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荆安,这是我第一次明白自己做错了,你给我补偿的机会,好不?”
耳畔响起蔚阳因痛苦而哑透的嗓音,无忧一颗心被拧得好紧,她挣扎着,扭动着,意图挣月兑这份残忍的诱惑。
无奈,那双箝紧的铁臂越缠越紧,几乎缠上了她的心。
“我懂了,你是怕我又回来跟你争?”她语气麻木的说着。“蔚阳,你听好了,你大可以放心的让我走,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根本不愿意当东皇。我还得感谢你让我彻底解月兑,我不恨你,真的。”
这些话,远比她说出恨他,抑或是责骂他,更像一把剑,将他的心血淋淋剖成两半。
“荆安,我宁愿你恨我,也别对我无动于衷。”
她叹了一口气,似真的无奈。“都到了这种地步,你还想试探我?是不是非要我在你面前彻底死透,你才有办法放心?”
蔚阳悚然一惊,倏地放开了她,面色惨然的慌退了几步,眼中竟是深浓的惧怕。
他的反应看怔了无忧,她愣住,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可怕。
“你这是怎么了?”她按捺不下那份诧异。
“我没逼你的意思,我……”他又上前一步,伸出了手,却在碰着她的前一刻,又硬生生缩了回去。
无忧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在明白他用意的同时,心底涌上一阵酸楚。
他竟然是真的害怕,害怕她会出事。
莫非,这些日子以来,他表现出的悔恨与深情全是真的?
“荆安,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已经无法再信任我,我知道你防我,甚至是怕我,可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看着他眼中那抹浓烈的深情,无忧心中纷乱,两眼茫然的低嚷:“为什么?你想要的一切都已经到手,究竟还想拿我怎么样?”
“我舍不得你。”蔚阳直勾勾的望进她眼底,神情泛着历尽沧桑的疲倦。
她被震慑住,心口不住的颤跳。
他缓缓的一步步上前,重新回到她面前,碰触心肝宝贝似的,以着异常轻柔的力道抓起她的手,紧紧压在他的心口处。
她扬起颤抖的长睫,略带仓皇地瞅视他。“蔚阳,你放开……”
“再信我一次可好?”他几乎是哀求的。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蔚阳,憔悴而哀伤,还用着那样渴求的口吻,苦苦哀求着她……莫非是梦?
无忧轻咬下唇,眼中凝雾,良久回不过神。看见那双会烫人似的黑眸,她心慌地垂下眼,挣扎着想抽回手。
蔚阳察觉了她的闪躲,心中重重一痛,却不愿放手,犹然抓紧泛凉的柔荑。
气氛僵持不下,门外忽尔响起一阵吵杂声,紧接着便传来宫人隔门请示。
“启禀侯爷,宋雪师姊在门外求见。”
“不见。”蔚阳森冷的斥道。
门外的人即刻默了声,只依稀能闻压抑的呼吸声。
无忧抬起眼,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蔚阳没想过她竟会主动开口,先是一怔,眼中浮现狂喜,嗓音却还算镇定:“当然。你问吧。”
“蔺莹与宋雪,你喜欢谁比较多?”她不是吃醋或妒忌,纯粹是好奇。
她始终弄不懂,究竟简于姗是谁的来生。是温婉乖顺的蔺莹,抑或是冷若冰霜,却只为蔚阳一人融化的宋雪?
假使,蔚阳的来生会如此疯狂地恋着简于姗,那么想必这两人的前世,爱恨纠葛不会少到哪儿,怕又是另一场轰轰烈烈的风花雪月。
听她这一问,蔚阳眼中的火光刹那又灭去。“我对她俩毫无感情。”
“真的?”无忧闻言诧异极了。
“是因为她们的关系,你才不愿意原谅我?”
无忧忽尔一笑,笑里有丝哑然。“不论有没有她们,我们之间都没有原不原谅的问题,因为荆安已死,我不再是她了。”
蔚阳的眸子眯缩,疮哑地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蔚阳,你该执着的人不是我,你真正爱的也不是我。”她已经看透了,不愿再纠缠于此。
“不!别这样对我,荆安,别!”蔚阳一把将她揉进庆里,将脸深埋入她的发。
那渗着芙蕖气味的幽香,丝丝钻心,早已烙印在灵魂里,只是他太晚察觉。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你原谅我,再信我一次?我错了,荆安,我真的做错了。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才明白,我早已爱上你。”
“不,那不是爱……兴许只是愧疚,可你不必这样,我早已看开,你只要放我走,让一切结束。”
“不——”
蔚阳的双臂紧紧一收,她几乎不能喘息,背骨一阵热辣的麻意。
“荆安,我知道你爱的人不是我,你爱的是另一个男人,可我不在乎,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一次就好,再信我一次。”
无忧怔住。他并不晓得,她爱的另一个男人其实就是他,只是一个是前世,一个是来生……
蓦地,房门被推开,叶裴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们。“蔚阳,你这是做什么?!”
“无忧?你怎么会在这儿?”宋雪随后奔入,扯起无忧的手,眼神似寒冰一样冻人。
看着眼前这三个兴师问罪的女人,无忧几乎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为何她已经落魄至此,不停的闪躲,不断的退让,拚命的伪装,偏偏还是得面对这一模一样的僵局?
