子哼了一声,气急败坏。
“爸,爸你别气。”女人一边抹眼泪一边将楚滢往边上拉,柔声哄着,“别惹你爷爷生气了。啊,先回家,这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
“还小?!”楚老爷子登时怒了,“她五岁用热汤泼了白茉,你就说孩子还小,不懂事。眼下她十九岁了,十九岁哪里小?啊?!她就比白茉小三岁,那丫头已经躺在里面了,她一句道歉都没有!你听听,听听这怎么说的?!我们楚家有这样的孩子,楚家哪里需要这样的孩子,啊?!”
楚滢仰头看了楚老爷子一眼,神色倔强。
话音落地,又急忙扯着楚滢的胳膊道:“说什么呢!傻孩子,是不是吓呆了,这种话可不敢说。”
“爸!”边上原本正哭泣的一个女人猛地拉了楚滢一把,护在身后,神色仓皇道,“孩子还小。她还小,有口无心的。”
“混账!”背身而站的楚老爷子猛地回身,手掌高举,一巴掌就要朝她挥过来。
这话一出,楼道里登时又静了两分,楚滢似乎不敢置信般退了一步,神色怔怔地看着病房的方向,忽而笑了,也声音低低:“真好!”
他神色疲惫,声音低低道:“她死了。”
楚沐抬眼朝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那里面楚沣克制而哀恸的声音犹在。
楚滢一路跑着到了众人眼前,目光逡巡一周,站在了原地,看着抬起头的楚沐,开口道:“白茉呢?”
她身后,传来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林思琪不知什么时候落了泪,下意识往宋望的怀里缩了一下。
楼道里依旧安静,楚沣低沉的呜咽声便蓦地传了出来,好像黑暗里失去伴侣的某种兽类,哑着声音哀嚎。
他边上两个中年女人啜泣的声音重了些,楚沣猛地转身,又大跨步回了病房。
楚沣便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握着他的一只手骤然松开,雕塑一样的站在了原地。
靳允浩不,伸出一只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他素来冷酷强硬,处事运筹帷幄,手段雷厉风行,工作中很少讲情面,生活中也沉默稳重,何曾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
“允浩,你给她换一颗心,换颗心,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楚沣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祈求,卑微得让人不忍心去看。
靳允浩只沉默着看他,边上站着的几个医生也是低头,楚沐默不作声,背身而站的楚老爷子也一声不吭。
没有人回答他。
楚沣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神色不容置喙,刚硬的声音整条楼道都听得见。
“不是可以换心吗?要什么你说,换一颗心给她,听见了没!最好的医疗团队最好的教授,现在立刻马上!换一颗心给她。”
“不!”楚沣握着他手臂的一只手紧了紧,指关节咯吱作响,“你说什么?没去。只是虚弱,需要治病。”
“你节哀。”靳允浩声音冷静克制,看着他满布血丝的眼睛,“楚沣,她已经去了!”
“允浩!”楚沣又唤一声,沙哑艰涩。
被他抓着手臂的正是匆匆赶来的靳允浩,大衣外套着白大褂,挺拔如树,看他一眼,没。
病房里很安静,旋风般出来一个人,楚沣大跨步到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跟前,一把抓住他手臂,沉声道:“允浩,给我找最好的医生会诊。听见了吗?我要全国最好的医疗团队。”
此刻,一只手拿着纸巾按上通红的眼睛,泣不成声。
她应该是四十出头,一张脸白皙精致,看上去并不显老,很有女人味。
楚滢还没来,可是楚家所有人差不多都赶到,楚沐靠墙站着,楚老爷子背身对着房间门看向远处的沉沉夜色,有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也有几个衣着得体的中年人,哭泣的声音正是其中一个看上去温柔和婉的女人发出。
距离很远,林思琪就听到一阵悲戚地痛哭声,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不自觉握起,跟着宋望,一路到了声音的源头。
时间临近凌晨,楼道上寒风凛冽,灯光白得刺眼。
夜色浓重。
赵青将车子开得飞快,不到一小时,几个人便赶到了天伦医院。宋望拉着她的手,大跨步到了电梯口,上楼,一路往病房而去。
她难免着急,也不知是担心白茉,还是担心楚滢,一只手一直紧握着。
两人一路往出走,林思琪自包里模了,就开始打,直到上车,楚滢的始终是无人接听。
“嗯。”林思琪应了声,将手放进他手心里。
宋望直接拉了她的手往出走,边走边道:“应当是去了天伦医院。印象中白茉在那里就医,看楚沣的脸色,情况应当不大好,你想去我带你去。”
“楚滢她……”林思琪仰头看他。
林思琪止了步子,正要,宋望已经跟着她走了出来。
林思琪到了后台,原本已经乱成一团,工作人员都张口结舌,不知道是该问她,还是该说些什么。眼见她飞快地换回了自己的衣服,直直往出口去,才下意识去拦她。
她在白茉的事情上一向偏激,眼下这般,总是莫名地让人担心。
林思琪有点不敢去想,只知道楚沣定然不好过,楚沐定然不好过,楚家人定然不好过,那楚滢,她追出去,到底会怎么样?
她若是出了事,她若是出了事……
白茉的异常,楚沣的异常,甚至楚滢、楚沐和文晴的异常,无一不说明,白茉应当是不能唱高音,她的情况,完全负担不起这样拼尽全力演唱的歌。
林思琪没有再看他,飞快转身,从选手上台的一侧往下退。
这一刻,想起自海选开始,楚沣跟进跟出,鞍前马后的护着,他突然有点恍然大悟,微微踉跄着退了一步。
已经,死了吗?
刚才林思琪低头的瞬间,他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白茉,女孩声音猛地停下,直挺挺摔倒在舞台上,光luo纤细的胳膊几乎是砸落在地的。
他指尖也有些微微颤抖。
“白茉她?”苏晋的声音显露出迟疑来,看着林思琪的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白茉突然倒地的画面,握着她手腕的一只手慢慢松了开。
“我没让你,”林思琪敛了笑,“我可能会出事,我担心她。”
“我不需要你让。”苏晋道。
“总有些事情更重要。”林思琪转头朝着他笑了笑,“我又半途走了,这下你完全不用紧张了。”
“你干嘛?”苏晋直接拉了她的胳膊,“现场直播,全国上亿人看着呢。纵然有意外,节目也总得进行完。”
她神色异常,明显激动过头,林思琪只看着,也下意识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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