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壮气得眼睛都红了,也是恨不得杀了葛书成,但眼见老爹虽然气疯了,依旧只往弟弟肉厚的地方踢打,就猜到老爹还是舍不得。于是上前拦了老爹,末了看向黑衣大汉冷声道:“我们葛家不卖女人!你把这个人拉去见官吧!”
王氏一听这话,立时就跳了起来,像疯子一样扑向葛大壮又抓又打,“你这个扫把星,你是不是就盼着这一日?害死了老二,整个家业就是你的了!你这个黑心烂肝的畜生,你去下狱,你去杀头,你去偿命,我儿子不行,我儿子要读书考状元!”
葛大壮不好同继母打架,只能黑着脸躲闪。
迎春眼见王氏的长指甲刮破了葛大壮的脖子,心疼得直咬牙,伸手把孩子塞到一个邻居手里就扑了上去,“二娘快松手!老二犯错,凭什么要大壮去抵罪!您养的好儿子,赖不到我们头上!”
王氏也是急疯了,不要说一百两,就是十两家里现今也拿不出来。她也知道儿子闯祸不对,但儿子就是她的心头肉,就是捅破天也不能动他一根手指头,更别说下狱蹲大牢,甚至丧命了。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左手扯了迎春,右手扯了葛妮儿,连同唐招娣,统统推到那黑衣大汉身前哭求,“这三个女人都抵给你了,你卖到哪里都好,赶紧放了我儿子!”
迎春被压在最下面,摔得头昏脑胀,还没出声就听到王氏尖利的惨嚎,然后她就被拥进一道温暖的怀抱。
葛大壮彻底恼了,妻儿是他的底线,他不是不心疼弟弟,不是不孝顺长辈,但想要卖他的结发妻就是要他的命,绝对不成!
“敢卖迎春,我现在就送你儿子上路!”
王氏被葛大壮扔出去,正好撞在一块石头上,额角立时就流了血,再沾了灰土,狼狈又恐怖。但四周村人却没一个同情她,天下父母都偏心,但谁也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为了儿子,连闺女带儿媳都不要了。
王氏许是知道这样换不回儿子,又见葛大壮眼睛红得似血,显见对自己真的动了杀心,也不敢再上前,开始满地打滚,“我儿子有事,我也不活了!吧脆摔死我吧,我跟我儿子一起上路!”
“够了,闭嘴!”葛大姑气喘吁吁地跑来,正好见到王氏这个模样,不用人家从头讲清楚,也明白出了什么事,她指着王氏大骂,“你除了会撒泼,还会干什么?我们葛家娶了你就倒霉透了,好好的孩子被你惯成了败家子,你还有脸哭!”
王氏对葛大姑存了三分畏惧,这会儿挨了骂,除了哭得更大声,却不敢再说什么。
黑衣大汉等得不耐烦了,用马鞭点了点正怔愣坐在地上的葛妮儿问道:“你们家到底想要怎么样,是还钱还是卖人?就算这三个女人值一百两,那还差五十两呢!”
“卖人?”葛大姑拔高了声调,猛然扭头瞪向王氏,恨不得生吃了她。
王氏吓得一缩脖子,眼珠儿转了转又爬过去抱住正在装死的儿子低声啜泣起来。
葛大姑无法,只得走去欲哭无泪的葛老头身边低声道:“大哥,这事儿你怎么说?”
