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四太太一早就得到消息,遣了身边的大丫头到垂花门守着。待简莹一进府,就将她叫到了荣华院。
“济安王妃都同你说了些什么?”简四太太这回学乖了,没把下人全部打发出去,而是留下了姜妈。有了助力,喝问起来底气十足。
“说外面流传着一些关于二少爷的谣言,让我不要相信。说等我嫁,会待我跟亲闺女一样。还让我给你代好来着,说日后有空一起喝喝茶赏赏花。”简莹煞有介事地扯着慌。
简四太太将信将疑,“就说了这些?”
简莹乜斜了眼,“那您还想让她说什么,我找她给您补上成不?”
这人巴不得济安王府她是高仿货是怎的?
简四太太讪讪地说不出话。
简莹不爱跟她聊天,“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剩下的你问姜妈吧。”
说完也不等简四太太作声,便抬脚往外走。
简四太太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并不留她。细细问了姜妈,得知西府老送了一套南珠头面,大为意外。又得知简莹转手就将那头面送给济安王妃了,心肝齐齐作痛。
“哪有长辈还没给见面礼,就上赶子送东西的?这不是存心跟人家要回礼吗?再说,济安王妃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会缺一套南珠头面不成?
西府老给了这么贵重的添妆,这份人情日后不要我来还?她倒是会钻营,还没嫁呢,就拿了我们简家的东西巴结婆家人。
真是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姜妈心知那套头面拿回来,必定会被简四太太扣下。毕竟简四太太并未当那位是简家的姑娘,私心里还盼着真正的六小姐回来,恨不能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六小姐。
因有些同情简莹,便不作声。
简四太太发泄一通,多少好受了些,又问起简莹和济安王妃见面的事情。听说两人是单独相见的,姜妈和雪琴都没见着济安王妃的面儿,疑心简莹隐瞒了什么,只觉心绪不宁。
“太太,济安王妃吩咐六小姐抄经呢。”姜妈此时说出这件事,不免有火上浇油之嫌。
简四太太一愣,“抄什么经?”
“再过两个月便是济安王府二少爷生母的生忌,听说先王妃喜欢簪花小楷。济安王妃得悉六小姐簪花小楷写得好,便吩咐小姐手抄一份《地藏经》供奉灵前。”姜妈将简莹对她说的话,用比较通俗的语言复述一遍。
简四太太脸色果然难看起来,“怎的突然让她抄经呢?难不成济安王妃起疑了?”
姜妈不敢断言有没有,“太太,当务之急,是先想法子把这事儿应付。”
“法子倒是有,老平日里就喜欢礼佛,小六儿没少帮着老抄佛经,里头肯定有《地藏经》,差人去京城取一份来,交给济安王妃就是了。”简四太太忧心忡忡地道,“怕就怕开了这个头,济安王妃一年生死两忌都让那野……丫头抄经。
总不能回回都拿以前抄的经书凑数吧?若有人叫她当场写几个字瞧瞧,岂不立时露馅了?
姜妈,你赶紧着找一些小六儿用过的字帖,盯着那野丫头练一练……
不行,来不及了,小六儿可是从四岁就开始练字的,干脆将那丫头的手折断好了……”
姜妈被她这狠话唬了一跳,赶忙劝道:“太太,可使不得。
济安王妃刚吩咐六小姐抄经,六小姐的手就断了,这不等于不打自招吗?”。
简四太太没了主意,“那可怎么办?”
暗暗后悔,自己不该逢人就显摆,说她家小六儿写得一手好字。
“先将这次蒙混,日后见招拆招吧。”姜妈沉稳地道,“我瞧着那位小姐是个有心眼儿主意多的,到时候自会想法子应对。”
简四太太点了点头,心中愈发忐忑,整个中午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立不安。
直到下晌,济安王妃遣了身边的婆子,送来四色礼盒,还送了她和简莹一人一套稀罕的紫金头面作回礼,又将“小六儿”卖力地夸赞了一顿,她那颗心才算放下了。
她不是没有动过将两套头面都据为己有的念头,可等简莹嫁,万一济安王妃不见简莹插戴自己送的东西,问将起来,得知她给留下了,她的脸可就丢尽了。
不想担那贪心不足的恶名,只得忍痛写进嫁妆单子。
接下来的几日,陆陆续续有人来添妆。简莹白天忙着迎来送往,晚上被姜妈逼着练字,还要尽量避着简灼华和简康州姑侄两个,可谓忙得不可开交。
眨眼间就到了大婚前日,这天吉时一到,送嫁妆的队伍便从简家东府出发,绕大明湖,越过鹊华桥,经曲水亭街转向西更街,再拐到端礼门,将一百二十八抬嫁妆浩浩荡荡地送进了王府。
简府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简四太太却因要出嫁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怅然若失。也无心嘱咐简莹什么,将一本抽象的启蒙画册扔给她,叫她自己看看,就回荣华院躺着去了。
倒是简四老爷在简莹即将就寝之际,做贼一样模进栖霞小筑,将下人全部打发出去,才支支吾吾地开了口,“那个,莹儿……”
这几个字一出口,就咬住了舌头。女儿来了已有十几天,他还没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简兰。”简莹盯着他,字字清晰地道,“请你记住,我的名字叫简兰。”
虽说简兰已经死了,可至少该让她亲爹记住她的名字,也不枉她来这世上走一遭。
“啊,原来你的名字叫……叫兰儿,好听,好听。”简四老爷干巴巴地称赞道,听她嗤笑了一声,便赧然地住了口。
伸手往袖袋里模了模,掏出两张纸来,“这是我早年在维州置的一个小田庄的房契跟地契,你……你母亲不知道。你拿着,日后遇到难处了,可以卖掉挪缓一下。
我没能照顾好你和你娘,实在对不住你。让你替小六儿出嫁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济安王府高门大户的,只要你好好的,不出什么差错,肯定亏不着。
我只希望你不要怨恨……怨恨爹,也不要怨恨简家……”
若是简兰,说不定会被他这番推心置月复的话感动,和他抱头痛哭。
可惜简莹不是简兰,一眼就能看穿他虚假的嘴脸,“说完了吗?说完把房契地契留下,你可以走了。”
简四老爷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抬起手,似乎想模模她的头,却在她眼神清冷的注视中败下阵来。颓然地放下手,将房契地契搁在桌上,叹着气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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