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漱这话正戳中了周瀚的痛处,他脸上现出痛色,苦苦一笑,“有缘无分罢了。”
说着端起酒杯“咕咚”一口灌下去,拿了酒壶给自己斟满。接连灌下两杯,才又叹息着道:“命运总是这样捉弄人的,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伸手拍一拍周漱的胳膊,“二弟,你若真心喜欢二弟妹,便好好待她吧,莫要像我一样,一辈子活在折磨和悔恨之中。”
周漱垂目看了看他因喝了酒青筋突显的手,缓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是因为母妃吗?”。
周瀚愣了一下,眼波颤动,“二弟,你……你说什么?”
“是因为母妃吧?”周漱凝视着他,将他神情中的惊讶、慌张、躲闪一一看在眼中,“你和方家大小姐的事,父王都告诉我了。”
周瀚惊愕地张大了眼睛,“父王……父王都告诉你了?”
“是。”周漱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我还想听一听大哥说法。”
周瀚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好,也好。”
周漱抿唇不语,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周瀚抓起酒壶,迟疑了一瞬,又放下,紧紧地握着那只空了的酒杯,“二弟你想必是知道的,我和从小就被养在祖母身边。
对我们来说,祖母才是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祖母过世,我十分悲痛。一直吃不好睡不好。
那一日我有些着凉,晚上偏又轮到我去守灵堂。我不忍父王太辛苦,便叫下人瞒下了生病一事,强撑着去了灵堂。
静芷……方家大小姐不知道怎的听说了此事,放心不下我,便熬了姜汤做了点心,瞒着方悄悄模进灵堂来看我。
我那时年轻冲动,又正值身心脆弱之际,见到自己心爱的女子,一时隐忍不住。做出了逾越之举。又恰好被前来为我送汤水点心的母妃撞见了……
我们两个都吓坏了,跪在地上恳求母妃原谅。母妃倒也没怎么生气,只呵斥我们糊涂,吩咐我们千万不要声张。之后亲自送了方家大小姐。替我们遮掩下来。
原以为这样就无事了。谁知母妃身边那个叫竹纸的丫头竟将在灵堂里看到的事情传了出去。父王听说之后。将我鞭笞了一顿,方家大小姐也被方狠狠地罚了。
若不是母妃出面挽留,方当天就带着方家大小姐回京城了。
总之。闹得十分难看。
不过我们也因祸得福,正式交换了婚帖,只等祖母热孝一过,便过礼定亲……”
当时他后背伤痕累累,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满心的欢喜。以为如此一来,定能与自己心仪的女子顺顺当当地结为夫妻,恩爱到白头。
谁知平地生波,竟将这板上钉钉的婚事生生搅黄了。
“那个叫竹纸的丫头被母妃打了板子,当天就发起高烧。因守门的婆子没有及时,等到开门给她送晚饭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母妃叫人厚葬了竹纸,给了她家人一大笔抚恤的银子,还把竹纸的妹妹小环升为一等大丫头,从祖母的院子里调到自己身边重用。
谁知小环对母妃怀恨在心,竟下毒害死了母妃……”
这回轮到周漱惊讶了,“大哥的意思,母妃是被那个叫小环的丫头毒死的?”
周瀚愣了一下,“怎么,父王还没告诉你母妃是怎么死的?”
“还没有。”周漱随口答了一句,便急着追问,“大哥,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瀚不知济安王是怎样跟他讲的,不过话已经说出来,只能继续下去,“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就是那个叫小环的丫头将其姐之死归咎于母妃,趁下人不备,在母妃每日必喝的汤水之中下了毒。”
不对!
周漱两手在袖子里握成拳头,眸底幽冷一片。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母妃仅仅是因为竹纸的死被小环所害,父王为何要跪地求饶?如果不是父王跪地求饶,引起了他的怀疑,他就不会防备着府里的每一个人,从十几岁开始培养自己的人手,暗中追查这许多年了。
他少年聪颖,凡是见过的人,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母妃院子里的人,时至今日,他依旧能一个一个地数出来,清墨,竹纸,玉砚,莲笔,金妈妈,吴嫂子……
然而那个叫小环的丫头,他却没有丝毫印象。
她在老太妃的院子里当过差,又被母妃提升为一等大丫头,在他面前露脸的机会多得是,他理应见过不止一次才对。既见过,又怎会没有印象?
若说他的记忆力不够,那么为何他记得旁人,单单不记得她一个?
“大哥,那个叫小环的丫头……”
“死了。”不等他问完,周瀚就先自答道,“给母妃下毒之后,她自知罪不可赦,便悬梁自尽了。”
“她下的是什么毒?”周漱追问道。
苏老先生研究了许多年,都没有弄明白让秦氏中毒身亡的到底是什么,可见不是一般的毒药。一个小小的丫头,有什么门路,能弄到连大夫都查验不出的毒药?
“这个……我也不清楚。”周瀚惭愧地道,“我和方家大小姐得知母妃被小环害死的消息,连自责带害怕,双双大病了一场。等我们病好了,母妃早已下葬了。
父王因为母妃被害,悲痛震怒,将母妃院子里的下人全部处置了。
又怕你得知母妃是为人所害,会更加伤心,勒令我们不得将真相告知于你。未免当家主母被丫头害死的事情传出去不好听,对外也只说母妃是暴病而亡的。
我又怎好多事地去追问?”
顿了一顿,又道,“因为这件事,我和方家大小姐十分痛苦,只要一看到对方,就会想起母妃是因我们而死的,愧疚难当。
又因家中丧事连连,需得戴孝守制,定亲一事不得不暂且搁下。
方家大小姐回到京城之后,曾经给我写过几封信。我因要守制三年,不愿误了她的大好年华,只给她回了一封信,叫她忘了我,另寻佳偶。
没过多久,我就听说她跟京城一位富贵门庭的子弟定了亲。原以为今生再无缘相见了,哪曾料到,守制期满之后,又一次见到了她。
那时她已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依然云英未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