葛老头望了望明显失了魂的女儿、紧紧握着手的大儿夫妻,还有乞丐一样狼狈的老婆子和小儿,最后狠狠闭了眼睛,“卖地!再凑一些银子吧。”
迎春闻言,心里气得简直要爆炸了。像葛书成这样的祸害,就应该把他扔进大牢里饿死。葛家总共就六亩地,上一次已经卖了两亩,这次恐怕是一分都不会剩下,还得搭上家里所有存款,也不见得够。
果然,听得葛家又要卖地,村里人都是跟着叹气,转而又动了心。如今玉米已经长到大半人高了,再有两个月就能收玉米棒子了,这时候买回来真是太划算了。但葛家还剩四亩地,就是按照上次的二十两一亩的价格也要八十两,谁家也拿不出啊。
最后还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老里正出了头,八十两银子交到葛老头手里,换走了葛家最后的几亩祖田,末了还道:“等家里宽裕了,尽避找我再把田赎回去就是了。”
葛老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没有横财,这祖田怕是一辈子也赎不回来了。
葛大姑刀子嘴豆腐心,虽然骂得厉害,到底也是心疼自家大哥,回家把攒了多年的二十两银子取来了。
这样一凑,还差五十两,黑衣大汉一把拎起了葛妮儿的后衣领,得意地笑道:“我也不逼你们,一百两加这个黄花大闺女,就把张平了。”
不等别人说什么,王氏立刻就动手给儿子解绳子,显见半点儿没有把闺女以后的死活放在心上,眼里心里都是她的儿子。
葛妮儿傻傻地盯着王氏,眼里最后一点儿光亮终于熄灭了。
迎春看得心里剧痛,扑过去抱了葛妮儿,连踢带打逼得那黑衣大汉松了手,大喊着,“不行,我妹子不卖!”
“你们等着!”葛大壮一把扯了媳妇和妹妹送到葛大姑身后,扭头回了家。
迎春见此赶紧也追了上去,两人进了家,迎春立刻去床下抱她的钱罐子,虽说里面只有八两多银子,但她也得拚力一试。王氏可以狠心不要女儿,她却不能不要这个一向待她亲近的妹子。
葛大壮踩着柜子在房梁角落模了一个小铁盒子下来,从里面取出一块黝黑的木牌子,紧紧掐在了手里。
迎春抱了钱罐子,一扭头见他神色不好,好似有些怀念又有些决绝,心头一跳就问道:“怎么了?我这里还有八两银子和两根银簪子,若是不够,咱们就打借据。”
葛大壮望着她沉默半晌,低声道:“走吧。”
迎春不知他到底怎么了,但也无暇多想,抱了钱罐子又抓了个包袱皮就一同回了前院。
众人猜他们夫妻必定是去取银子了,一见迎春摊开包袱皮,倒了一堆铜钱和零碎银子出来,甚至还掺杂着两根银簪子,都是忍不住点头。做嫂子的能这般倾其所有护着小泵子,恐怕也是独一份了。老葛家虽说出了个败家子,却也娶了个好儿媳。
黑衣大汉用脚尖拨了拨那些银钱,末了却是高抬了下巴,似是不满意,只是还没说话,葛大壮倒是一把拽了他走去一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黑衣大汉就皱了眉头。
待得葛大壮举起手里的一块小牌子,黑衣大汉的腰立时就弯了下去。末了二话不说,掏了借据交给葛大壮,回身招呼几个属下上马跑掉了,连地上的那摊散碎银子都没收。
葛家众人连同所有村人都惊奇得连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怎么也不明白,到底葛大壮使了什么妖法,竟然把这些凶神恶煞如此痛快地撵跑了?
葛大壮却是半点儿没有解答疑惑的意思,上前把包袱皮打了个结就塞到了同样疑惑的迎春手里。
葛大姑也回过神来,招呼大家道:“好了,这件事总算过去了,让大伙儿跟着费心了,都散了吧,下晌还得去地里忙活呢。”
村人们虽然心里痒得恨不得抓了葛大壮严刑拷打,但这会儿也只能干笑着散了开去。
葛家众人进了堂屋,葛大姑家的铁柱帮忙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上门。葛书成和王氏都是些皮肉伤,看着吓人,其实对筋骨都没什么大损伤,清水洗一洗,撒些药粉也就算了。
迎春手里抱着一包铜钱,顺手模了十文递过去,老大夫也就回去了。留下葛家人,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葛老头长叹一口气,抬头望向大儿,“大壮,咱们家败了,以后没有祖田留给宝哥儿了。”J
葛大壮皱着眉不肯应声,就算他心里有诸多不满,事情发生了,也不能再往老爹心上补一刀。
葛大姑不愿见兄长同侄儿生分,开口缓颊,“只要家里人都在,银钱可以再赚。”说罢,又玩笑道:“再说咱们家可娶了个会赚钱的媳妇儿,先前见迎春进城做工,还担心她受苦,没想到也攒了不少银钱,以后宝哥儿娶亲,是缺不了什么聘礼了。”
她说这话本是好意,哪里想到王氏却道:“哼,谁知道她进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赚了银钱不交家里,反倒掖着藏着,没安好心!”
