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华丽的水晶灯七彩绚烂,折射的虹光自天花板渲染而下,幻梦般暧昧的氛围环绕着。
刹那间,空气中流动的声音不再,随之而来的,是诡谲凝重的低气压,将人压得喘不过气。
威廉垂首望着怀中人,一时失神,没察觉有道暗影徐缓地踱来。
“你故意的对不对?想穿成这样来引诱我!”威廉瞪着伊芙,这个小家伙又故技重施,玩起雌雄难辨的游戏,恼的是,他的心又被撩拨得失去定性。
伊芙忍不住窃笑,“这样,才有让你来找我的动力啊。”笨威廉,到现在还坚持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根本只是为了顾及只剩空壳的自尊嘛。
“我看你过得挺好的嘛,我根本不用……”
霍地,一道突来的蛮横力道将伊芙从威廉怀中拉出来,娉婷的馨躯转了个圈,跌入某个高大身影的臂膀中。
威廉微愣,俊眸睨着那个动作鲁莽的男人。标准欧洲人高大的身材,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五官颇深邃,模样俊朗,有几分好莱坞明星的味道。
哼,肯定靠外表骗吃骗喝,拐倒不少蠢女人。
男人发出带着浓厚敌意的冷笑,“狄威廉,薛尔顿戒备森严,你竟然有办法混进来,让我对罗兰家族的能耐又佩服了几分。”
威廉从他死命揽在伊芙纤腰上的咸猪手一路轻蔑地瞄到脸上,用极跩的口吻问:“你哪位?”
“亚力克诺顿。”锁在伊芙腰间的掌又更紧了些。
威廉一愣,许久后才意会过来。“不会吧,你是觊觎她的死老头?”
眼前的男人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出头,模样嘛,跟他这个翩翩美少年一比当然是云泥之别,不过要是比起寻常死老百姓倒是绰绰有余。
重点是,这个男人就是伊芙的养父?!
“看你的眼神,似乎对我的身分相当怀疑。”看出威廉眸中的震惊,亚力克语带嘲谑地说。
威廉眯起眸,脑中忽然掠过一丝了然。“你是用假身分领养伊芙?”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年轻男人居然能建立如此庞大又牢固的毒品王国……死了,他该不会真的要英年早逝吧?
亚力克侧首睨向伊芙,径自笑道:“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小东西,才五岁就能准确地分辨十种不同的花香,在化工方面又是顶尖的人才,一学就会,一教就懂,让我费了不少心思才收养了她。”
妈呀,那种变态的眼神真让人毛骨悚然!威廉气极地想着。
什么叫变态?眼前这个叫亚力克的家伙才够格称为“正港的变态”!
他看伊芙的眼神不仅掺杂着对所有物强烈的独占欲,更有着近乎迷恋的暧昧色彩,摆明了想荼毒摧残她!
伊芙强忍住胃部翻搅的不适,别开脸直望向威廉,连一眼都不愿意再对上亚力克那太过猥佞的眼神。
自她有记忆以来,亚力克就一直拿这种眼神看她,彷佛她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随时可撕咬,每每忆起这种眼神就令她作恶,她痛恨这里的一切,最痛恨的,就是这个别有意图的领养她,害她坠入地狱深渊的男人。
“告诉你,你少拿那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盯着她,这女人欠我一堆债,我是来抓她回去抵债的!”要耍狠是吧?他狄威廉奉陪到底!
亚力克冷嗤,扣住伊芙的后脑,逼她收回凝望着威廉的目光。
“她是我的东西,谁都休想带走。”语毕,他将伊芙推向身后的保镖,保镖驾轻就熟地架起伊芙往大厅后方拖行。
“威廉!我、我欠了好几月的房租还没缴,所以你一定要来找我!”她干脆直接替威廉找下台阶,就怕他到了紧要关头会顾及薄如纸的自尊不管她。
要不是情况紧张,闲杂人等众多,威廉可能早已忍俊不住大笑。
白痴伊芙,居然连这种烂借口都帮他找,可见她有多么想离开薛尔顿。
慑人魂魄的凛冽眸光越过重重人海,直睇向快消失的那道身影,一道不容错辨的嗓音忽然响起。
“你给我等着,帐,我会一笔一笔的算,绝没有让你欠的便宜事。”
纠结不安的心豁然开明,苍白秀丽的脸蛋绽露出一丝莞尔的浅笑,伊芙知道,某个小气又爱计较的美少年绝对会来找她算帐,所以她不用再担心。
“狄威廉,罗兰家族的继承人,也是这个号称拥有世上最顶尖杀手的家族中最弱的一个,我很好奇,你要凭什么带走她?”
