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里放着我喜欢的美国乡村音乐。
音乐声不高,仔细听,才会悠悠地荡进你的耳朵,对于音乐我总是无法抗拒,我在那样的旋律里慢慢地安定下来,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林媚打来,关心地问我在哪里,怎么会不在家?
“出来买点东西。”我不想她为我担心。她不是不知道,我所有的日用品都要自己买,哪怕是一张小毛巾或是闹钟里的五号电池,哪里像她那么幸福。
“不开心的事别去想它。”林媚说,“晚上我妈妈过生日,我们全家要一起到外面去吃饭,我妈问你来不来?”
“不来了。我想早睡。”她们家完整的快乐,我可不想去打扰。
“那好吧。”林媚说,“乖乖的,早点睡。”
“祝阿姨生日快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那还不乱了套。”林媚哈哈笑着挂了。
假孙楠不停地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等待卢潜的心似乎比我还要焦急。反正也无聊,我拿他开心:“你今天遇到我算是好运了,说不定马上半只脚就可以踏进娱乐圈,到时候不要忘记好好谢谢我哦。”
“你拿我开心。”他并不傻,虽然笑起来傻乎乎的。
就在这时,门被推得咣当一声响,我们一起抬头,发现卢潜大踏步地进来了。我举起手示意他我在这边。
“是他吗?”。假孙楠低声问我,“怎么这么年轻?”
“去去去!”我挥手说,“别妨碍我们谈话。”他却不走,而是对着正坐下来的卢潜问道:“请问喝点什么?”
“绿茶。”卢潜说。
“哦。”他一面应着一面偷偷地抬起头来看看我,再看看卢潜。仿佛是想看出什么端倪,我狠狠地瞪他一眼,他才弯腰对卢潜说:“请稍候。”然后知趣地走开了。
卢潜看着我,并不,而是点燃了一根烟。
“你为什么不来点红酒?”我打破沉默。
“我从不和十八岁以下的人喝酒。”他说。
“那,给我一根烟,OK?”
“给你一顿骂!”他说,“这个时间,你应该在家里温习功课。”
“拜托!”我说,“别那么一本正经,你一本正经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好看。”
“我要好看干什么?七老八十了。”
“帅到八十才叫真帅呢!不过,”我说:“你抽烟的样子倒是蛮帅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笑了,口气缓和下来:“说吧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的找我来。”
“没事不可以找你吗?你答应还会请我喝cuppuccino的,不会忘得这么快吧。”
“那好,你今晚放开喝,喝多少我请多少。”他倒是不小气。
说到这里假孙楠端来了卢潜要的绿茶,他把绿茶往卢潜面前一放说:“还要什么吗?今晚我请客。”
“你干嘛要请客?”卢潜抬起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那男孩嘻皮笑脸地说,“大导演,您看看我是不是可以上您的节目,有名片吗?给一张啦。”
卢潜看着我,脸迅速地变得严肃起来。我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地抬头看天花板。他只好对假孙楠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优希说你……”男孩拿手指着我。
“我可什么也没说。”我赶紧申明。
“你!”男孩急得眼珠都快掉下来。
卢潜瞪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来往桌上一放,干脆利落地说:“不用找了!”说完就一把把我从座位上拽起来,一直一直拽到了那间咖啡屋的外面。
我被他拽得跌跌撞撞,没好气地一把甩开他说:“干什么呀!”
“我还没问你干什么呢!”他好像比我更气,“你都跟人家说什么了?”
“我就说模仿秀节目的总导演要来啊,瞧你那样,好像不能见人一样,是不是做什么亏心事了?”
“呵。”卢潜狠狠地灭掉烟说,“你这孩子,一点世道都不懂。”
我不明白他的责备,可我喜欢他叫我孩子。他一叫我孩子,我心里的委屈和不满就哗啦啦地升上来,不是吗?我其实只是一个孩子,可是这么多年了,从十二岁起,从妈妈和爸爸毅然绝然地收拾行李远走的那一刻起,这个称呼就离我相当的遥远了,不是吗?
“你怎么了?”卢潜察言观色,“到底出了什么事?”