“你放屁!”葛大姑和葛老头儿一同骂出了声,兄妹俩对这个混不吝的王氏实在是恨得牙疼。今日要是没有大壮夫妻,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她不但不感激,反倒出口就往迎春身上泼脏水,简直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葛大壮却出乎众人意料地没有恼怒,神色平静地看着众人好久,淡淡吐出几个字。
“爹,分家吧!”
葛老头正在装烟丝,听得这话,手里的烟袋锅掉在了地上。他一直都心虚,明明大儿聪慧,他却架不住王氏吵闹,最后送了小儿去读书。反倒把大儿扔去跟着木工师傅学手艺,吃了不知多少苦。大儿十五岁时,朝廷下令征民夫,大儿又代他上了战场,九死一生总算活了下来,但拿回的卖命钱又给家里盖了大院子,娶亲之后反被撵去住破屋。
一桩桩一件件,若是放到别人身上,许是根本忍不得。但大儿都忍了下来,无非是为了家里和气,为了孝顺他这个老爹。于是他也装作不知道,装作心安理得。可如今,大儿终于忍耐不了了吗,那这个家以后怎么办?闺女还没出嫁,小儿又一事无成,连同他们老两口以后要怎么活?
“大壮,你是恼了你弟弟不懂事……”
葛大壮摇头打断老爹的话头,正色说道:“爹,这么多年,我对得起家里了。为了家里和气,我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可是如今迎春嫁了我,给我生了宝哥儿,她不欠我们葛家,也不欠我葛大壮。我为了葛家受苦受气也就罢了,但她不行,这家一定得分!”说罢,他扭头望向迎春低声问道:“你信我吗?”
迎春心里酸涩,早就红了眼眶,听得这话重重点头,“信,你到哪里,我和宝哥儿都跟着!”
“那就好,”葛大壮笑了,转头伸手抓了那个包袱放到了葛老头身前,“爹,这是我和迎春所有的银钱了,留给家里以后用。至于家产我只要后边的小院,以后每年我再给您二两银子养老,妮儿的嫁妆我担一半。至于其余人,再也不归我管了。”
葛老头望着眼前沉甸甸的包袱,又看看冷着脸的大儿,脑子里轰轰作响,多少话聚在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大儿算是净身出户了,难道他还要死活拘了他在家里做牛做马吗?他就是脸皮堪比城墙,这会儿也热得能煎鸡蛋了。
葛大姑曾在亡嫂死后照料过侄儿大半年,深知他的脾气倔强,这么多年受尽委屈,若不是实在凉了心肠,怕是也不会在这时候提出要分家。卸下葛家这个沉重负担,凭他的手艺,一定能把小日子过得更好。更何况……
葛大姑扭头望向站在葛大壮身后一言不发的迎春,开口对自家大哥劝说:“大哥,大壮这么多年来为了家里已经够累了,就让他分出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要太偏心了。”
王氏这会儿眼珠转个不停,心里算盘拨得劈啪作响,怎么算都觉得把葛大壮分出去划算。原本这些时日他就不往家里拿工钱了,分家之后不必再给他们口粮,又多得了八两银子,只要老二伤好了找个体面差事,日子过得比原来也差不了多少。
就算退一万步说,家里日子难过,葛大壮却发了财,她上门去打个滚或者满村宣扬他们两口子不孝顺,他们还不是得照样乖乖把银钱送来。
这般想着,她也不捂着脑袋哼哼了,跳起来抱了那个包裹就跑进里屋藏了,末了出来嚷道:“分家就分家,你可记好了,除了那个小院子,这家里一根草刺儿你也别想分走。”
葛大壮不理会她,只看着自家老爹。
葛老头心里就是一万个不愿意,这时候也不得不开口了,“那就分吧。”
几个字好像几块大石头,彻底压垮了这个倔强老农的背,看得葛大壮鼻子一酸,但手里却是紧紧抓了媳妇转身就走。
不料,葛妮儿却不知何时已收拾好一个包袱站在了门口,对葛老头高声说道:“爹,我以后要跟着大哥和嫂子过日子!”
