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云赶紧拉住父亲,阻止他犯倔性。他可是看得明明白白,这个小表妹就是这个家的眼珠子,那可是碰不得的!
而且人家孩子,人家愿意惯着宠着,咱谁都管不着啊!两个表弟都是有主意的,父亲说了也没用,只能白白得罪人,这以后亲戚还走不走动了?
周阳刚刚还笑盈盈的眼睛一下就冷了下来,手上却稳稳地拿着水杯一动没动。他慢慢地喂妹妹喝完水,掏出她的小手绢给她擦擦嘴,才温声问她:“大哥带你进屋找二哥玩一会儿,待会儿再抱你,好不好?”
周晚晚摇头,“我陪着大哥。”
周阳不同周晨,周晨要是对谁真的生气失望,那这个人就会被他干净利落地划出他的世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伤不了他的心。
周阳的心态过善良柔软,对他认可的亲人,除非像周春亮—无—错—小说和周霞那样,让他彻底死心,否则他从来做不到彻底的绝情。
所以,今天如果他要跟李厚华争执,必然会伤心难过。周晚晚紧紧地抱着大哥的脖子,她要陪着大哥,保护大哥,谁都不能让她大哥伤心。
周阳看着妹妹认真执拗的小样子,笑着模了模她的小脑袋,把她牢牢地护在怀里,如同她还是那个柔弱如小女乃猫一样的小婴儿。
“大舅,”周阳的声音出人意料的平稳温和,却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严肃对待的郑重:
“我和小二把囡囡养这么大。从来没用任何人伸过一把手。囡囡三个月我妈就走了,我俩一口一口地把她喂大,从来没问过别人该怎么养小孩。就靠我们自己仔仔细细地照顾,一天一天地宠着、护着、宝贝着,我们囡囡就是这么长大的。
你看她现在,谁家孩子有我们囡囡聪明懂事?谁家孩子有我们囡囡干净漂亮?我们四个人觉得我们把妹妹养得特别好,谁家孩子都比不了,以后我们还得这么养着。”
周阳的语气温和,话里的意思却一点都不客气。没给李厚华这个舅舅留一点面子,让他脸上非常不自在。
在向阳屯这一带,老辈儿留下的习俗。娘舅在家里的地位是非常高的,指导外甥几句太正常了,就是骂几句,说得对不对外甥都要尽量忍着。这是对母亲那一边亲戚的尊重和重视。
敢打舅舅的脸。除非你不想和姥姥家这一门的亲戚走动了。
院子里的人都没想到,李厚华这两句不算特别重的话,会让平时憨厚随和的周阳反应这么大。一时大家都愣住了。
“就你这么惯着,啥好孩子最后都得惯坏了!你以为是啥好事儿呢?!”李厚华倒没有特别在乎自己的面子,只觉得跟这个外甥讲不通道理。
“这话也就我们自个家人不见外,更不怕得罪人,要不谁能跟你说?孩子是管出来的!你们整天这么惯着她,连喝口水都得喂。她以后长大咋整?你能养她一辈子?到时候再后悔就晚了!”
“大舅,囡囡惯不坏。她比谁家孩子都聪明懂事,你不用担心这个。”周阳说得礼貌克制,可是心里的不赞同谁都看得出来。李厚华说服不了他。
“大哥,谁家孩子不惯着?我家芽儿和叶儿小时候我咋惯着的,你都看着了,你看长大了不也啥都没耽误。”李金华赶紧打圆场。
这对舅甥都是倔脾气,这要对上了还有好?
“你说的那是啥话!?”李厚华忽然就跟李金华急了,瞪着眼睛开始对他吼,“你搁这儿和啥稀泥?这事儿是能含糊的吗?!你要是真有个长辈的样子,就别给我说这糊涂话!”
李厚华指着周晚晚,声音里满满都是焦急,“你看看这孩子!越长越像秀华,你能看着这么好个孩子给惯坏了不管?!你家叶儿和芽儿那跟她一样吗?再惯着他们,不是啥活儿都没少干!?
囡囡这么给惯着长大了,以后咋整?以前说她聪明,长大了考大学,不在咱这庄稼地里刨食,啥也不会干也没啥!现在人家学都不让上了,还上啥大学?都得种地挣工分去!她啥都干不了,以后靠啥养活自个?!”
李厚华眼圈儿有点发红地看着周阳兄妹俩,脸上慢慢涌上愧疚,“大舅这个长辈当得不够格,你们小时候没照顾到你们,你们怨大舅也是应该的。
大舅腆不起那个脸来跟你们拿长辈的架子,可是今天这话你们不愿意听,大舅也得说。以前大舅没管你们,以后你们愿不愿意,为了你们长大以后好,大舅得罪人也得管!我不怕得罪你们!
囡囡不小了,不能这么惯着了,咱农村孩子,从小就得干活,要不以后拿啥养活自个儿?不会干活儿,以后婆家都不好找,长得再好看到了婆家也得受欺负。”
“大舅,我们家的房子有囡囡一间,我们四个哥哥,养她一辈子我们也乐意,囡囡这辈子好好享福就行,不用干活。”
不同于刚刚的绵里藏针,现在周阳是真的诚恳平和地跟李厚华说话,无论大舅说的话好不好听,他是真的在为妹妹好,这一点周阳必须得承认。
“你才多大点儿,这以后一辈子的事谁能保证?你们都得结婚娶媳妇,就是你行,你能保证你媳妇也行?
别说那两个不是亲哥,就是亲的,那么多长大了打破脑袋的兄妹呢!你以为他们小时候没有感情好的时候?
谁有都不如自个有,谁行都不如自个行。你以后总得有自个的家,不可能跟她一辈子,到时候你想护着她都护不了,只能靠她自个。”
李厚华语重心长地说完这番话,拍着周阳的肩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周阳却忽然笑了,好像这个现实而沉重的问题对他来说完全不用担心。
这个平时稳重担当,为了弟弟妹妹逼迫着自己迅速成熟如成年男人的十八岁男孩,在这一刻忽然露出因为太过纯粹认真而让人觉得有些天真的神色:
“大舅,我不结婚,你放心吧,我一辈子都能对弟弟妹妹这么好。”
周阳安慰地轻抚着妹妹柔软稚女敕如小树上新发女敕芽般的脊背,眼里的温柔关爱如海洋般丰沛浩瀚,没有边际。
“我弟弟妹妹从小过得太苦了,我早就想过了,我要是结婚了,就得考虑媳妇的想法,不能自己做主了,还得顾着自己的小家,不能像现在一样全心全意地护着他们了。
我不结婚。
我能一辈子对他们好。
你放心吧,囡囡这辈子啥都不用操心,我的就是她的,我能让她一依靠辈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