“要你管!”我凶巴巴地吼。
“好。我不管。”他举手做投降状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一看,原来他是开车来的,我对车一窍不通,不过他的车看上去很高级,因为座位坐着很舒服。看着他开车的样子,也好像挺熟练。我酸溜溜地说:“呵,这么快就鸟枪换炮了,你上次不是还骑摩托的吗?”。
“我刚到这里,车子才买好。”
“你很有钱吧,给人家一百块眼睛都不眨一下呢。”
“一般。”他笑笑说,“够养家糊口而已。”
“那你家有多少人?”我问他。
“查户口?”他并不答我,而是说:“有没有兴趣发展自己?”
“无所谓啦。”我和他一样耍花枪。
他笑:“据我所知,小姑娘可都爱出名。不然你来参加模仿秀做什么?”
“玩玩呗,我喜欢唱歌。”我可没撒谎,这句话是实实在在的真话。成名成家什么的,我可是真没认真想过。
“你很有潜力,只要稍加点拨,一定可以成大气。我不会看错的。”
“别夸我,你夸得我心花怒放。”我说,“真让人吃不消。”
他纵声大笑,问我:“你真只有十七岁?”
“又骂我老相!”我苦着脸。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敏感呢。呵呵。”他又笑了,“我只是觉得你有趣,和很多十七岁的女孩子不大一样。”
“一样有什么意思?我就是要不一样。”我说。
他笑着摇头:“你看你看,年轻真好。说起话来总是胸有成竹铿锵有力。”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讽刺我,不过我还是说:“你也不老啊,你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岁而已。”
他又大笑。
我忍不住说他:“老笑啥,傻里傻气的。”
他这下闭嘴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只是嗯嗯啊啊地不肯多话,车快开到我家附近的时候我忽然一点也不想回家了,我对他说:“求求你,我还不想回家。”
“那你想做什么?”他问我。
“我们唱歌去吧。”我说,“从广告上看,新开业的‘我的飙歌城’不要太棒哦,我一直都没有去过。”
“今天不行,等周末。”
“不会这么小气吧?”我激他,“我可以请你的。”
可是他并不上当,而是说:“找个周末,我一定请你。”
我不好再坚持了,其实我和卢潜,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再加上一两个而已,人家今晚肯来已经是不容易,我怎么可以要求他做得更多呢。想到这里,我怏怏不乐地下了车。走了两步他忽然喊住我说:“优希!”
我转头,他笑着从车窗里递出一个小手电给我说:“楼道里该很黑吧,你拿着它。晚上早点睡,嗯?”
我点点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绝尘而去,这才拿着那个手电上楼,手电里的电不是很足了,淡淡的光晕照在楼梯上,有点像月光。我忽然想这不知道是不是他晚上用来上楼用的,给了我,他又该用什么?这么一想我心里真是乱感动的,就这么暖乎乎地一口气爬上了五楼,直到站到防盗门前才忽然发现早上走得匆忙,竟没有带钥匙!
我按了很久的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我害怕地想,要是阿婆在外面打一夜的牌,我岂不是要在楼梯里坐上一夜么。我首先想到的是林媚,可我现在人家一家人正在外面开开心心地庆贺生日,我可不能扫她们的兴。
我在楼道里坐下来,手电筒的光慢慢地暗下去,我索性关掉了它。唯一亮着的是的屏幕,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按下,给卢潜发了一个短消息:“真是倒霉,我忘带钥匙了,看来要在楼道里坐一夜了,呵呵。”
一秒钟后就响了,是卢潜。我可以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丫头,怎么回事?”
“我忘带钥匙了。”我说。
“家里没人?”
“阿婆在外面打牌,不知道几点会回来。”
“我的车调头了。”他说,“你下楼吧,在楼下等我。”
我刚要挂他又说:“手电开着,下楼慢些。”
我在楼下站了一小会儿,就看到他的车飞快地开了过来,他把车停下,打开车门说:“快进来,冷。”
我低着头坐下车,刚一挨到座垫,我的眼泪就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他任我哭,并不来劝。我心里升起一种带着伤心的恨,我恨他无缘无故地对我这么好,他不知道,我这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对我好。反正已经在他面前丢脸了,反正我老早就想痛哭一场了,我索性放开嗓子,越哭越厉害。
他把车开到小区的广场边停住,依然不来劝。
我哭得没劲了,骂他说:“你有没有人性啊,你知不知道我失恋了?”
