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高肃最先醒来。睁眼一看,头顶上的纱帐十分陌生,好一会儿才想起夜里的事,便转头看去。
韩子高平躺着,头枕着他的臂膀,睡得很熟。
顾欢却是习惯性地侧着身,如小鸟依人一般靠着韩子高。虽然盖着被子看不到,可高肃却知道,顾欢喜欢伸出一只胳膊抱着自己的腰,这时只怕多半是抱着韩子高。
虽然知道韩子高只是他们的大哥,顾欢对他并不存什么别的心思,更知道韩子高不喜欢女子,对顾欢更无邪念,可高肃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他微微侧身,另一只手伸了下去,模索着放到韩子高的腰上,果然触到了顾欢的胳膊。
他心里轻叹,慢慢将那条修长的手臂拿起来,想要送出去。顾欢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肃不动了,越过韩子高的脸,看向顾欢秀丽的容颜。
顾欢的眼神很迷濛,半晌才变得清亮。她看了看眼前的人,再看看高肃,也想起了昨日晚间的那些事,不由得眨了眨眼。她小心翼翼地往墙边退去,然后慢慢起身,轻手轻脚地从床尾溜下去,对高肃做了个“走”的手势。
高肃便缓缓抽出自己的胳膊,替韩子高盖好被子,这才下床,悄无声息地与顾欢一起走出门去。
韩子高醉意深沉,心绪也比较安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不大想得起昨天夜里的事,只记得自己似乎喝了酒,心里越来越难受,实在不想再忍耐下去,便打算横刀自刎,后来,好像是陈茜来了,对他说了很多话,要他不可自寻短见,他也答应了,陈茜便很高兴,再后来的事就记不清了,仿佛陈茜一直在床上抱着他,直到他安稳地睡去。自陈茜驾崩,两个月,这是他睡得最好的一晚。
他慢慢坐起来,看着桌上放着的好几个酒坛,以及孤零零的一个酒杯,更相信昨夜来看他的就是陈茜。他回想着陈茜的音容笑貌,出了好久的神,却不再落泪,心情也平静了许多。
他下了床,叫来一直守候在外的仆役,让他收拾屋子,自己到房后的汤池泡了很久。沐浴完,他仍然换上白衣素冠,缓步走出房去。
高肃与顾欢已经用了早膳,有些担心他,便跑到他的院外练武,顺便等他起床,看他的神情是否已经恢复正常。
韩子高走出院门,便看见高肃与顾欢正在对练刀法。二人手持短刀,打得难解难分,身法迅速,出招如电。高肃气贯长虹,力道沉猛,让人难以正面招架。顾欢轻灵飘逸,闪转腾挪,然后突出奇招,往往便逼得高肃不得不回刀自保。
韩子高微笑着看了一会儿,便道:“我也来与两位贤弟玩玩。”
高肃笑道:“好。”
顾欢更是高兴:“好啊,咱们来混战一场。”
韩子高回房找刀,那仆役机灵,立刻奔去跟韩福说了。韩福便将收起来的刀交给他,让他带。韩子高接过刀,也无暇细问,便出房去加入战团。
韩子高的刀法与高肃的风格很相似,也是大开大阖,力能开碑裂石,犹如雷霆闪电。两人很快便斗在一起,打得难解难分,酣畅淋漓。
顾欢收刀退后,站在一边欣赏着两位美男的英姿,不由得心花怒放。
下了一夜的雨在清晨停止,随后朝阳升起,将天地映照得无比亮丽。在他们身边,是开满粉色荷花的小湖。阔大的绿色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蜻蜓与蝴蝶四处飞舞,清风徐来,在水面激起阵阵涟漪,荷花与莲叶不断摇动,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而在这幅画前打斗的这两位当世名将便显得更加美丽。
顾欢简直觉得眼睛不够用了,看了这边看那边,一直是眉飞色舞。
韩子高与高肃都想看看自己与对方孰优孰劣,在最初的试探后便全力施为,打得非常激烈。数百招后,顾欢与他们自己都已明白,两人势均力敌,只怕很难分出胜负。