威廉嘲弄地牵起唇角,“像你这种卖毒的小货色,还不够格提及罗兰这个姓氏,恶心老头。”
亚力克一派从容的掏出随身携带的短枪,扳开保险杆,瞄准威廉,须臾,宾客们涌起阵阵骚动,偕同毒枭们出席的国际女星或女模们纷纷夺门而出。
“亚力克,交易派对不能动枪,这是规矩。”
亚力克朝那位义国毒枭咧嘴一笑,枪口忽尔一转,朝对方的膝盖开了一枪。“这是我的地盘,规矩我说了算。”
震耳欲聋的枪声一起,局面益发混乱。
威廉趁乱找掩护,混在杂沓的人群中,找空档从背后掏出预藏的手枪。他的子弹没有几发,颗颗珍贵,非到重要时刻绝不能浪费。
“把罗兰杂碎找出来!”亚力克的怒吼声响起,众多手下旋即展开行动。
这时,一道挺拔的黑影忽地立定于自三层楼高处垂下的水晶灯下,俊脸上噙着抹自负得刺眼的微笑,他毫不迟疑的抬起手,长腿往侧边一迈,枪口精准的指向水晶灯。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声声的尖叫惊呼,一颗颗水滴状的水晶破碎一地,黑暗刹那间如谢幕的黑布般盖下。
“该死!”亚力克的怒吼声变得模糊,喧闹与黑暗阻碍了搜索行动。
蹲踞在梁柱下的瘦削身影早已适应黑暗,梭巡过方才伊芙被带走的方向,长腿倏忽蹬起,飞奔而去。
临走之际,威廉冷冷地回眸瞪了亚力克一眼,被激起的妒火已经狂烧得浇也浇不熄。
“凭你这种死老头也想跟我抢?我最恨别人跟我抢,是你逼我转性的,王八蛋!”很显然的,某人又在替自己反常的行径开月兑了。
威廉严重怀疑,薛尔顿的人极有可能是格林童话看太多了。
眼前三层楼高的圆塔建筑,顶着彷佛俄罗斯传统建筑的洋葱头,整座漆成紫黑色,诡艳而迷离,就像童话故事中恶毒皇后居住的寝宫。
摊开握在手中的平面图,再加上约翰告诉他的信息,他知道伊芙被软禁的地点应该就是这座诡异到极点的圆塔。
没有时间磨蹭了,小舅说过,只愿意支援四十八小时,每隔十二个钟头便有架直升机停靠在入口附近的隐密处,错过三次,就注定孤立无援,想活命的话就只能凭靠自己的双手。
利落的自枪袋内取出消音罩旋紧枪口,接着再轰开起码有二十斤重缠绕的铁锁链,铁门敞开一道缝,他抬腿使劲一踢,瘦长的身子迅速闪入内,消失于黑暗中。
威廉适应了黑暗后,眼前是攀绕高塔中心而建的圆弧石梯,有着中世纪的味道,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花香。
沿着墙面模索而上,一楼空荡荡的,二楼是厨房与装饰得相当舒适的客厅和浴室,没有电视或任何电器,只有几本已过期两、三年的杂志以及陈旧的书籍。
来到最顶端的三楼,总算有了光亮。微暗的灯泡,干净的地板和乳白色的矮桌,桌上立着一只透明玻璃罐,盛着清澈的水,水中插着挺直花茎,那含羞待放的花苞正是香气的来源。
深处,有人在吟诗。
声音轻盈,像夏日午后的暖风敲响垂挂于檐下的陶瓷风铃,干净沁脾。
踩着无声的步履,威廉上一刻还清晰的思绪和心情,顿时像一杯速溶咖啡全搅和在一块儿,心湖泛起的涟漪象是永不停止。
“I-m-nobody……Who-are-you?Are-you-nobody-too?Then-there-sapairofus……”
埃米莉狄更森的诗?那个孤独的女诗人?难不成伊芙是以此投射自己的心情?
威廉带着复杂难解的情绪,一步步走向靠坐在塔上唯一小窗边的娉婷身影。
窗外钉有铁栏,自栏间流泄而入的幽微月光将她笼罩,她低垂着脸,正看着摊平于腿上的诗集。
嗯哼,这个女人挺能干的,她手上那本诗集眼熟得很,不正是小舅妈平日爱读的英美诗选集?竟然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用第三只手偷渡到这里来,真是……
霍然,睿眸半敛,威廉举起枪,狠狠地抵上眼前近乎蜷伏之姿的背影,冰冷的枪口就抵在她滑细苍白的后颈上。
“在算帐之前,你若先来个求饶兼痛哭流涕,或许我还有可能原谅你;还有,谁跟你nobody了,我可是罗兰家族历来最美型的继承人。”
某人很不要脸又自恋的自行对号入座,也不想想根本没人说她诗中指的对象就是他。
伊芙蓦地旋身,腿上厚重的诗集啪一声落地,书页被风吹拂,迅速的一面又一面翻飞着。
威廉手上纯属戏弄意味的枪仓皇的滑落,铿锵声中,在染上脏污的靴边转了数圈后静止,接着,靴上陡现一双白皙的luo足,luo足很不客气地踩在靴尖处。
威廉满脸诧异,因为他的颈子让她紧紧环搂住。他的心像瞬间让人强硬地撬开一个洞,然后对方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擅自住了进去。
而那个人,此刻近在咫尺。
伊芙凑近他的脸。她看来有些憔悴,好像刚哭过,凝着水光的明眸紧锁在威廉左前额上的那道疤痕上。疤痕极淡,至少必须相距五公分之内才能看得真切。
“太好了……疤痕不深,你能继续当世上最帅的吸血鬼王子。”她蹙起的弯眉刹那间舒展开来,发颤的唇瓣漾起一朵浅浅的笑。
这下,威廉知道自己栽了,彻彻底底栽了!
假性同性恋的“假性”先被摘掉,然后现在同性恋的“同”也要被去除,再然后……反正什么都毁了,他的自尊、一世英名都毁了。
他烦躁的大掌滑过她短薄柔软的发丝,微微将它揉乱。伊芙一愣,赫然迎上威廉凛冽的目光,从未见过他如此严肃。
“威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