“猜就是。”他哼着说。
我赶紧给自己补台:“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根本就不爱他,所以其实也谈不上失恋。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他是谁?”卢潜问。
“我们班一男生。”我说,“我今天跟老师吵架了,要知道那个老师本来就欠扁呃,可是他老是帮他,你说是不是挺没劲?”
“他是班干吧?”
“好像是。班干了不起吗?”。
“在其位就是谋其职么,你要理解他。”
我不爱听,忍不住又眼泪汪汪的,卢潜忽然笑起来:“为个小毛孩,值得这样么?”
“说得是。”我故作坚强。哭完了,心里确实也好受许多。
他问我:“在这里等你阿婆?你盯紧点。”
“她也许会打一夜牌。”我说。
“经常这样吗?”。他问我。
“不经常。初一的时候有过一次。春游回来在门外站了差不多三个小时,那以后,我总是把钥匙带得牢牢的。这次是例外,早上出门太匆忙了。”
“没有我你怎么办?”他问我。
“不知道。”我说。
他忽然发动车子,扭转车头:“走吧,走吧,唱歌去。”
车开到半路的时候我的又响了,又是林媚,问我:“你怎么还没回家?我还以为你睡着了不接我呢。”
“哎!”我叹息说,“给点自由行不行?”
“招!这么晚了怎么在外面?”简直比我妈还过份。
“有点事啦。”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愿意告诉她我和卢潜在一起。
“你知道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
“黑皮。”林媚说,“他居然认出我。”
“哦。”我说。
“优希你怎么心不在焉?”
我看了看正在专心开车的卢潜说:“没什么,不讲啦,不讲啦,我心疼费呢。明早到学校再说!”
说完,我赶紧挂了。
卢潜说:“男查岗?”
“莫胡说,我可没有男。”我对他说:“是我好林媚,就是上次啦啦队里最疯的那个。”
“十六七岁谁不疯来着?”他说,“我那时也挺疯的,呵呵。”
“林媚平时挺乖的,她是为了我得第一才那样的。她够哥们儿。”我说。
卢潜笑,把车停下来,正是我一直想来但一直没来过的“我的飙歌城”。我们走进去,很抱歉地告诉我们没有包厢了,要等,等到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卢潜走到一边拨了个,一会儿就来了个经理模样的人,见了卢潜点头哈腰的样子,瞬间就把我们带到一个上好的包间里。
那人走后我对卢潜说:“看不出来,你很搞得定啊!”
“别夸我。”他说,“好好唱两首歌给我听听才是真。”
“遵命!”我调皮地说,我这人就是这样。一旦拿起话筒,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和何人在一起,不开心的事都会被我统统抛到脑后。
“飙歌城”的广告没有瞎打,好多新歌都可以点唱不说,音响设备比电视台还要好。我感觉不错,就接二连三地唱了很多首歌,除了萧亚轩,还有莫文蔚江美琪那英王菲甚至刚刚出道的跳房子乐队的那首招牌歌《soldier》。我唱得很惬意,卢潜听得也很惬意。每每唱完,他总是大力鼓掌,然后赞叹说:“不错不错!可以打九十八分。”可是要让他唱,他却摇摇头说:“今晚我是来欣赏你唱的,你尽情表演,我当好观众就可以了。”
新歌唱得差不多了,他忽然问我:“老歌会不会?”
当然会。
我点《绿岛小夜曲》,小时候妈妈常唱的一首歌:“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摇啊,姑娘呀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啊飘,让我的歌声随那微风,吹开了你的窗帘,让我的衷情随那流水,不断地向你倾诉……”
转头看卢潜,他已经把眼睛闭起来,头靠在沙发上,陶醉地不得了的样子。我卟哧一声笑出来,他一惊,很生气地说:“唱啊!”
我不再看他,认真地唱完那首歌。
音乐结束后。出乎我意料之外,卢潜并没有拍掌,而是微笑地看着我。他的微笑让我不自在极了,于是我坐下来喝茶掩饰自己的窘态。这时我才发现他刚才要的一瓶红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我忽然有点怕,不知道他会不会醉?要是他醉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