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心一脸茫然地醒过来,听见我的呼声赶紧跑过来,看见我身下一滩血红,尖叫出声:“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去请……林太医……”刚刚那一呼已然耗费了我太多力气,我看着杨心,几乎气若游丝,但是仍然强调,“一定要是林太医!”
经过最初的惊吓,杨心已经明白了什么,赶忙“哎”地应了一声,跌跌撞撞跑出了门!
杨心一溜烟跑走后,秦无殇赶紧来到我跟前,看到我苍白着脸哆嗦着不断深深呼吸,神色也不免紧张起来,面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之后,便义无反顾的抓起了我的手!
“你……”我以为他要趁机泄愤,谁知他竟然给我输送内力缓解疼痛!原本阵痛已经折磨得我面无血色、冷汗涔涔,突然腰月复一暖,秦无殇源源不断传入我身体的内力竟慢慢缓解了疼痛!
他怎的这。般好心?!
秦无殇并没有抬眼看我,长长的睫毛完全遮住了他妩媚而专注的凤眼,阴柔俊美的脸庞深敛,读不出情绪,但是内力却是丝毫没断。我心中一时百味杂陈,却因为疼痛越来越不受控制而来不及深想。
“嗯……”又是一阵宫缩,月复中绞痛,我死死地咬住了下唇,揪紧了柳眉!如果不是秦无殇输送了内力,我还不知会痛成什么样!
“该死!你那太医怎的还不来?!”见我忍不住低声痛呼,水眸垂泪,秦无殇低咒一声,眸中尽是焦急之色。
突然,他眼中精光一闪,手抽了回去!
他以鬼魅般的速度迅速解了所有宫人的穴道,便又如先前那般突然消失了。失去了内力的支撑,宫缩的阵痛陡然放大,我双手一把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失声尖叫——“啊!”
“娘娘!”是杨心的声音!
然后,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林沭阳一马当先旋风般冲了进来,身后紧随着一名提着药箱的陌生青衫男子,两人几乎同时到达我身边!司马轻唯紧随其后,也是满脸焦急之色,三个男子顿时将我团团围住!
“潇潇!”
“娘娘!”
两个异口同声的急呼唤醒了我迷糊的神智,我艰难地张开了眼。奇怪的是,我第一眼对上的并非司马轻唯,也不是林沭阳,而是那长相平平的青衣男子。
直直撞进了那双眷恋紧张的清澈黑眸里,我心突地一跳,继而放松地咧开了嘴,然后眼泪就这么突兀地流了下来。
尽管他隐藏了兰香,我还是知道,他来了。
果不其然,见我痛得要死不活还笑得出来,那人嗔怪地瞪我一眼,又见我突然落泪,以为我是痛了,着急地暗中推了林沭阳一把!
林沭阳飞快地看他一眼,手上立即忙了起来,刚忙乎起来,却又突然停下,对司马轻唯道:“皇上不宜进血房,还请皇上回避一二!”
本来作为男子,他也是不宜进血房的,但是帝后二人点名要自己接生,虽然原由不同,目的却是一致,他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不过还好今天他让魏公公把身边这个暗自紧张的家伙带进宫来了,否则他还真不知道如何接生呢。
司马轻唯一愣,却执着道:“朕的皇后自是由朕来守护她的安全!”
“杨心,水烧好没有?以前准备的东西快些拿来!”林沭阳接过宫人递过的东西,看也不看司马轻唯,嘴上却是一点不停,越发没有君臣之别,“没看到皇后痛得如此厉害么,你在这儿就只有碍事的份儿!”
我的确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当初司马轻唯坚持要让林沭阳这个非妇产科医生给我接生,怕的就是在生产过程中我会发生一些人为或天然的意外,才会让他最信任的人来充当接生婆。而我非要他来,只是因为可以见到……我的他!
我的身子,只能他一人熟悉!
我艰难地抓住司马轻唯的手,握紧,声音虚弱而坚定:“哥哥……你出去……不吉!”
司马轻唯,请原谅我的言不由衷!