葛老头勉强压抑在心里的无奈恼怒,在听到小女儿要跟着兄嫂过的话后,立刻被引爆了。“胡闹!你一个没出嫁的闺女,有家不住,跟着兄嫂做什么?包袱放回去,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葛妮儿双膝跪地,不停对葛老头磕头,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爹,我跟着哥嫂,他们不会卖了我,还会给我一口吃的,给我找个好婆家。留在家里要做什么,等着我娘又卖了我替二哥还赌债吗?我也是葛家女儿,凭什么我就得被卖掉!爹,您可怜可怜我,让我跟着哥嫂过活吧,否则我只能进庙里当姑子了!”
王氏羞得脸色青紫,扑上前就挥了葛妮儿一巴掌,“你这个死丫头!方才我不过是着急了,我是你娘,会真的卖了你吗?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信亲娘反倒信外人,脑子烧傻!”
葛妮儿任凭王氏打骂,就是不肯起来,双眼牢牢盯着老爹,眼里满满都是祈求和愤恨。
葛老头一口气哽在喉头,身子哆嗦得厉害。
葛大姑上前扯了王氏推到一旁,张开手臂抱住梆妮儿,还没开口眼泪就下来了。“我可怜的妮儿啊,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一个娘!”
“姑母,您帮我求求爹,在这个家我是活不了了,睡觉都要睁着眼睛,怕我娘卖了我!就算不卖了我,将来为了二哥,也会把我随便嫁给人家做妾,或者傻子、瘸子……”葛妮儿趴在葛大姑怀里放声大哭,说出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经过今日这事,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王氏的心眼已经偏到房梁上了,若是将来为了葛书成,她兴许真会做出这样卖女求财的事。
葛大姑的丈夫姓曲,在村里一向以寡言出名,外号曲哑巴,轻易不肯开口说话。这回跟着妻儿来的他见先前闹得那般厉害也不曾开口,这会儿却突然开口,“答应吧。”
铁柱媳妇也赶紧帮腔,“迎春嫂子待妮儿可好着呢,妮儿跟着她过日子,一定不会受苦,大舅就应了吧。”
迎春上前扶了葛大姑和葛妮儿说道:“妮儿以后跟着我们,自有我和大壮帮她张罗嫁妆和亲事,爹娘只管好好看着老二就好了。”
王氏不知是听了嫁妆两个字,觉得又可以省下一笔银钱,还是被闺女说中了心事恼得狠了,突地高声骂道:“想滚就滚吧,出了这个门就别再想回来!”
葛妮儿抹了眼泪,抓紧手里的包袱挽着迎春的手臂就出了门,急切得好像这院子根本不是住了多年的家,反倒如同地狱一般可怕。
葛大姑看看片刻间失了一儿一女的大哥,重重叹了口气后带着家人也回去了。
葛妮儿好似耗光了所有力气一般,进了后边小院的大门后,腿一软,差点磕在门板上。
迎春眼疾手快扶了她,怜惜地劝道:“别想太多,以后跟着我跟你哥哥,亏不了你。”
葛妮儿的眼泪大滴大滴掉了出来,哽咽道:“嫂子,我以后帮你哄宝哥儿,做饭洗衣,不会白吃饭的。”
迎春听得好笑又心疼,挽着她进了西屋笑着说道:“傻丫头,我和你哥都有手艺养家,哪里就差你一口饭,以后你就在家里帮着嫂子看家、绣绣花,等嫂子给你攒好嫁妆,咱们再选蚌好人家嫁过去,好日子可是在后头呢!”
