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夫妻俩赶去了嫁闺女的农户家里和铁柱媳妇会合,忙了一日,晚上才坐着送桌椅的牛车一同回来。
葛大壮本想趁铺子清闲时赶紧上山,没想到吴府的老嬷嬷却找上门来了。
原来李才昨日家里出了点儿事,连夜赶路回老家了。留下这铺子给老嬷嬷处置,老嬷嬷听说迎春夫妻生意做得不错,就上门来问问他们夫妻能不能把铺子买下来。价格很便宜,只要三十两。
迎春喜得差点儿要蹦起来,这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她当下就拿了银子给老嬷嬷,末了执意留她在铺子里吃顿饭,老嬷嬷借口府里还有事情,不肯留下。
迎春无法,就同她约定明日去府衙打契约,又把昨日带回的一些炸素丸子和小麻花拾掇了一盒子,请她捎给吴公子尝个新鲜。
老嬷嬷这次没有拒绝,笑着又说了几句闲话后就上了停在大路另一侧的马车。
马车很快就离开了,留下迎春欢喜地挥着手。
她根本不知道马车里一脸淡然的吴公子刚刚放下窗帘,回身吩咐老嬷嬷,“让李才去江城锦绣庄做个掌柜吧,这次让他吃亏了。”
老嬷嬷赶紧低头应道:“谢公子提拔,老奴那侄儿也是个混不吝的,差点儿惹了祸。”
吴公子怎会听不出老嬷嬷话里的试探之意,但他没理会,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老嬷嬷真的想不明白,自家公子到底对那个葛嫂子是什么心思?若说公子爱慕葛嫂子吧,不说别人,就是她自己都不信,毕竟一个是地上的野草,一个是天上的云,一点也不搭。但若说公子对人家没心思吧,又为何百般照顾,行事隐密又小心,生怕人家心里添负担,真是太古怪了!
这时还有一个人同老嬷嬷一般想法,这就是葛大壮。他眼力极好,虽然看得不真切,可是他能确定方才吴公子就坐在马车里。李才明明昨日狮子大开口,不肯卖铺子,为何今日就改主意了?老嬷嬷说的理由很牵强,铺子如今租给他们一家做买卖,不过一年收一次租金,哪里就无力照管,需要减价甩卖了?
葛大壮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是吴公子在背后出了力气,而他如此做的原因,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给他打了一把轮椅……
迎春和铁柱媳妇正忙着拾掇桌子,偶尔回头瞧见夫君望着她出神,忍不住粲然一笑,嗔怪道:“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开花儿了?”
没想到葛大壮却是点头应道:“你就是脸上开了花儿。”
迎春笑嘻嘻甩了甩抹布,大力地擦抹桌子,开口反驳,“我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葛大壮却不肯应声,转身去外边继续做木工了。
为了庆贺家里买下了铺子,一家人的晚饭很是丰盛,四菜一汤外加一小盆粳米饭,挤满了小小的桌子。
迎春喂儿子吃了蛋羹,然后又给小泵和铁柱媳妇都夹了几块肉,末了瞧见葛大壮的碗里空空,就奇怪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午都魂不守舍的?”
葛大壮低头见她嘴上说着话,手里筷子却不停给自己夹菜,心头的郁结就散了一些,转而大口吃起饭来。
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饭后就撤了饭桌,难得见到夜空圆月高挂,就把白日里相熟邻人送的几个果子洗了,一边啃着一边说起闲话。
葛妮儿虽订了亲,但也不过十多岁,正是样样好奇的时候,听到嫂子讲起嫦娥奔月的故事就不依不饶,一定要听完,结果故事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黑透了。
大宝早就趴在娘亲怀里睡着了,迎春赶了小泵去洗漱睡觉,又安顿儿子,忙完了也是困得撑不起眼皮了。
葛大壮仔细检查了前门和后门才回到屋里,见到迎春和儿子相对而眠,就月兑了外衫把媳妇抱进了怀里。
迎春嗅着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又往夫君怀里挤了挤。
葛大壮轻轻顺着媳妇儿的长发,到底忍耐不住,低声问道:“你觉得吴公子如何?”
迎春随口应付,“吴公子?听说先前家里很器重,后来腿瘸了就被冷待了,大宅门里真是冷血。”说完,她打了个哈欠又道:“人家对咱们不错,以后有机会咱们也得报答一下,那孩子很可怜!”
葛大壮眸光闪动,有些不可置信,“孩子?你不觉得他长得好,身世富贵吗?”
迎春很困,听夫君问个没完就有些不耐烦,烦躁地应道:“那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个可怜人。赶紧睡觉,明天还要去城里打契约呢。我要赚好多银子,给儿子娶媳妇、买大院子、买地、买丫鬟,当地主婆!”