见我主动抓住了他的手,司马轻唯心中正一阵欢喜,却听得我也让他出去,心底一沉,但是因为我对他“关心”又让他心中好受了些。他无奈又心疼地看着我,却对林沭阳冷声命令:“定要保潇潇平安!”尔后,拂袖离去。
司马轻唯一走,那强自镇定的青衣男子便再也坐不住了,立时弹跳起来,把林沭阳挤到了一边,熟练异常地开始为我接生。
除了好气又好笑的林沭阳和挂着虚弱笑脸的我,一干宫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原本以为这个人只是个江湖神医,此番只是林太医引荐进宫来见见天子圣颜而已,但看他这熟练的样子,怎会料到此人竟然是……稳婆?!
“逍遥……”
“潇潇不怕,会没事的……来,呼气,用力,加油……对对,就是这样!潇潇听话,来,再来!”
“啊!逍遥哥哥,逍遥哥哥……好、好痛……”
我满头大汗,凌乱的长发散落一床,还有几缕贴在汗湿的脸上。又是一阵宫缩,我痛吟着,双手死死拽着两侧的床单,咬牙忍痛努力着,嘴唇已被自己咬破,眼中泪水连连。
他没有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还可以假装坚强,可是现在他出现了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就活生生地站在了我眼前!我已经顾不得被宫人知晓他的存在,不在乎一旁杨心惊讶的眼神,心中软弱依赖的一面顿时暴露出来,所有的隐忍都没了必要。
兰逍遥眼中水光微动,不停地替我拭汗、揉搓月复部催产,声音低哑:“潇潇乖,不要咬自己,”他撩起手臂递到我唇前柔声哄我,“张嘴,咬我,听话,咬我!”
这时,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我早已痛昏了头,神思昏沉不辨东西,察觉嘴唇被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堵住,本能地一张嘴,死死咬了下去!嘴里很快充盈着淡淡了血腥味!
兰逍遥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边与我打气,以免我后劲不足晕厥造成难产,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宫人以及一旁的林沭阳,却从不让他们看到我的身体,只远远地,由杨心传递物什。如果我不是痛得难忍,此时的我定会清楚地感受到我咬住的这只手臂的颤抖——不是痛,而是疼惜!
“加油,潇潇加油!快出来了,快出来了!看见头了看见头了!”
兰逍遥不停地和我,不停地给我说着孩子的情况,听得他声音越来越激动,我知道这次他不是哄我“快了快了”,而是真的要生出来了。身体早已痛得麻木,但是在孩子滑出身体的那一刻,我仍然能感到孩子的降临!
“哇哇!”响亮的初啼响彻云霄!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杨心眼尖地瞧见了宝宝的性别特征,欣喜地尖叫着,声音又高又尖,不仅惊醒了半昏迷的我,就连外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安生了不到一分钟的宫缩紧接着又来了,兰逍遥赶紧将剪了脐带的孩子抱给杨心去清洗,然后紧紧握着我的手,继续刚才的语言鼓励。有了前一个的经验,这个宝宝没有费多大劲儿就生出来了。
“呵呵,这次是个小丫头!”兰逍遥高兴地吻吻我的额,心疼又内疚,“娘子,真是辛苦你了……就这一次,以后我们再也不生了……”
第一次经历女子生产的男子,已经被这分娩的痛苦和血腥吓住了,想到这个柔弱的女子竟能忍受着如此巨大的痛苦经历生产,他的心中就内疚自责的要死。不生了,儿子有了,女儿也有了,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逍遥哥哥,胡说什么呢!”
虽然身体一时半会儿痛感还无法消失,肚子依然高高鼓起,但是比起刚才已是太好了。我侧头,看着杨心和兰逍遥手里两个被清洗干净的孩子,被裹在柔软的襁褓里,小的可怜。我浅浅地笑着,眸光温柔慈爱,眼中强烈的母爱连自己都没有发觉。
我的孩子,这是我冯轻潇的孩子!想不到我这个地地道道的现代人,竟会与一个地地道道的古人孕育出子女!虽然这些都是早就明白也早就接受了的,可是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这两个呱呱坠地的小生命,红彤彤皱巴巴,丑的像小老头小老太,却又是那么真实!他们就是我经过九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啊!这种奇异而震撼的感觉难以言喻,我伸出被窝里的手,道:“快抱过来给我看看。”
看着躺在身边的两个丑丑的出奇相像的小家伙,头发倒也浓密,眉毛却很淡,脸上还有一块块的红,薄薄的眼皮安静地耸拉着,盖住了双眼。想到兰逍遥明亮清澈的双眸,那么漂亮,不知这俩小家伙像谁多一点呢?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见他也正痴痴地望着我,虽然早已是夫妻,更亲密的事也做过,可是经他这般赤果果不加掩饰的凝望,我的脸竟也不好意思的红了!