葛妮儿红了脸,赶紧扭身装作整理包袱来掩饰羞意。
迎春笑了两声,刚要上前帮忙,突然觉得手里空空,惊叫道:“哎呀,我怎么把宝哥儿忘了!”
她拔腿就往先前托付的那个村人家里跑去,惹得正抱了柴禾进院的葛大壮,还有追出来的葛妮儿都笑了起来。
分了家之后,葛家小院犹如新生一般,无尽生机焕发。
这一日,不远处的县城东北角有条青槐胡同,胡同最里面有座院子,门面不出奇,但里面却修建得富丽堂皇,先前那借宿在迎春家里的吴公子正坐在一棵桂树下打着棋谱,身旁一个小童静悄悄煮着茶。茶香袅袅间,阳光透过枝叶投射在他的青衫上,犹如点点金鳞,衬得他神色从容淡雅。
端着乌木托盘的老嬷嬷在回廊下站了许久,脸上满是欢喜的笑。自从得了那把能走动的椅子,自家公子可是变了很多,不但每日里都会出来坐坐,偶尔还会让人推着上街走走,一改先前的沉闷阴晦。就连对京都那边的书信都勤了起来,前几日府里刚刚送了很多吃用之物来,可见老爷也心疼这个长子,这般下去,公子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去了。
她端了托盘上前,把点心摆上檀木小几,开口劝道:“公子,您少做些耗神的事儿,还是歇一歇吧。”
吴公子放下书,晃晃酸疼的脖子,双手就要转动轮椅,末了却改了主意,支起身要站起来。
老嫂嬷大惊,赶紧上前搀扶。
可是吴公子却已经站得很稳,甚至向前迈了两步,虽然残疾的右腿还是只能轻轻着地,活像一只单腿蹦的兔子,但这却是他两年来难得能不靠外人独自前行的时刻。一抹喜色盈上他的眼,在阳光下十分明显。
老嬷嬷欢喜得立刻就掉了眼泪,跪下磕头,嘴里谢了所有神佛,只为了自家主子这样细小的两步。
吴公子扶起这位自小苞着自己的女乃娘,低声道:“嬷嬷,不可这样,以后还会更好的。”
“好,好,能看到公子痊愈的一日,老奴就是死了也能闭眼了。”老嬷嬷胡乱抹了眼泪,扶了主子慢慢绕着桂树走动,末了许是怕主子无趣不肯再多走,随口就把在侍卫那里听来的闲话儿说了。“公子,不知您还记不记得先前春游时候借宿的那户农家,就是做了这轮椅献上来的葛家?”
吴公子脑里闪过那个抱着孩子笑得无比温柔的女子,低声问道:“怎么,又见到她了?”
老嬷嬷没有听出主子话里单单特指了一个“她”,反倒欢喜主子难得对这些闲事感兴趣,于是兴致勃勃地把听说葛家老二欠债败家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道:“葛嫂子两口子都是好人,可是家里老人太偏心,以后这日子怕是难过了。”
吴公子示意老嬷嬷扶了他重新坐回轮椅,手指模着扶手上的纹路,淡淡说道:“她做得那几道菜倒也馋人,明日请她上门来帮厨几日吧,工钱从优!”