“好!”葛大壮想象着那吴公子若是知道自家媳妇儿不过把他当个小屁孩,脸色是何等精彩,再也忍耐不住,闷笑起来。他的胸膛震动,惹得迎春睡不好,懊恼地扭身去抱儿子,结果又被葛大壮抓回来紧紧抱在怀里。清冷的月光映得屋子里分外明亮,葛大壮低头轻轻在媳妇儿额头轻轻亲了一下。“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嗯。”迎春皱着眉头,无意识地嘟囔一句,很快就睡着了。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年之喜在于秋。眼见田里的玉米棒子都被掰回去了,只剩下孤零零的玉米秸秆儿挥着淡薄的叶子在渐冷的风里招摇。家家户户这才放慢了脚步,慢悠悠拎着镰刀开始收割秸秆,用草绳捆好,扛回家里去备着冬日烧火。
葛家如今没了田地,葛大壮也不必回去帮忙了,但他依旧没有进城做活儿。原因无他,前些日子已经把草帘子等物备好了,他要赶紧把铺子前后的房子都修好,否则哪日北风突然长了脾气,打着旋儿吹进来,一家人就该受罪了。
葛家如今虽说不算大富,但吃食总是不缺,迎春又心善,先前铺子刚刚开张,就以每日两个饼子的工钱雇佣了附近流浪的两个瘸腿流浪汉帮着清扫铺子前后。这两人虽说自己穿戴得很是破落,却对得起这份工钱,不说把铺子周围打扫得一根草刺都没有,就连不远处的官道隔几日也会扫上一遍。这会儿见到东家在干活,两个人又一瘸一拐聚过来挽了袖子就帮着忙碌。
迎春出来送水,见此就笑道:“两位老哥,你们手下小心点儿,那土坯也不轻,别砸了脚。”
两个流浪汉笑道:“老板娘放心,我们有力气。您要是实在看不过,中午赏我们两碗汤喝就好了。”
“你们真是生了副好鼻子,是不是知道我们家里要炖杂碎汤啊?”迎春开玩笑,末了应道:“好,一人给你们留一大碗,饼子管饱!”
“太好了,谢谢老板娘!”两个流浪汉喜得差点儿跳起来,七嘴八舌地道谢。
葛大壮从后院走过来的时候听了这话就道:“你们那个破庙冬日里怕是会冻坏人吧?一会儿这里剩了土坯和草帘,不如都拿回去也拾掇一下。过些时日,你们再记得跟着我多去打些柴回来,我给你们砌个小火塘,多少也能暖暖身子。”
“真的?太好了!”两个流浪汉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寄住的破庙四处漏风,听说每年冬日都要冻死一、两个伙伴,他们原本是春日里刚刚流落过来的,正愁着这个冬天该怎么熬,没想到葛大壮却要帮忙,两人自然喜出望外,道谢不迭。“谢东家,谢老板娘!”
葛大壮见两人要下跪,赶紧伸手扶了他们。
迎春也笑了笑,就回了后厨,葛大壮带着两个流浪汉继续忙碌不停。
可是不知何时一队车马却是出现在官路对面,许多人忙着从车上往下搬东西。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小避事模样的人背着双手过道,走进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中间。也不知他说了什么,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前涌,高声喊着,“我,算我一个!”
两个流浪汉瞧着葛大壮多瞧了那处几眼,就分出一个跑去探看。很快,消息就送了回来。原来官路对面要建一座有前铺后院的宅子,正招工匠呢。
迎春听到动静又跑出来探看,听得这话后同葛大壮对视一眼,都想起了先前那个想要买下自家铺子的中年人,这是买铺子不成,直接想要在对面抢生意了。
迎春的脸色有些难看,葛家铺子除了卖茶水就是租赁桌椅,这都没什么独门秘诀,极容易被模仿,如今多了个心存恶意的竞争对手,以后怕是有些变量。
葛大壮握了媳妇的手,低声安慰,“没事,以后慢慢看吧。”
迎春勉强一笑,想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吧,若是这会儿就乱了阵脚,岂不是人家还没开业,自己就先认输了。
棚户区的很多邻人被招到对面的工地去做活儿,葛家铺子外闲坐的人几乎都看不到了。
迎春中午炖了一锅杂碎汤,自家喝了半锅,她想了想,晚上等着对面工地下工就拦了两个平日相熟的匠人,笑着送了他们一人一罐挎回家。
邻里相处从来都是有来有往,得了杂碎汤的匠人回家同媳妇儿说起,于是晚上葛家铺子就来了几个小媳妇,不等迎春开口问,就有人主动说起对面那家新铺子的底细。
“葛嫂子,听我家孩子的爹说,他认识那对面铺子的东家。去年我家孩子的爹也接过他家的活计,这东家姓沈,家住城西,院子不是太大,但听说有些家底,在城西那一带也吃得开,据说几个地痞头子都愿意听他指派。以后葛嫂子若是同他有什么冲突,可得小心些。”
“嫂子说笑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全凭自己本事就是了。”迎春抬手抓了一把瓜子给说话的妇人,笑道:“小手段始终上不得台面,是不是?”
