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馨娘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大张着两眼,久久不能言语。
新婚伊始,她和周瀚也过了一阵好日子的。偶尔拌个嘴,很快就和好了。真正产生隔阂,是在某天夜里,她醒来,无意间听见他梦中喊着“静芷”这个名字的时候。
她原本就因方氏害了她母亲和耿耿于怀,突然间发现连丈夫的心都被那女人霸占了,如何能够不恨?
最初,她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揭穿方氏的真面目,让周瀚看看清楚,然后把他的心收回来。
仔细回想一下,她的确从来没有跟周瀚面对面地解决过矛盾,一次都没有。每次出了问题,她就赖到方氏头上。周瀚越不待见她,她就越恨方氏。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早就忘记自己的初衷是什么了,只想跟方氏不死不休地斗下去,分出个最终的胜负来。
周瀚会.+du.跟她疏远到今天这个地步,未尝不是她在不知不觉中将人推出去,一步一步推向方氏那边的。
祝显家的和紫蔷都知道,周瀚心中的影子是谁。听简莹这样一针见血地点出来,俱是震惊不已,心道二少还真的是跟世子妃推心置月复了,什么话都敢说。
看世子妃怔忪的模样儿,想必是听进去了。若二少能将她开解出来,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嫂子陪着吧,我去泡茶。”紫蔷对祝显家的小声说道。
“快去快去。”祝显家的赶忙朝她挥了挥手。
一心巴望着简莹润了口舌,能多说一些启发孟馨娘的话。
简莹见孟馨娘反思得差不多了。便又慢慢地开了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大嫂从现在开始着手解决你和大哥之间的矛盾还来得及。
你刚刚三十岁,依旧青春貌美。等矛盾解决了,你和大哥至少还能恩爱三十年。”
孟馨娘回神看了她一眼,没什么气势地哼道:“你是站着不腰疼,我跟世子爷已经闹到这步田地,哪儿还有转圜的余地?”
祝显家的唯恐她态度不好,把简莹气走了。忙不迭地插话进来。“世子妃,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儿,说什么旁……旁……啊,旁观者清。对。就是旁观者清。
二少又是个无比聪慧的人儿。您就请二少帮您出出主意,兴许管用呢?”
简莹赞许地看了祝显家的一眼,“不愧是大嫂的心月复。果然机灵。”
又转向孟馨娘,“杀父仇人之间还有解开恩怨的一日呢,你和大哥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还一起生养了谈哥儿和真姐儿那么两个可爱的孩子,怎会没有转圜的余地呢?”
孟馨娘心神一动,“你的意思是,让我利用谈哥儿和真姐儿……”
“错。”简莹果断截断她的话头,“孩子是夫妻之间的纽带,容不得半点儿虚情假意在里头,决不能利用孩子去拴住大哥。否则不但会适得其反,还会伤到孩子,让他们跟你离了心。”
嘴上说着,心下把孟馨娘好一通鄙视,居然连利用孩子的话都说出来了,这女人脑壳里到底装了些什么?
祝显家的旁边连连点头,暗道可不是嘛,孩子可比男人亲近多了,最终还得靠他们养老送终呢,宁愿不要男人也不能伤了孩子。
那话一出口,孟馨娘就意识到自己想岔了。
这些年她没少拿谈哥儿和真姐儿做文章,头几次还管用,周瀚一听说孩子出事了或者生病,就会急火火地赶过来。用的次数多了,他便不肯再上当。
听到“虚情假意”、“伤到孩子”和“离了心”之类的字眼儿,心惊肉跳之余,又有些恼羞成怒,“他为了那个贱婢,把我当仇人。以前就十天半月不露一回面儿,现在更是连我的房门都不肯踏进来。
我见不到他人,要如何转圜?”
简莹摇了摇头,“大嫂,不是我说你,你这脾气真得改一改了。
咱们做女人的,要想被别人爱,先得自己爱自己。
要想爱自己,头一件不能做的事就是生气。就算表面上生气,心里也不能真个动气。一动气最先伤到就是自己,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呢?应该让别人去生气,惩罚别人才对。
第二件事不能做的事就亏待自己。
不就是男人睡了个丫头吗?多大点儿事,又不是天塌了,也值当得你吐血?
就算天塌了,你该吃吃,该睡睡,该打扮还得打扮得美美的。你把自己整得半死不活,灰头土脸的,就能拴住男人、拯救世界了?
哪怕下一刻就死了,也要做一个吃饱喝足、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女鬼,那样到了阴曹地府,阎王小鬼才不敢轻视你,随随便便就叫你投了胎。
总而言之,就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要从容淡定,牢记自己的目的。难不成大哥睡了个丫头,你就忘记自己要干什么该干什么了?
躺在床上发脾气就能解决问题了?那丫头夺了大哥的身,你就不会利用那丫头把大哥的身和心一块儿夺回来?”