顾欢欢快地笑道:“这种时候,就显出我的重要了。大哥,我要来偷袭你了。”
听她大声嚷嚷着要来“偷袭”,韩子高再也忍不住,朗声笑道:“好啊,来偷袭吧。”出招的力道便松了一些。
高肃也大笑,手中的刀也缓了下来。
顾欢跳进圈中,挥刀便向韩子高砍去。
韩子高反手一挡,将她的刀拨到一边,随即横刀疾斩,直奔高肃的中盘。
高肃架住他的刀,顾欢立刻抢近前去,探身猛砍韩子高的双足。
韩子高立刻跃起,双腿在空中鸳鸯连环,踢向顾欢,手中刀在空中挥过,砍向高肃的头颈。
顾欢与高肃同时着地滚出。韩子高落下地来,还未站稳,那两人便一左一右抢上,刀光霍霍,连环三击,分别砍向他的上中下三路。
韩子高连连后退闪避,很快便处于劣势,只能勉力支撑。
顾欢忽然说:“长恭,现下我来偷袭你。”话音未落,她的刀便中途转向,斜斜斩向高肃。
韩子高一怔,哈哈大笑,立刻疾步上前,挥刀攻了。
高肃顿时左支右绌,急步退后。
顾欢玩得兴起,忽而相助高肃,忽而与韩子高联手,那两人旗鼓相当,加上她便居于绝对优势,而顾欢也不会让任何人败下阵来,一旦看见对方顶不住了,便转而攻向另一人,形势便会立刻逆转。
三个人杀得兴高采烈,直打到午时将至,这才停下手来,全都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韩子高愉快地笑道:“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二弟,三弟,我那里有专门修的汤池,以泉华垒砌,御用温泉之水注之,能疗疾解乏,你们也与我一起去泡一泡吧。沐浴完后,我们再用午膳。”
高肃看了顾欢一眼,便对韩子高说:“大哥,有件事我们一直没说,请你见谅。”
韩子高微笑着看向他:“是吗?如果是不便出口,那也不妨,就别说了吧。”
“在大哥面前也没什么不便出口的。”高肃一鼓作气地道。“其实,欢儿是女子。她自小喜穿男装,又长年在军中,习惯了以男子形貌示人,上次遇见大哥,不及说明,以后就没顾得上说。”
“哦,原来是这件事啊。”韩子高笑了笑。“当世惟一一位女将军,便是北朝齐国的定远将军顾欢,今年初,又被封为归德大将军,一直在兰陵王高长恭帐下听命。可能一般人不太知晓此事,可陈茜知道,我当然也就知道了。初次见面时,欢儿衣衫尽湿,哪里还看不出她是女子?不过,如果你们喜欢这样以相称,我自然也无异议。”
顾欢脸颊绯红,扑上去抱住韩子高,笑着叫道:“大哥,大哥,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就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说。”
韩子高拥着她,温柔地说:“没事,不说也没关系啊。在大哥心里,你是三弟还是三妹并不重要,都是我的欢儿。”
高肃笑着上前,伸手将顾欢揽,补充道:“是我们的欢儿。”
“对。”韩子高洒月兑地说。“走吧,一起去汤池沐浴,我让人在当中悬一竹帘,欢儿在另一头便可。”
“好啊。”顾欢雀跃,随即在心里打起算盘来。
美男出浴啊,可不可以偷窥一下呢?
她在那里眼珠骨碌碌地转,脸上满是诡秘的笑,高肃是她知己,如何不明白她在想什么,立刻把眼一瞪,沉声告诫:“不可以。”
顾欢大为扫兴,撇了撇嘴,嘀咕道:“小气鬼。”
韩子高不解地问两人:“什么?”
高肃看着顾欢,严肃地说:“她又在打鬼主意。”
韩子高很好奇:“欢儿,有什么好主意啊?说来听听。”
顾欢的脸更红了,连忙转头看湖里的荷花,支支吾吾地说:“也没什么主意,就只是想游水。”
“哦,那很容易。”韩子高爽快地道。“这两日如果天气好,我带你去游长江。”
“哈哈,好。”顾欢大喜,上去挽住韩子高的胳膊,对高肃做了个鬼脸。
高肃无奈地长叹,伸手揉了揉顾欢的头,便跟在两人旁边,一起向韩子高的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