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沛辉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伤心又愤怒的看着她。原来这些事累积在她心里那么久,原来她一直在忍耐,可是让水荷在家里当他宠爱的小女人、好太太,不也是他的愿望吗?他不希望她抛头露面,帮那些太太亲手做芳疗舒压,大家都是上流社会的人,堂堂西南医院院长的媳妇却帮人泡脚,然后大家都在讨论,那会有多尴尬?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工作可以做!
“小两口婚前有焦虑症是正常的,但是我们……”武和正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白水荷却不理会这条哈巴狗,把他推开,对着金沛辉说道:“你能爬上如今的位置,我真的很高兴,但我也听说你为了评鉴,把危急病人都送去圣夫综合医院,好降低死亡率的事,差点没救的雅婷也是其中一个……你的成功,是我们曾经衷心期盼的事,你做到了,不过中间却是用这些事去填充,我觉得……那个我们曾经作过的彩色梦已经消失了。”回忆起过去的青春、不眠不休的研究,她不禁泪流满面。
在他们两个禁不住把内心话说出来后,才知道彼此是多么的自以为是,也才知道他们已经离得那么远。
原本在鼓噪的群众慢慢安静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金隆成、金姚碧霞也不禁变了脸色。
“你们是怎么了?是水荷毁婚吗?”金姚碧霞无法忍受儿子被伤害,冲上前,把白水荷推开,质问道:“你凭什么跟我儿子提分手?也不想想向来要求门当户对的我们,是因为沛辉的坚持才让你进门,别忘了,你曾经有过那么可怕的纪录,现在还是芳疗师,这些我们沛辉都不嫌弃了,你还有话可说吗?”
白水荷冷冷的看着一旦权益受损便翻脸的金姚碧霞,从一连串的饭局开始,她才慢慢发现这三年来待她和气的金姚碧霞或许都是虚情假意,金姚碧霞太爱儿子,不得不迎合儿子的喜好,这是在饭局里面临冲突时才显现出来的。
金隆成看着群众开始因为这个变故而喧哗起来,不由得生起气来。
他跟韩必德交头接耳,然后由武和正代替传话。
武和正来到白水荷身旁,悄声说道:“金院长跟韩先生说,如果你让这场面继续下去,大家都很难看,你不想你的水疗SPA馆被查封,连这条生计都没有吧?韩先生当选后,圣夫综合医院也会随之消失……”
白水荷瞪着武和正,又嘲讽的瞧着在另一端看起来若无其事的两位老人家,杜圣夫说得对,擅长利用自己的职权,依个人喜恶动不动就“办”人的家伙,确实令人唾弃。
金隆成和韩必德原本老神在在,一接触到她那凛然嘲讽的眼神,立刻撇开头。
但是,这该怎么办呢?白水荷陷入困境,在这台上失去了方向。
忽然,她看到一个像雪一般白净圣洁的男人,从闹烘烘的群众里缓步走来,他是那么样的突出,总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就找出他,因为他特立独行,又有着不沾尘世的干净气息。
杜圣夫信步来到她身旁,抢过麦克风。
“白水荷已经是我们圣夫综合医院新聘的急诊室主任。”
曾在全国媒体镜头前,斩钉截铁的说他绝不是哪个阵营的人马,公然拒绝过韩必德的杜圣夫,竟然在选前一夜来到,就为了白水荷。
“对吧?白医生。”他看着她,问道。
“对。”在这一刻,再也没有犹豫和害怕,白水荷忍着泪水,大力点头。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她有过怎样的经历吗?你的医院每天有那么多病患,想要医死人吗?”金姚碧霞尖声大叫。
“我不知道,但那不重要,我相信她一直都比任何人期待病患月兑离险境。”杜圣夫朗声说道:“就算曾经在急诊专科出过什么事,也总比金沛辉背负着名医的声誉,却为了降低死亡率,把危急病患丢来我们医院来得光明正大,论险恶,再也没有人比得过你们西南医院了……我宁愿聘请来历不明的白水荷医生,也不要在医学中心任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金沛辉名医。”
“你……你……”
台上所有巨头哗然。
杜圣夫真的是不想要他的医院了!
白水荷感动的看着杜圣夫,他当真是为了她,连医院都不顾,也没料到他会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而来,她不知道自己竟值得他这么做。
杜圣夫痴痴的望着白水荷,为了他的医院及他们的爱情,她抱持着如此坚定的决心,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做,就因为爱他,然后彻底守卫他们共同的医疗理想,他怎么能不为她牺牲?
她有他想要的坚强及勇敢,当然,他也会更加努力的守护她。
“我不是医死人,也不是误诊。”有他在旁边,白水荷忽然觉得没有什么是她跨越不了的。
面对着数万人的眼睛、中外多少个想置人于死地的媒体镜头,还有看不起她的金家人……她的勇气在此刻达到最高点。
“美军最大驻外军事医疗中心Ramstein在德国最靠近中东的地方,每天有救不完的伤兵,有从世界各地前来求援的士兵……对我来说,病患就是病患,没有敌我之分,虽然遭到我的主管和直属部长反对,但我还是坚持这么做……有一天,来了一队阿拉伯某小柄伤兵,他们在边境没水没食物的爬行了十多天,有的伤口还长了蛆,我尽力救治。然而……就在收留他们两周后的某天早上我醒来,所有驻营的医生、护士和长官都安安静静的倒卧在单位里。”白水荷忍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
数万人屏住气息,聆听她诉说这段往事。
刻意不去打听这段往事,而要等她亲口说出她之前故意吓他的所谓“恐怖经历”的杜圣夫,每个字都听进心里。
“他们死了,那群被我医好的士兵,用枪打死了他们。虽然上级没有怪罪我,可是我再也不能若无其事的面对这种尴尬痛苦的事实,我力不从心……渐渐从单位淡出,最后辞去专门急诊医生的职位,回到台湾。我的父亲是中医师,他从以前就反对伤身体又没有感情的西医,而在德国发生那些事之后,我也渐渐被父亲说服,认为西医还是有人做不到的地方,开始研究改良中医,但不再执业……”
群众皆为这段沉痛的往事叹息,有些较脆弱的女性还鼻酸眼红。
这下再也没有人认为她是逃兵,也没有人怀疑她会医死人,金隆成和韩必德刻意的打压,金姚碧霞之前大声嚷嚷,想要在台湾封死她所有的退路,这些目标不但没有达成,反而还让白水荷侃侃说出这段不光彩的阴霾,显得勇敢。
金隆成他们完全没料到,白水荷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说出她的秘密。
杜圣夫轻拍她的背,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
泪水在白水荷的眼眶里滚来滚去,深深凝望着他,这些面对现况的勇气,跨越当逃兵的障碍,都是她观察杜圣夫即使是孤身一人也可以闯出这般成绩所给得到的省思,是杜圣夫当个仰之弥高的模范,她才能告诉自己,既然有人做得到,为什么她不行?
她说出来了,而杜圣夫曾经神神秘秘又斩钉截铁的说:“当有一天你想当医生,你就会说出来。”他说得没错,他是先知,什么都知道。
白水荷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打开心结的这一天……她紧紧抱住杜圣夫。
金沛辉伤心的撇开头,看来是另一个医生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
就让她自由,让爱情停在还没有互相伤害的时候吧!
如果他用道德或是这三年的回忆让她与自己订婚,他得到的不是爱,而是愈来愈大的距离。
金沛辉还是没有勇气看着她,深怕他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