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潮生第一次走进宋家看见的是自己父母的尸体,那一年他十岁,没有哭,北风呼啸,寒气凛冽的在他脸上留下青白的冻痕,这个南方城市下了十年来都没有遇见过的大雪,把大地落成了一片白茫茫。父亲双眼紧闭,遗容上隐约有精心掩饰过的伤口,如同黑暗里镜中的余光,折射出惊心动魄,有一种难言的不甘和愤怒,还有灵堂里熙熙攘攘的人影和时断时续的压抑与沉默。
潮生,我叫依雪,宋依雪。一个温婉清丽的小姑娘走到潮生身边,轻声说。她的手里端着一杯女乃茶,冒着丝丝温暖的白烟,你要喝吗?她问。
潮生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冷凶狠,桀骜不驯如同牙齿尚未锋利的野兽,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他第一次挥爪,就打掉了一杯递到他面前的温暖液体。
这是梅潮生和宋依雪的第一次见面,阴霾的天空下白雪纷飞,伴随着宋。依雪的哭声。
潮生父母出殡的那天轰动了整个小城,无数挂着全国各地牌照的名贵车辆塞满了大街小巷,交通几乎瘫痪,潮生和依雪一人捧着一块遗像,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鞭炮声震耳欲聋,花圈摆得满山遍野,像雪地里开出的美景,繁盛而妖异。
随着泥土一铲一铲的覆盖棺木,梅潮生在繁华落尽的错觉中真正成了孤儿,他已经没有了亲人,甚至连接纳他的宋家至少在表面上也没看出来和他有什么关系。这个人丁并不兴旺的家族,到宋依雪这一代已经只有这一个女儿,却生生在小城最著名的景点里划出三百亩地建起私家庄园做自己的居所。
潮生,以后你住校。宋依雪的父亲宋毅然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他的脸上总是只有一个含威不怒的表情,或者能让他动容的人已经很少很少了,举手投足间都散溢着地位所带来的不可效仿的威严气度和不容驳辩。
我妈到你们家的时候还活着。梅潮生说了到宋家后的第一句话,他直视着宋毅然,以这种方式质询,眼眸里没有一丝惧怕,阴郁而倔强。
宋毅然的回应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五道鲜红的指印留在梅潮生苍白的脸上,嘴角渗出血丝,他不觉得疼,但眼神里又多了一道忿恨,如同被激怒的恶狼。
宋依雪被吓得大哭,爸爸,不要打潮生。她拉着潮生握成拳的手,觉得掌心里男孩的肢体微微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潮生,我们走。宋依雪低声恳求。
梅潮生不为所动,宋依雪使劲的拽着梅潮生的衣角,无力而徒然。
潮生,求求你,跟我走吧。
宋依雪在哀求中泣不成声。
为什么那天他会跟着宋依雪走,这是个很难解答的问题,即使九年之后,梅潮生也没有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