两人正旁若无人的将眸光纠缠,忘却了身在何处,已不觉尴尬,可是林沭阳受不了了,“咳咳”两声,提醒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几秒钟的事情,被旁观者打断,我们都脸泛红晕,想到司马轻唯还在外面等着消息,而易了容的兰逍遥的身份经过我们这样不加掩饰的亲昵恐怕已被这寝宫里的所有宫人怀疑了去。如果被发现了,连累的不止我们自己,还有无辜的林沭阳,他原本是那么的受皇帝信任!
我的心陡然沉重了。
杨心见我们三人一时无言,大概也猜到了什么,弥漫着淡淡腥味的沉闷的屋子里,突然想起她清脆的声音:“你们,都看到什么了?”
我惊愕地抬头看向她,她却没有看我,而是表情严肃地环视一干宫人,完完全全地拿出了大宫女的架势,又问地更直接:“刚才给娘娘接生的,是林太医,对不对?”明显的意有所指,只要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杨心……”我心中更加错愕,更多了感动,杨心,你可是皇帝放在我身边的眼线啊,为何……
杨心的天枰已经明显倾向了我这边,而且这个是与不是的选择题必然是要给出答案的,杨心这样问,为的正是要他们立即给出立场!
宫里的人最会的便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不是说他们这样不好,比如现在大家都争相表明“对”的立场,就对我非常有利。在这个以互相倾轧算计为绝对主流的后宫里,唯有如此,他们才能保住性命!
所有人都附和了杨心之后,杨心回首对我一笑,然后直直走出了寝宫,接着,我们便听到了她喜悦的声音:“恭喜皇上!皇后娘娘顺利生产,龙凤呈祥,母子三人均安!”
“龙凤呈祥?好,好!好个龙凤呈祥!哈哈哈!”司马轻唯低沉浑厚的磁性嗓音此时喜悦异常,宫门随即大开,门里门外,立时呼啦啦跪了一地人!
“恭贺皇上喜得皇子公主!”
此时的司马轻唯,意气风发,欣喜若狂,好像这两个孩子真的就是他的一般。我默默地看向身边同样跪着的兰逍遥,他就像一个最平常不过的路人甲,安安静静地跪在一旁,就算此时他离我最近,但是因为他完全收敛了气质,给人以透明的不存在感,也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异常,包括已经来到我身边的司马轻唯。只有我,只有与他朝夕相处了解他秉性的我发现了,那双紧贴在身边的长袖笼罩下的手,握的是怎样的紧,紧得连衣摆都暗暗皱了起来。
“都起来吧!传旨下去,皇后一举诞下太子和长公主,劳苦功高,今日凤栖殿所有人,统统重赏!”
只有半秒钟的怔愣,黑压压的脑袋再次匍匐在地,声音里是不约而同的喜悦:“奴才(奴婢)谢主隆恩!”
听到“太子”和“长公主”这几个字,我的脑子里“嗡”地一声,惊慌地看向了兰逍遥!
太子!长公主!这可是龙子龙女中最高的两个位置啊!于公,天下人都知道晋国皇后给晋皇戴了绿帽子,和神医兰逍遥私奔甚至怀上了孽种,晋皇不怪罪不打掉不说,更是视如己出!如果再给这两个孩子最尊贵的封号,岂不是贻笑大方!
这些坊间八卦知道内幕的人自然不会加以理睬,可是于私,如果这两个孩子由一般的皇子公主升级为了太子和长公主,那可是要载入史册和祖簿的啊!这样的话,将来我离开晋宫带走的就不只是自己的孩子了,更是晋国的储君和最尊贵的公主!在这个王权高于一切的伦理社会,这该是怎样一种罪愆?!这对晋国对司马轻唯甚至对两个孩子将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而深远的!
如此这般,我倒是真真成了——红颜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