无忧垂下眼,看着自己一手被宋雪抓住,一手则被蔚阳扣紧,她在心底叹了口气,淡然无波的眼眸浮上了倦意。
“宋师姊误会了,我并不想在这里,全是情非得已。”
“好一句情非得已!”叶裴像阵风刮到她面前,一双眼死死瞪住她。“原来是狩日阁出来的妖女,你是用什么方法迷惑蔚阳的?”
无忧最不想见的便是叶裴,她甚至没抬眼,只是将脸别至一旁。
蔚阳将她眼底一掠而逝的痛尽收眼底,胸口骤疼,他面色陡沉,转向另三人,严酷地下令:“没我的允准,你们谁也不许进来。滚出去!”
三个女人倶是一愣,蔺莹甚至红了眼眶。她们没想过,死了一个荆安还不够,眼前居然又冒出了个无忧。
“蔚阳,你这算什么?”敢爱敢恨的叶裴,永远是最沉不住气的那一个。“我还以为你不能没有荆安,还以为你真对那个死人动了真情,结果,一眨眼你便又换了人。连一个半大的孩子你都能喜欢,你究竟把我们置于何地?”
相较于叶裴被妒恨蒙蔽了眼,宋雪倒是理智得多。早在先前,她便对无忧的来历有诸多质疑,眼下她正用着难以置信,甚至可说是震惊骇怕的目光,死命瞪着无忧。
无忧明白她应是猜出了端倪,不禁又淡淡睐了叶裴一眼,心中忽然起了一念,只是……真要做的话,她不是怕,而是有些不舍。
毕竟,原先她真以为自己能以无忧的身分,与杜蘅一起离开这座吃人的皇城,剩下的余生全拿来好好游历。
看来,云游四海终究只能是一场奢侈的梦。
无忧脸上浮现淡淡的笑痕,快得让蔚阳捉模不住,他心头一紧,急于琢磨她的下一步。
与此同时,无忧已笑睐着恨红了眼的叶裴,用着荆安才有的口吻轻道:“叶裴,过去是我错看你了。”
话音一落,叶裴面色转成僵冷死白,惊愕地瞪大双眼。
无忧犹笑:“如今回头想想,你的演技真的很好,我从头到尾被你瞒得密密实实,连一点疑心也没起。”
“你、你是荆安?!”蔺莹一手紧捣着唇,另一手颤抖地指着无忧。
闻言,宋雪面如死灰,满眼绝望,叶裴则是愤恨更剧,那眼神像是恨不能立刻撕了她。
蔚阳则是阴沉着俊颜,心中的隐忧越来越沉。
他不明白,她明明不愿承认,又为何会在叶裴等人面前主动招出。
无忧朝她们点了点头,道:“是,我是荆安,你们欲除之而后快的荆安。对不住呀,让你们失望了,我竟然没死成,魂魄又被找回来,还借尸还魂到这具新身子上。更不巧的是,居然被蔚阳发现了,他不让我走呢。”那无奈的口吻,竟是带了点炫耀的意味。
蔚阳皱了皱眉,心底似有根刺在扎,扎得他越来越不安,越来越害怕。
“你不要脸!”叶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即刻发难,“你真以为蔚阳舍不得你?告诉你,蔚阳是可怜你,因为你根本不是真的荆安,你只是一抹不知从哪儿被硬塞进荆安体内的游魂!”
忽地,无忧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得忒是挖苦,叶裴牙一咬,握紧的拳慢慢移到腰侧。
“原来,你们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无忧故意摆出得意的傲睨浅笑。
“这不是安慰,而是事实!”
蔚阳心头的阴霾越来越浓,他几乎就要模透无忧打算做什么,几乎!但他始终不愿相信,她真会这么做。
这是他人生头一遭这样心慌,他什么都算透了,什么人的心都逃不过他的算计,可眼前的无忧,像一座枯井,无波无澜,他捉模不到。
“别说了,别再说了!”蔚阳慌了,那张俊美的脸庞泛成青苍色,再也不是冷漠与无动于衷。
这样的他,看在另外三个女人的眼中,无疑是狠狠刺伤她们心的一幕。
清楚瞥见叶裴眼中的心碎与恨意,无忧心绪沉定,蓦然凑上前,扬起甚为挑衅的一笑。“真可惜,你们再怎样安慰都没用,蔚阳爱的是我,不是你,也不是蔺莹,更不是宋雪,你们三个还敌不过我一个。”
“你住口!”叶裴咬牙切齿,手已模上缠于腰间的软剑。
“叶裴,那一次在山城,你根本没想到蔚阳会与我欢好吧?所以那日回宫,你才会如此愤怒,始终难以释怀。”
被猜中心底的痛处,叶裴目光凶红,表情已是狰狞扭曲。
蔚阳没由来的心一窒。“无忧,别再说了——”
“看你的表情,该不会是蔚阳从没碰过你?”无忧发出讽刺的娇笑。“叶裴啊叶裴,你这么费尽千辛万苦,却连一夜恩爱都没着落,你真是可悲至极。”
叶裴再也不能忍,一个屏息刹那,腰间的软剑抽起,内力暗施,竖高的剑尖便要刺向无忧的胸口。
无忧等的,正是这一刻。
她垂下眼,面上的虚假讽笑早已敛去,又恢复成原来的淡然。她已厌倦这些无谓的斗争,既然蔚阳不愿放,她无法如愿离开,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