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梧……右梧……”颜泽启干裂的嘴唇张合着,一双眼睛直直盯住右梧不放,哼哼着就要坐起来。
芷生忙扶他,帮他在身后垫了些被褥让他倚着,而后视线匆匆扫了一眼血迹斑斑的纱布,也不做停留,只对右梧道:“我去看看药好了没,他就先拜托你了。”
右梧在芷生肩上拍了两下,点了点头。
右梧也不说话,只到床沿边坐了,看着颜泽启白纸般的脸色和下颚上的几条划痕,目光来来回回看过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纱布和皮肤上间隔露出的淤青。
虽然这些年没少跟这人冲突,对他却只是无奈颇多并无恨意,何况他这次受伤生病也跟自己有关,虽然不想跟他有所牵扯,却还是无法做到置之不理。
“你这样子可是够难看的。”右梧的目光停在颜泽启额头的纱布上,面无表情道。
颜泽启努力张大眼睛看着右梧双目,大约是想眉目传情表达一下思念之切,却因为太激动了看上去反而有些像是在对仇人瞪眼,没瞪一会儿,那双眼里就泛了水光。小六看到自家这光景,在后面抹了一把眼泪,就默默出了房间关了门。
颜泽启想抬起手,冒了一头冷汗却只稍稍挪动了半分,右梧叹道:“别说话也别乱动,好好养着吧,”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又道,“听说你不吃药,非等着我来喂?可真是金贵少爷。”
颜泽启摇摇头,tian了tian嘴唇道:“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不知道,我多想见你,昏迷中,也一直梦到你。”
“是是是,我这不来了么?我这么深明大义以德报怨地来了,你也就别闹了吧,好好养着身子,别叫家里担心。”
说话间大夫进来,右梧趁机询问病情,却看到颜泽启跟那大夫偷着使了个眼色。
大夫说道:“颜少爷皮外伤较多,又扭伤了腿,得好些日子不能下床了,加上淋雨染了风寒,要好好吃药调理才是。”说着捋胡子看向颜泽启,“外伤内病我都好开方调理,您只要肯吃药,假以时日自然会好,但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多情伤身,老夫我纵使医术再好也治不得少爷的心,您凡事当看开些,才能早日康复。”
那大夫说完,长吁短叹的,又给颜泽启把了脉才出去。
门刚一关上,颜泽启又直勾勾看向右梧,“你能不能原谅我?右梧……我自己知道这次,未必过得去,只求你,一句原谅。”
右梧立刻回道:“好好好,原谅了原谅了,颜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还烦请您早些放下心事,快些康复。”
颜泽启道:“你还是,生我的气……”
右梧叹气无语。
颜泽启又道:“你不知道,昨夜我在雨里,多怕再也见不到你。回来以后,想的也全是你,我什么,都不怕,只怕如果我死了,死之前,却不能再见你一面,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如果那样,就是做鬼,我也做得,不安心……”说说停停,边说边喘,说完还不忘咳嗽两声,看上去那叫一个痴心不悔。
这话听得右梧真叫一个百爪挠心,不是同情不是感动,而是觉得此刻颜泽启就是一对牛弹琴的,而自己正是那头牛。苦情的场景深情的话,用这种半死不活的语气说出来原本该是效果十足杀伤力无限才对,自己却不知为何,听了这些反而想笑,连带方才进门看到颜泽启时的内疚同情也去了三成。
所谓棋差一招满盘皆输。感情这事儿,非你情我愿不可得其精妙。
右梧揉了揉鼻子,道:“这不是精神挺好挺能说话的么?哪儿那么容易死的,别自己瞎琢磨没事乱伤感的,哎……你渴了吧,我去倒水。”
右梧放下早已变回小妖兽模样的半夏,走到桌案边提了瓷壶,壶是冷的,水倒进杯子也凉冰冰。
右梧端着杯子看一眼颜泽启,踟蹰片刻还是出门换了壶热的,重新倒了水。
颜泽启几乎是泪汪汪瞧着右梧给自己倒水,右梧端了水还没走到床边,看着颜泽启的表情,就觉得十分头疼。
杯子递,颜泽启也不往杯子上看,只还是盯着右梧。
这身体裹成个粽子,自然是不能动的,看样子,是要喂他喝了。右梧正要把杯子凑,手腕却被轻轻拉住。
温和轻柔的声音道:“我来。”
右梧看着搭在自己手上的素白手腕,一激动几乎把水给洒了。
侧过头去看,半夏就立在自己身边。
右梧愣了片刻,才想起来去看颜泽启的反应。果然不出所料,层层纱布掩映中,颜泽启的一双眼直勾勾呆愣愣瞧着半夏,许久都没眨一下。
半夏从右梧手中接过杯子,又指着颜泽启道:“他莫不是淋雨淋傻了?”
“这……”情况有些诡异,右梧有些窘迫。
颜泽启使劲儿直了直身子,问道:“你是谁?”一双眼睛仍不住在半夏身上打量。
半夏面向右梧,斜看着颜泽启道:“我们可是打过几次照面的,果然贵人多忘。”
“要是见过我肯定不会忘,你到底是……啊!难道昨晚是你?”颜泽启有些激动,咳了好一阵。
右梧不由想去给他拍背顺气,半夏却又挡在了前面,一下一下抚着颜泽启的背,道:“想必颜记起来了,别激动,我并非肚量小的,不会因为你昨晚见了右梧的身子而怪你,也不会因为你曾绑架过他而罚你。”
颜泽启青着一张脸,“你你你……”
半夏把杯子往颜泽启嘴边一贴,道:“来,喝水。”
颜泽启向后撤了撤头,看了一眼半夏又望向右梧,“你……他……你们……”眼神中满是哀怨苦楚,看得右梧直想马上离开。
右梧道:“还是我来吧。”说着去拿半夏手中的杯子。
半夏却轻笑一声,食指在杯上轻点,“无碍的,我自是舍不得你伺候别人喝水,这活儿,还是我来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