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为了避免在路上过年,九月十三日,章延闿便启程前往兴义。九月的天透着一股子的凉寒气,河面上更是冷了三分。等在码头的脚夫们一堆一堆的凑着,口中说着话,玩着牌九,那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那口子出扫上两眼,只待出现行人,便一拥而上,好抢个先。
章家的几辆车到不起眼,只几个人便了了事。脚夫们搬了行李上船,章泽闿到是拉着章延闿说着话。家里面除了章泽闿便只有两三个平日同章延闿交好的同族兄弟来送。
杜氏看着的几个人,又瞥了世芸一眼:“你们到好,离了那呕心的地儿!”
世芸撇头看着河水,然后对杜氏笑了笑。
杜氏也笑了笑,嘴里却是奚落的话:“既然都中了举,就该老老实实的坐下来读书,今年不行,再来三年就是。才二十一岁,就急的等不得了?我还见过五十多的人进学的。”杜氏咂舌抱怨着,“别以为离了家就什么都好,教谕一年能有多少银子?二房的四爷做个县令,还要靠着家里的铺子。”
“二爷不是没铺子么?”
杜氏一阵冷笑:“你还知道。走那么远,若是老爷有什么好歹,你们就是飞回来也晚了,到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又不是没银子,使些钱给他在江南那些富裕的地方寻个位置多好?跑到那种地方。”
章老爷就算留给章延闿产业也不过是几亩薄田,又能值多少?还不是跟没有一样。章延闿这是去奋斗的,又不是去享福的。
“还请大嫂子多多帮衬一二。”
杜氏依旧是撇嘴。却是不再,码头的脚夫涌动的声音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三层高的官船。一溜儿的,后面跟着十来条大船。
这是大户。难怪脚夫们骚动起来,这要有多少人搬运,这里的钱也是大头。
那船慢慢的靠近,世芸看清了那水头牌儿上的字。
“庆云侯跟建昌侯一同上京了?”
世芸不明所以地看着杜氏,这两位勋贵上京有什么不对?
杜氏只是笑了笑:“我走了,等那船靠了岸,我们一时也就走不了了。”她随即送了一匣子离别的礼物给了世芸,“一路。”
章泽闿那边瞧见了,也同章延闿告别。趁机塞了个荷包:“我走了,你一路,记得来信。这个上船再看,我走了。”
章延闿看着手中的荷包,冲着章泽闿摇摇手。
庆云侯跟建昌侯家的船已经靠岸,他们的船一时也开不了,只得等着。
世芸站在船头看着两家勋贵的船队。那一溜几十辆的马车早就停在那等候了,再看着一个身着大衫的中年男子跪下请安,那大船上放下舢板。那男子便上了大船,过了片刻,那男子同几个与他同样打扮的男子一同下来,之后便忙碌起来。后面几辆马车顿时下来十几个仆妇。同着大船上的仆妇一同搭起了幔帐,再然后也瞧不到什么。只是那做派到是非常的大,那等在码头边的人被他们赶到了一边。难怪杜氏要急着走。就这阵势,没有一时半会的。也完不了事。
“庆云侯是太后的二弟弟,寿宁侯是太后的大弟。建昌侯祖上是从龙之功。只是上一代的建昌侯回了乡间,便不大来京。”
世芸还是没明白这里头有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还有杜氏先头的意思,像是庆云侯跟建昌侯两家就不能一同上京似的。
“有传言建昌侯回乡间是因为当年先头的建昌侯同庆云侯,哦,那时候庆云侯还是庆云伯,太后还是皇后。两家争地,奴仆打了起来,建昌侯家的一个儿子被打死了,告到了先皇那,先皇只是私下命庆云侯寿宁侯同先头建昌侯赔不是。不过,还是建昌侯失了面子。两家便不大对头,后来,建昌侯上书先皇广纳后宫,惹了当今太后的忌讳,先皇驾崩没多久建昌侯便还乡了,说是还乡,其实是被赶出京城的。先头的建昌侯在回乡的路上就没了。”
世芸点了点头,这两家居然有这么大的过节,若不是听章延闿这么说,到看不出来什么。
横云急匆匆地过来:“女乃女乃。这河面上的风大,方才打听了,要等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船都下了货才能走。如今还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开船。”这一耽搁不晓得要耽搁多久,河面上的风又实在大,说不定今晚只能留在这了。
章延闿示意道:“你先进去,我再看一看。”
横云迎了世芸进船舱,为她换了一身半旧的家常衣裳,再将杜氏临走送给世芸的匣子拿了过来:“女乃女乃,您看看,大女乃女乃送的。”
那匣子里居然是放着一百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就是送行也用不着这么大的手笔。
章延闿也进了船舱,看那匣子里的银子,将章泽闿临走之时的荷包拿了出来,交给世芸。那里面居然是一张房契及二十亩田地的地契:“这……
章延闿将信抽给了世芸:“这是老爷给我的。”
这是章老爷给章延闿的东西,但是今后分家,章延闿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从他踏出京城的那一刻,他就跟这个家没有多大关系了。
章延闿笑了笑,让世芸把东西收好:“既然给我了就是我的。”随即笑着叫了顺儿进来,“你小子好好的做,到时候爷的这份产业就靠你打点了。”
顺儿好半日才晓得章延闿这是提拔他,他日后可是大管事了,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一个不出头的小厮,居然有一天能当上大管事。只是他爹妈哥嫂舍不得京城富贵,不愿意跟来,要是跟过来。今天也是能欢喜的。想着,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爹妈。顺儿又红了眼。
这一船上的人都受到了一些感染。章延闿所带的人有限,不能整家带走。他们都有家人留在了京城,同章延闿到外地上任,至少是三年不得相见。
世芸笑着对顺儿道:“大管事,你且好好的替老爷办差。等日后你老爷高升了,你再回去看你爹妈哥嫂,你也是大管事了,就是长房的那些个管事瞧着你也要另看几眼,到时候让你爹妈他们好生替你得意一回。”
顺儿这才笑了:“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替老爷办差。伺候老爷做了封疆大吏,伺候太太做了一品。比长房还要体面,让他们都后悔今日没来送老爷。”
章延闿笑了,示意着顺儿:“好了,我的大管事,去看看咱们的船什么时候开?”
