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居然是当今的次辅,章太太的外叔祖黄体元。
“怎么,不认得老夫?”
“孽子,还不快给曾外叔祖行礼问安。”
章延闿躬身:“下官章延闿见过次辅大人。”
黄体元听得章延闿自称下官,心里晓得今日的说辞怕不是那么的容易。都跟你把亲戚的关系撇清,他要用官阶压他么?
黄体元笑笑:“不必多礼。颖斋啊,你有什么事就去吧,我同他说,不用你伺候。”
这是叫章老爷回避。章老爷担忧的看了儿子一眼。他的续弦虽说是次辅大人的外侄孙女,但自己同他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像这样,到他家里来,也是头一次。却不想是因为章延闿而来。次辅大人见他是因为他这些日子总盯着户部的账?这个孩子怎么这般糊涂,张家的事皇上都没办法,他一个芝麻绿豆官儿犯得是什么劲儿。
章老爷应将下来,却是道:“还请外叔祖指点他一二。”
黄体元听了这话又是一笑,他到是想提点,可是,对方却不乐意。
“坐吧。”
章延闿只是躬身表示谢意,却没坐,而是拱手问道:“敢问次辅大人前来有何要事?”
黄体元不由笑道:“难不成我是来找你聊天的?想同我的人多的是,还论的到你么?就这一会儿的工夫,你晓得你要耽搁我多少的事?我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要见多少放任的外官,就是我亲弟弟要见我。也要事先说好。”
章延闿不置可否的点头。
黄体元笑了笑:“说句玩笑话。恒臣啊。你虽只是个七品官儿,如今却是名震朝野的人物了。我怎么能不来看你?你不想见到我?听说你住在羊肉胡同,你还在街上卖面?”
章延闿道:“已经搬家了。老爷分家的时候分了个小院子给我。原本是留着我上回捉拿进京卖了打点的,结果没用上,前些日子便搬了。”
“你也做了六年的官儿了。十万雪花银说不上,一二百的积蓄总该有吧。却不想你只能住在那样的地方。清贫如此,难怪圣上如此看重你。”
章延闿躬身道:“微臣何等之人,有劳皇上看重。”
黄体元点点头道:“我见你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最近朝里总在传一些事,我来找你问问。”
“大人请问。”
“你不用一口一个大人的。论辈分你还是我的曾外侄孙,我们是亲切的姻亲。”
身为次辅的黄体元这样同他。还主动提出他们是亲戚关系。让章延闿更是料定黄体元今日来是有目的的。想来就是为了自己在户部的一系列行为做说客的。
“下官不敢。”
黄体元见自己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章延闿还是油盐不进,也不再以亲戚关系论事。他坐直了身子,由内而外的威严顿时散发出,到底是一朝的次辅,拿出气势来让章延闿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芝麻官矮上那么一大截。
“既然这样,那我就一个仕途老前辈的身份同你说说。我晓得你因为郧县知县林毓庭的事吃了不少亏,又因为这个,被建昌侯的二当街羞辱。这事我都晓得。可是,太后跟皇上不都嘉奖了你么?林毓庭也革职拿问,建昌侯的二也被太后赏了几十板子,到如今还爬不起来。你这气也算是出了。你为何还要处处针对张家?恒臣啊,这做人做事都不能这般眼啊。”
“哦。您今日来是做说客的。”
“你这话……”
章延闿截断了黄体元的话:“您听我把话说完。这叫冤也总给我叫吧。我不明白了,我哪里处处针对张家了?”
“那我问你。那个在刑部暴毙的曹祖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在户部查账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御史,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这是我的本分,是我的职责。再说户部各库的事,这是我福建道御史监管范围之内,我哪一点做错了?次辅大人,你莫不是要我玩忽职守?”
“你这是说哪里的话,我怎么叫你玩忽职守了?”
“那您的意思是……”章延闿一副我不明白的模样瞧着黄体元。
黄体元看着这个吊儿郎当的章延闿,这幅吊儿郎当的表面之下却藏着一副怎样的心思,他那个外侄孙女叫他给骗了,哪里是什么无用的废物。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跟你说清利害关系。”
章延闿一副受教的表情,可是转脸他反而是一副要同黄体元推心置月复的表情:“既然您跟我说利害关系。晚辈也有句话不得不同曾外叔祖说说。”
黄体元示意章延闿继续。
“曾外叔祖,您在这次辅的位置上干了多少年了?有三十年了吧。这前前后后的首辅也换了三四个了吧。可是,您为何总轮不上呢?”
