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延闿虽说平日里说说笑笑还是同以前一样,但世芸总觉得他在压抑着。可是,她却从章延闿的口中一句话也问不出来,想要看看章延闿做什么。只她一去,守在外头的云凤就回禀,等她进去的时候就瞧着章延闿捧着书本在那瞧着。
时间一久,她便瞧出,有什么不对劲。
那桌上的笔砚分明是还在用的,就是章延闿手上还留有墨迹,但桌上却是一张纸也没有。
他在隐藏什么?
他是她的夫婿,是她日后的依靠,她连他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能说是夫妻?
章延闿在的时候她发现不了什么;章延闿不在的时候,她连小书房的门都进不去,云凤总是一张铁面守在外头。
“女乃女乃,您放心,只这一点点就够她好受的。”簇水向世芸展示着手中的东西。
“你问清了?管用?”
簇水肯定的道:“我问的清清楚楚的。大夫说这东西不能多吃,我怕他不给我那么多,分了好几家买的。每家坐堂的郎中都是这么说的。”
世芸点了点头。
……
云凤坐在东边小书房外做着针线。
小丫头蹬蹬的跑了过来,将几张花样子塞给云凤,急急忙忙的道:“云大姐姐在分点心。”说着,就一溜烟的跑了。
云凤愕然地瞧了小丫头,随即一笑。先不说她们这里鲜少分东西,就是有为数也不多,若是去晚了,也就没有了。难怪她那么急着跑去。
簇水一面开了雕双喜纹团圆攒盒,一面瞄着聚在屋里头的丫头,问道:“都来齐了?”
丫头们齐声道:“都来齐了。”
簇水只扫一眼就晓得云凤没来:“云凤怎么没来?”
丫头瞧着那攒盒中有好几样的点心,心里急,一听着云凤还没来,又只她一个,等不得的道:“云凤有差事。好,就快分了吧。云凤的,回头们再送去就是了。”
簇水同横云对望了一眼,点了点头。簇水侧身让了位置由横云来分派点心。簇水则是拿了个小盘子挑了几样点心端专门去找云凤。
簇水悄悄的探了个脑子,四周望了望,云凤低着头争做着针线。簇水瞧着盘中的点心,暗自道:“就看你的了。”然后放重脚步走进来,“女乃女乃那里赏了果子下来,这是你的。”
云凤站起来向簇水谢了,接过来,却是直接放在身边,看也不看。
簇水看着她问:“你不吃么?是不喜欢么?我也不晓得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挑了一些。你告诉我都喜欢吃什么?我给你换了。”
云凤摇着头:“我早上吃的饱饱的,等我饿的时候再吃。”
簇水见云凤不吃有些着急,这点心就是为了她才做的,她若是不吃,后面的事可怎么进行呢?她殷勤地劝着云凤:“尝一个吧。她们都说好吃,这是泰宁侯送到我们府上,五姑娘特地给我们女乃女乃送来的。”
簇水挑了一个她最喜欢的松子黄糕,狠了狠心塞进自己的口中,一面咀嚼一面道:“泰宁侯做点心的厨子是苏州来的,总喜欢用花入点心。你看看这个大方糕,这做的就像朵玫瑰花,这中间的是呈红色,你尝一口,有没有玫瑰花香?”
簇水殷勤地请了云凤吃点心,云凤推搪不得,只得张口吃了一个。
她从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大方糕。口感松糯,色泽洁白,这面上的图案还做的那样的精致。只是簇水有一点说的不对,这里面不止有玫瑰花香,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玫瑰花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种酸酸的味道,是放了梅子的缘故?
“好吃么?”
云凤点了头。
簇水勉强地笑了笑。真不容易,为了让她吃一口,自己还以身试险,一想到过一会儿她会闹肚子,她就觉得这是老天对自己的报应,她就不该想了个这么恶毒的法子。
“你做的是什么?这么精致?是给二爷的?”簇水没话找话说,她不知道只吃一个够不够分量,若是没用可就不好了。得看着云凤有了反应才是。
云凤摇了头:“这是预备给学里的先生的。”
簇水不解地瞧了云凤一眼,这学里的先生的东西还要云凤做?
“转眼就该过年,预备给先生的两双鞋一身衣裳的年礼,就要送了。”云凤解释着。
簇水点了头:“不是由公中预备的么?怎么要让你做?”
