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话说出来,周漱感觉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被移开,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因高太医没有仔细追问,免去了他进一步解释的难堪,心下倒有几分感激,再开口,语气比往日更添了几分恭敬,“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才好,所以想跟您商量一下。”
高太医了然地点了点头,“救命如救火,若不是黎家少爷的病实在耽搁不得了,我也不会向大姑女乃女乃和大姑爷说出圆骨病乃是家族遗传症的事实。
唯今之计,我们只能先顾着黎家少爷了。
我会告诉大姑女乃女乃和大姑爷,此病有可能源自父母双方的亲族,引导他们各自往亲族之中广为打听。
至于四少爷,他病情尚不严重,若无意外,一时半会儿还发不了病,能隐瞒就尽量隐瞒吧。
不过除你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必须知情,也是时候告诉她了。”
“您是说母妃?”周漱脸色变了一变,“可这……这要如何告诉?”
高太医扫了他一眼,“你身为人子,怎好出面?自然是老夫去说。
王妃是聪明人,我只需稍加提点,她就会明白的。”
说完伸手在周漱肩上按了一按,“难为你了!”
周漱愈发羞愧,“您慈心仁举,千里迢迢前来传授医术于我,我却将您卷入这种事情之中,实在抱歉。”
“身为医者,当以患者为先。既要医治身体上的病,也要医治心里头的病。”高太医微微一笑,“行医本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情,这都不算什么。”
顿了一顿,又道,“我原打算教满一年,领你入门之后,便回家养老。如今遇到这样一种病症,尚未找到治疗良方,我便是也无法安心养老。
你可介意我再在府上叨扰个一年半载的?”
周漱喜出望外。“当然不介意。莫说一年半载,我巴不得您在我这里住上十年八年。
这一年里,我当真受益良多。跟您学得越多,我越是感觉自己所知太少。我如今连诊脉一项尚且不够纯熟。如何舍得把您这样的良师放走?
再说您若是走了。我一个人该如何应对这些状况?
就算您今日不提。我也打算死缠烂打把您留下的。
您只管安心住在这里,您若思念家人,我立刻派人去您的家乡把两位师兄和他们的家眷接……”
“不用不用。”高太医笑着摆了摆手。“年前他们就捎信说要来看我,我嫌他们闹得慌,没准他们。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他们过得好,我还有什么可挂念的?
等我了,多的是时间跟他们团聚,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何必叫他们来回折腾?”
周漱因为高太医愿意留下,先前郁闷一扫而光,连连点头,“您说得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您住在我这里也是一样的,我会替两位师兄好好照顾您的。”
正说着,简莹打发晓笳来送鸡汤。师徒两个便按下话头,对坐喝汤。
趁他们喝汤的工夫,晓笳自去寻了辉白学习理账。
辉白似乎早就料到她今日会,点了几个火盆,将屋子烘得暖暖的,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零嘴儿。
晓笳每常,早就习惯了他这种默默无闻的体贴,压根没有往男女之情上头去想,一**坐在他对面,顺手拿起一枚杏脯塞进嘴里,“开始吧。”
辉白对她笑一笑,将事先准备好的账册递,“这是一本假账,你来找找其中的漏洞。”
高太医又去了黎家一趟,将遗传病可能来自父母双方亲族的话对周清和黎明鹤说了。
黎明鹤在黎家没有查到类似的病症,便通过黎去外祖家查问。
周清当场问过周漱,得知周家目前没有人得过此种病症,族志之中亦无记载,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孟家。
当即杀进王府,找到孟馨娘,向她描述了羽哥儿的病症,直截了当地问她孟家可有人得过这种病症。
孟馨娘乍然得知羽哥儿年纪轻轻竟得那样要命的病,着实受惊不小,连话都说不出,白着脸一个劲儿地摇头。
周清急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
这可不光关系到我家羽哥儿一个人的命,高太医说这病是一辈传一辈的,若真是从孟家传下来的,我们家婉姐儿,珊姐儿,你们谈哥儿,真姐儿,还有他们将来生的孩子,孩子的孩子,都有可能得这种病。
你再想想,仔细想想……”
孟馨娘听说自家孩子有得病的风险,也有些慌神,两手按着怦怦直跳的胸口,强迫自己将娘家的人逐个捋了一遍,并不记得哪个得过类似的病,甚至都没听说过。
周清关心则乱,没从她这里打听出什么,便将全部的希望寄托在那头,跟来时一样匆匆地走了。
等她离开,孟馨娘一个人冷静下来想了想,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叔父家那个夭折的堂弟,越想越不安,赶忙叫人将谈哥儿和真姐儿带。烘热了屋子,把两个孩子月兑得精光,从头到脚模了一遍,没模出什么毛病,这才安心了一些。
送走了两个孩子,犹自耿耿于怀,又将祝显家的叫了来,跟她打听,“你从小就长在孟家,可听说过我们家有谁得过骨头会变圆的病?”
祝显家的一开始没听懂,等她细细解释了,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世子妃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您还记得大房二老爷家的熏姑娘吗?”。
孟馨娘蹙眉想了半晌,才想起那位名叫熏娘堂姐,眉眼一动,“难不成熏得了圆骨病?不对啊,我记得她好像是因为难产没的……”
“不是熏姑娘。”祝显家的往前凑了凑,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些,“您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可能不记得了,我倒是记得真真的。
熏姑娘怀头一胎到了日子,生了两天两夜没有生下来,熏姑娘的婆家派人来送信儿,咱们家太太就陪着大房的二太太一道赶了。后来熏姑娘生下一个死胎,自个儿也没撑住,紧跟着去了。
我是太太身边儿的大丫头,当时也随着太太去了的,回来之后就得了一场大病。我在门外偷听到她和我娘说悄悄话,说什么熏姑娘怀的是个怪胎,胳膊腿儿圆圆的,长得跟尿泡一样,一碰就破,流出又腥又臭的黑水来……”
孟馨娘“啊”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半晌放开手,颤着嘴唇问道:“你……你说的都是真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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