老嬷嬷闻言愣了一下,赶紧应了下来,她偷偷打量自家公子的脸色,却是看不出半点儿异处,最后只得摇摇头下去安排了。
另一边葛家村里,自从葛妮儿搬来住,迎春这些时日真是轻省许多,洗衣做饭都有人帮忙,就连大宝几乎都长在了姑姑怀里,连她这个亲娘都不亲近了,气得她总是点着他的小脑袋笑骂白眼狼。
而葛妮儿有了侄子这个开心果,在亲娘那里受的伤也很快痊愈了。
这一日,迎春早起吃了饭后,把后园里的杂草铲了个干净,末了又把四处乱爬的丝瓜藤蔓往架子上引一引,偶尔抬头看看白花花的太阳,心里又生出一丝愁绪。家里如今一文存钱也没有,粮缸也快空了,若是出外做工的葛大壮再不回来,他们三个怕是就要饿死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运气实在不好,这些时日许是郑家和刘家的小少爷们胃口不错,两家都没有再派马车来接她上门做吃食,自然也就没有工钱了。
这种手里没钱、缸里没粮的感觉实在太不好了,不过迎春却不后悔当日之事,虽然代价有些巨大,但她却是自由了,以后想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不用随时担心王氏扣过来一顶不孝的大帽子,然后就欺负得他们一家有口难言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听到葛妮儿在院门口高声喊着,“嫂子快回来,家里来客人了!”
“客人?”迎春心里疑惑,赶紧在水桶里洗了洗手,简单整理一下衣裙就回院子去了。
吴嬷嬷正坐在屋檐下的椅子上,一见迎春回来就站起来笑道:“葛嫂子这是去哪里忙?”“哎呀,是婶子来了。”迎春很喜欢这个老嬷嬷,上前请她坐下后问道:“吴公子身体可还好?我还没谢过婶子替我家孩子爹捎了椅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呢。”
“有什么谢的,举手之劳。”老嬷嬷许是也难得出来走动,拉着迎春说了半晌闲话才提起正事。
迎春一听吴公子想念她的手艺,想也不想就道:“这会儿我家里也无事,不如这就跟婶子去吧,正好菜园里的菜都是新鲜的,顺手再摘些带去。”
老嬷嬷抬头见葛妮儿抱了大宝站在门口,就欢喜地接过大宝道“好啊,我也不跟你客套了,我们公子就喜欢清淡新鲜的吃食。我们府里清净,你把大宝也带着吧,反正不过两、三日就回来了。”
迎春提了篮子去后院摘了苦瓜、豇豆和叶菜,又叮嘱葛妮儿几句后就随着老嬷嬷坐马车进城了。
吴公子许是有事在忙,老嬷嬷直接带了迎春去了灶间旁的厢房。
迎春眼见天色近晌午,也没多歇息,哄睡了大宝就去了灶间准备午饭。原本灶间里掌勺的大厨是个胖子,想必是事先得了老嬷嬷的叮嘱,心下清楚知道迎春对他的地位没有威胁,所以待迎春还算客气。
迎春见此也猜到几分,于是安心地煎炒烹炸。很快,主院就有人跑来催促开饭。迎春把刚刚出锅的青椒肉丝盛盘,连同一盘桂花糯米藕、一盘凉拌苦瓜、一盘清炒空心菜,总共两凉菜两热菜一起放到了托盘上。,
两个打扮干净利落的小厮一个捧了迎春上的菜色,一个捧了胖厨子上的菜色,一同送去了主院。迎春谢过胖厨子后就洗了手回去看着儿子睡觉,哪里想到很快就有人把她喊去了灶间。原来吴公子很喜爱今日的菜色,灶间上下无论厨子还是杂工都有赏,自然是惹得众人欢声雷动。
迎春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估模着足有二两银子,心里为吴府的富贵咋舌。不知是不是觉得她能带来财运,灶间众人之后几日待她更客气了,偶尔忙不过来,还有人帮忙搭把手。而吴公子也隔三差五总有打赏发下来,惹得灶间众人成了整座府邸最让人羡慕的一群。
这般过了五、六日,迎春开始惦记家里的时候,老嬷嬷终于又来了,不但拿来了这几日的工钱,还告诉她明日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