云凤瞧了簇水一眼,没有再解释。只低着头做自己的。
簇水不晓得该跟云凤说什么,这给她的感觉是怏怏的,都不晓得该说什么,简直就说不到一块去。算了,还是不贴在这冷板凳上了,省得她到是起了疑心了。
簇水站起身:“你慢慢忙吧,我走了。”
她一溜烟的到了外头,却只坐在廊下叫小丫头把自己的针线拿来,就在外头做针线,总要看着她是不是真的闹肚子,哪怕是一会儿也是好的。
云凤瞧了瞧簇水,又低下头,做着自己的针线。每年都要孝敬先生四时衣裳鞋袜,只是他们却不像旁人那样大富足,一点一点的都要掰着算计。只是族里面请的先生被长房那些富贵的养刁了嘴,她们这样的都瞧不上眼。
少爷这些日子的变化让云凤有些害怕,整日里不计辛苦,没日没夜的,这样下去人怎么能吃得消。她这几日在旁边看着少爷的精神没那么好了。
她想着又觉得新进门的****女乃不心疼二爷。二爷整日都憔悴成那样,她却是一点表示也没有,难道就没瞧出来?是真没瞧出来,还是不想瞧出来,或者是根本就瞧不起二爷。
二爷千思量万谋划的居然娶进来的是这么位女乃女乃。有没有个好出生,是个庶女,父亲也不在什么要职,对于二爷的前程来说一定就没有相帮的地方。
簇水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肚子不对劲,好厉害的东西,难怪那郎中说只要两三粒就可以让她肠道通畅。自己为了这东西居然装……一想到那些郎中瞧自己的眼神,她顿时红了脸。觉得肚子的动静更大了,簇水忙抱着肚子一溜烟的小跑。心里想着这云凤总该有动静了吧。不过是不是该给她再来点加了“东西”的水呢?
云凤自觉地自己的身子一向不错,今日却出了大事,她软了脚半日出不来。怎么会这样,她也没吃什么东西。除了……簇水拿过来的点心。
泰宁侯府的东西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云凤颓废地喝了口水,这水还未咽下,这肚子就又咕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她忙让丫头扶了自己出去,却在路上碰见同样惨白着脸要靠丫头搀扶才能行走的簇水。
簇水的不好意思只是那么一会会,很快她便被肚子里的翻江倒海闹的只顾走路。
世芸顺利的进入了章延闿的书房。书房还是同样的布置,还是那些书,整整齐齐的。她拿起一本书,那是中庸,在看到下面的书……
****梅,再看后面的却是什么还魂记,中山狼,长生记……一本本的翻开,却都是些世情话本。
他在看这些书……
他明明同李姨娘发誓要好生读书,却读到了这里来。世芸很是失望,亏她为他这样的担心,白费了这份心。
“女乃女乃,云凤来了。二爷打发小顺回来,要云凤找什么书带去。”
世芸放下书,将书本都归置好,忙关了门回到西屋坐下。
她在思量着要如何跟章延闿说这事,那日在受了那么大的侮辱,他那么有气性的说要好生读书,怎么一转头就全忘了。大哥还在为他准备进学要用的东西……幸而自己没早给他。
……
章延闿下学回家又钻进了书房,直到二更他才****睡觉。世芸躺在床上思量着要如何同章延闿,不一会儿章延闿便呼声响起。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很是无力,她居然嫁了这么样的一个人。
她只有满满的失望。
她绝望的闭上双眼,她谋划了这么久的时间,就是嫁了这样的人……
章延闿听着身边没了动静,慢慢地坐起来,像以往一样的下床。
世芸察觉到身边的动静,睁开了眼,这么晚不睡觉是去做什么?
她坐了起来,取了放在床边架子上的衣裳,随手穿好,悄悄的跟了。
章延闿只坐在外间,炕桌上放着一本书,而他正伏在那写着什么。
一想到看到的那些个话本,世芸愣住了,难不成那些都是他写的?
他不睡觉就为了写这些?他所谓的要出息就是这个?
世芸气不打一出来,冲上去便要同章延闿理论一番。
“娘子,你……”章延闿惊讶地看着冲上来的世芸,忙放下手中的笔,她明明睡着了,怎么会起身?
就着纸上的字,世芸扫了一眼。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这是……”
中庸。大哥为他准备的那些纸上便有这么一句话。他看的是经书,而不是他看到的那些个话本。
“怎么又起来了?”
章延闿忙将纸上收起:“我睡不着,写着玩的。”
连中庸都背不全的人,居然能默写出。章延闿他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想做。
一开始的愤怒,惹恼……现在居然转成了悲鸣。
世芸默默地回屋取了灯烛出来,让章延闿可以看的更清楚,又回屋开了柜子,取出大哥给他准备的东西轻轻地放在桌边。
“这……”章延闿打开包袱,这里面放着本中庸注解,下面的纸上写的是一些题目,有诗词歌赋还有时策……这是精心为童子试的准备……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娘家大哥给的。他说能做的只有这些,能不能考上还要看你肯不肯下功夫了。”世芸转身便回了里间。
章延闿忙跟了上去:“那些书是我抄的。一本500文。”他顿了顿又道,“你的银子是我拿的,不过我没有赌,我拿去有用的,以后我一定还给你,按典当的利钱算。”
世芸转过身子,默默地注视着他,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每当自己绝望的时候,他中会给自己希望。
“我这次一定会进学的,你我!”章延闿盯着世芸,明亮的双眸坚定的述说着自己的保证。
世芸点了头:“你看书,我给你倒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