章延闿的话让黄体元动怒了。他的涵养极好,发作不过是那一瞬间的事,随后又笑笑:“圣上的心意哪里是我们臣子可以猜测的?”
章延闿笑笑。黄体元只说这是圣意,却不承认自己的能力比那几个首辅差,内心还是想着首辅的位置,他自嘲的笑笑,“不怕您笑话,我是我一个七品小官儿,还常常猜测圣意。皇上如今想做什么,要做什么,我总在心里琢磨。曾外叔祖难道您就没琢磨过,皇上如今在意的是什么?既然,曾外叔祖如果没想过,我就说给您听。皇上如今感到外戚权重,把持朝政,要皇权永固。您若是照着我这么做,我干担保,首辅定是曾外叔祖的。”
黄体元哪里不晓得这里头的事,可是他担心的却是另一面,怕是他这首辅还没坐上,自己便叫张家的人给罢官免职,连命也不没了,他到时候还做什么首辅。他以为张家的事只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么?以为寻常的案子就能扳倒张家兄弟么?
黄体元摇摇头。
章延闿瞧着黄体元那谨慎的模样,不由的笑了:“我晓得了。曾外叔祖之所以没能做到这上头,就是一个不猜测上意。”
黄体元并未因为章延闿的激将有何冲动表现,他仍旧是稳扎稳打:“你同张家这么硬干,是百无一利的。你自己要想清楚。这不止是你一家的事。你若是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晓得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一大家,九族!”
章延闿拱了手:“如此只能作罢。”
“你又来做什么?”章太太听得章延闿来了,连忙往书房来,只怕章延闿又同章老爷灌什么迷汤。她这些日子是瞧清楚了,章老爷越发的看重那个混帐,她只怕到时候让那个庶子落了什么好处。却不想除了章延闿还瞧着自家的外叔祖。“外叔祖,您来了?怎么都没通报一声,快,快里面请。”
黄体元道:“我回去了,还有事。”
“您好容易来我家一次,还是吃了饭再走吧。”章太太殷勤的留着,“三儿还说好些日子都没见外叔祖,甚是想念,想请您指点他的学问。”
黄体元推月兑道:“下次吧,我等会还要进宫面圣。”
章延闿像是想起了什么,走上前道:“既然曾外叔祖在这,我还请曾外叔祖个面子,还请曾外叔祖替我同太太说句好话。太太想着孙女在边上伺候,儿子晓得,只是儿子正当壮年,这大半夜的一个人难以入睡,太太还是把儿子还回来。要不,您怎么抱孙子呢?”
章延闿脸不红心不跳,直直白白的,到让章太太无话可说。哪里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是怎么回事?”
“外叔祖,你别听他的,他不见了,到上我这里来找了。”
“明明是太太您派人接的,我不找您还找谁去?”
“外叔祖,你听听他这泼皮无赖样,就说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章延闿冷哼一声:“太太,您可别说庶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您瞧不上庶子,您嫁给庶子做什么?您别忘记了,老爷也还是庶子呢!先帝、英宗、宪宗都是庶子呢!”
黄体元瞥了一眼面上难看的章老爷,瞪了一眼章太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章延闿的妻儿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张家的人!
“你有什么打算就快些。别后悔!”匆匆忙忙之中,黄体元也只能这么的交待章延闿。他还以为是家里人做的?他就不想想自己是得罪了什么人?
他当然知道,可是没有章太太的帮忙,世芸能叫人带走?来的人口称是府里的人,如果不是认识的人,世芸可能走么?
他们是同谋!
世芸叫人关在屋子里已经两日了,没有人折磨她,也没有人问她话,只是将她跟湘儿关在屋子里。一日三餐按时送饭送水,只是旁的,一概没有。
那日上了马车,才走出没多久,她们便让人制住,捆了手脚,堵住口舌,蒙上眼睛,叫人带到了这里。
这屋子里的摆设到不不差。
建昌侯府还是寿宁侯府?
这是要以自己同湘儿逼章延闿就范!
章老爷这是在舍弃他们保全整个张家!
这…….
她在思量着该如何是好,门上地锁链响了。
有人要进来。关了自己两日,终于要见她了!
世芸将湘儿护在身后,紧紧地盯着那渐渐打开的门:“是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