孟馨娘起先还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猛然醒过神儿来,“我说怎会如此好心?拐弯抹角地说了半天,还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想叫我抬了茗眉那贱婢做妾?”
“瞧瞧,又动气了吧?”简莹丝毫没有被揭穿的自觉,好整以暇地笑道,“不就是个妾室的名分吗?再高也越不过你去,也还要在你手底下讨生活。
一个月多发几两银子的月钱,那也是公中出钱,不用掏你腰包。而你等于一文钱不花,白得一个端茶倒水、看你脸色过日子的丫头。
关键是。这丫头能让你时常见到大哥。
收服了她,为你所用,有什么不好?难道以大嫂的本事,还收服不了一个丫头?
你仔细想一想,一头对你有敌意的母狼,是把她圈在身边更安全,还是把她放出去,时时防着她会趁你不备,跳出来咬你一口更安全?”
孟馨娘眼波晃荡,显然是意动了。
简莹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再接再厉地劝道:“男人都顺毛驴。你越跟他呛着来,他蹶子就尥得越欢。
你以为大哥是真的喜欢茗眉吗?当然不是,他是为了跟你赌气才要抬了茗眉做妾的。
你以为你把茗眉赶走就万事大吉了吗?没有茗眉还有昨眉、后眉、大后眉,天底下上赶子往有钱男人床上爬的女人海了去了。王府里的你挡得住。那外头的呢?
你若把大哥惹毛了。他一怒之下外头置个宅子金屋藏娇了,你怎么办?你又不能时时盯着,万一叫她怀上孩子了。蛊惑大哥分谈哥儿的家产怎么办?
难道你嫌在王府里闹不过瘾,要到外头闹去?让全济南府的人都知道,你是河东狮,泼悍妇?
你不要脸,谈哥儿和真姐儿要不要脸?他们将来还要不要说亲找婆家了?”
祝显家的见紫蔷端了茶点进来,便伸手接了,上前呈给简莹和孟馨娘,顺便插话,“是啊是啊,二少说得正是这个理儿。
把人搁在眼皮子底下才好收拾呢,她生了孩子也不怕,您就又多了一个拿捏她的手段。
她若安分听话,您就从手指头缝子里多漏些东西给她们母子;她若不安分不听话,您就直接把孩子抱过来,养在您屋子里。
小孩子有女乃就是娘,您把他养熟了,他还记得亲娘是谁啊?”
听到这话,简莹忍不住多看了祝显家的几眼,心道这婆子比她还坏,连让人家骨肉分离的损招都支出来了。
这会儿她跟祝显家的算是一条战壕里的,便附和道:“是呢,只要你不虐待庶子庶女,大哥就挑不出你的不是来。不挑你的不是,自然就挑另一边儿的不是了。
也不用担心他们分谈哥儿的家产,男孩儿长大了,就叫去出去考个功名,给你多赚个诰命回来;女孩儿更省心,多添点儿嫁妆,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就是了。
她念着你的恩,说不定哪天儿还能出力帮衬谈哥儿和真姐儿一把呢。”
孟馨娘心下犹疑起来,茗眉不是一个好收服的主儿,她未必能叫茗眉俯首帖耳,对自己言听计从,万一跟昨天晚上一样出了差子,那她岂不又要吃亏?
简莹瞧着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了,“来之前,我教训过茗眉了,她现在已经知道谁才是她要仰仗的人。她再三保证,一定会听大嫂的话,愿意助大哥大嫂夫妻和睦。
当然了,她的话不能全信。但她是个有野心的人,既有野心,就可以利用她的野心来牵制她。
她将来是贵妾还是贱妾,都由大嫂这当家主母来决定。大嫂是聪明人,应该不用我教你怎样做了吧?”
“自是不用。”孟馨娘这不客气的话语里已经透出自己的决定。
简莹会心一笑,喝了两口胡柑茶,便放下杯子站起身来,“既然大嫂想通了,那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等等。”孟馨娘出声阻拦,眼神狐疑地打量着简莹,“你为什么要……要跟我说这些话?”
她原本想问“你为什么要帮我”,又觉得用一个“帮”字显得自己太弱势了,便临时改了口。
“我说我喜欢你,大嫂会信吗?”。简莹笑眯眯地看着她,“当然是为了好处,等大嫂和大哥破镜重圆那一日,千万别忘了酬谢我。”
说完这话便施施然地向外走去。
紫蔷劝了好久,都没能让孟馨娘听进去一句。简莹来了,看似漫无边际地说了一通,就把人劝开了,对简莹大为钦佩。见她要走,赶忙殷勤地打起帘子。
简莹一只脚已经迈出门了,又想起来一件事来,转过头来笑道:“这人心里的影子就跟庙里的菩萨一样,只能供着,不能一起过日子。
大哥想必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大嫂又何必在意一个菩萨,跟菩萨较劲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