顺儿又被那一句大管事弄笑了,立马爬起来到外头去了。
世芸倚着窗仍瞧向外面,外头庆云侯建昌侯两家的人已经下的差不多,前头的马车早就驶出许多。只是这后面的行李却仍旧在装车。
是不是这两家拦着所以没能来,再等等好了,会不会是有什么事来不来了?世芸一直注视着来的路口,她希望能看到谭世仪的身影。她前日回家。谢氏却说刘姨娘去庙里了,她提前一日命人回来说了,明知道自己回来要见刘姨娘的。却不让自己见。五月章延闿进学,谭世仪就被泰宁侯接到府里让他跟着泰宁侯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她派人去了几次,都没有见着人。原本世萱说章延闿中举之后再相请的。如今也是不了了之。
章延闿取了衣裳披在世芸的肩膀上:“风大。”他同她一起坐在那等候着。他再不济还有兄长来相送,可是她,娘家一个人也没来,竟然连派个下人过来也没有。
码头上的脚夫很多,搬运的也很快,两家的东西都装上了车,在分头而去。因为两家而造成停滞不前的码头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繁忙。
到开船了,世芸仍旧没瞧见来送自己的。她苦涩地笑了笑,关上窗子。
章延闿则拿了图志给她看,示意,他们要沿着运河南下,再沿着长江逆流而上,到湖广的岳州府后,改陆路到兴义。大半个国土都要被他们走一趟,开始众人还有些颇为兴奋,拥在甲板上稀奇的瞧着两岸,就连章延闿也在船头背手而立,做了几首诗出来。不过,很快他们就被寒冷的江风吹回到舱内,若不是没事怎么都不肯出来。再后来,就被没完没了的摇摆惹地没了精神,大家都坐不惯船,一个个晕晕乎乎地。
他们一路上就花了近个月的时间,等下船上车的时候,顺儿已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了:“爷,这地还是晃得,走的不踏实。”
那车夫听了笑得不由地抖动着,将顺儿搀上了扯车:“大管事的,你且躺一躺。”
坐车到后来也是一件苦差事,每日都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到觉得头晕眼花,全身都闪了架一般,每日住店后,躺在床上便再也不肯起来。
大冷天的赶路实在不是件好事,也亏得南边的雪不大,路到不难走。只是越往南边走,雨渐渐的多了,湿冷湿冷的很不舒服。
章延闿跟着车夫一同坐在外头,他披着蓑衣,带着斗笠,长时间的坐在车内,已经让他感到无比的烦闷。
“这天有完没完,怎么会这么冷?”章延闿缩着脖子,将双手插在袖中。都说南边暖和,这都到了湖广境界了,还是这么的冷,这南边的客房还没有暖坑,他们随身带的被子都是湿漉漉的。
车夫从怀里掏出个酒囊,递给了章延闿:“老爷,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章延闿吃了口酒,凉凉的酒透着心里冰冷。酒非但没让章延闿感到暖和,却是更寒冷了:“好冰牙。”
车夫道:“咱们这的天就是这样。老爷还没往南边去,那边的天比这的还要糟,冬天一直到夏季大都是雨。老爷是北边的人,到了这南方还真是不适应。我前年送一个官儿到云南去上任,没一年,就听说那官儿不做了。”
“难怪朝廷当初打交趾多年都攻不下来。”
“交趾那就更不用说,去了那里的官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车夫再次把酒囊递向了章延闿,“到了那里,还真要靠这个了。”
章延闿又喝了一口,这个时候到是觉得身上有些暖和了,他将酒囊送到车内,对着抱着手炉的世芸道:“你也喝一口,比你那东西管用。”
车上并不暖和,手炉是一刻也不能离的,她接了酒囊抿了一口,实在是太辣了,辣得她直吐舌头。
“等住店了,多要些酒带着吧。”章延闿又转了身子同车夫道,“还是这外头好,咱们还要走多少日子?你还是等过了年再回去吧!”
车夫道:“快了,前头就是兴义府,兴义县也没多少路程了。我把老爷送到了,这就回去,老爷给了那么多的路钱,我要带回去过年。”(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