“葛嫂子这话说得对,葛东家和葛嫂子都是心善的,一定会有好报的。”其余几个妇人都纷纷出声附和。
迎春脸上笑着同众人说得热闹,心其实还是高高悬着。突然冒出一个心存恶意的竞争对手,怎么说都不是让人欢喜的事……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迎春又接了两次酒宴,而葛大壮也修葺好了所有房屋,末了又起早贪黑上山去打柴。两个流浪汉为了过个温暖的冬日,也使出了浑身力气跟着忙碌。
铺子后边的柴垛堆得越来越高,但速度却是远远赶不上对面铺子的兴建,许是工钱给的高,新铺子的建造速度极快,可以说一日一个模样,短短不过半个月,就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了。
做粗活的工匠们歇了工,照旧聚在葛家门前闲聊等活计,偶尔进铺子喝碗茶水解渴。迎春一家也听得了更多消息,诸如那酒家修得多精致豪华,后边院子多大,房间很多等等……
迎春听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甚至心里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想必那沈东家也不是个会做生意的,这附近都是穷苦人家,平日里在葛家铺子外边站一日,也不是所有人都舍得两文钱买壷茶水解渴的,自然更不会掏银子跑去沈家酒楼打牙祭了。
再说那路过的香客,上山时有事待办,哪肯停在这里吃酒,下山时天色将晚,更是不能多留,所以这酒楼完全就是个摆设。若是沈家也开个租赁家具的铺子,她也许还真要头疼,如今井水不犯河水,可谓最好不过了。
迎春没有当烂好人的嗜好,心里这般想想就是了,她没收束修,也就不做那沈东家的指路名师了。
蒋中平不知在哪里听说了这个消息,一日以得了一桶上好的清漆为借口就赶了过来。
葛妮儿羞得脸色通红,躲在后厨不肯出来。迎春笑着迎了他在大堂里坐,先问了他家中老母的身体如何,蒋中平应了,态度比之先前就更亲近了。
两人闲话几句后,蒋中平就指了对面的铺子说起了沈家的底细。迎春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承他的情。
蒋中平见大舅兄不在家,不好多坐,又说了几句就要告辞。临出门时,犹豫了一瞬就从怀里模出一根小小的银钗,红着脸低声道:“嫂子,这是人家抵债给我的一根银钗,家中老母不适合,我就……就拿来给她。请嫂子帮我转交,我铺子里忙,这就赶紧回去了。”说罢,他就像只被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急匆匆出门上车跑掉了。
迎春拿着银钗笑得肚子疼,相比前世那个读小学就知道谈恋爱的世界来说,这里的男人简直可爱至极,明明都已经订亲,送个钗子还这般羞涩。
葛妮儿背着大宝在灶间里煮汤,犹豫着要不要去大堂送点儿茶水,顺便看看那个人为何事前来,但每次抬步她都忍不住脸上红得发烫。
迎春进来见小泵这个模样,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在她发髻上插了发钗,笑道:“这是蒋妹夫家里没人戴的银钗,特意拿来给你的,可别丢了。”
葛妮儿眨了眨眼睛,末了脸色红了个彻底,拔腿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留下迎春面对汤锅犯了愁。自己怎么就偏偏要打趣脸皮薄的小泵娘,扔下这锅汤到底加了盐没有啊?
一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里,对面的酒家放了许多爆竹就算开业了。很多车马载着贵人们前来捧场,把沈家铺子的大堂坐得满满当当。沈东家穿了一身大红的锦缎袍子,戴了员外帽,站在门前笑得得意。
迎春初始不知他为何这般得意,后来见沈家铺子门前摆开了流水席这才明白,果然附近邻人和工匠们都跑了过去,葛家铺子立时门可罗雀。
葛妮儿见此偷偷骂道:“这沈家真会收买人心。”
倒是迎春笑嘻嘻应道:“做一日好事不难,难得的是一直做好事,等着看以后吧。沈家若真是个良善之家,咱们也少麻烦。”说罢,她看看天色又道:“东山沟赵家的酒席要后日才张罗,咱们趁着空闲拾掇一些吃食回村去看看,家里园子里的菜也该收了。”
铁柱媳妇正拿了块布巾擦抹桌椅,听得这话也是欢喜,快速地把铺子前边散放的小几和椅子往后院库房搬。
迎春和葛妮儿见此也赶紧上前帮忙,很快地,姑嫂三人就拾掇妥当了。迎春末了又嘱咐_个流浪汉等在门口,帮忙收回上午租出去的两把躺椅和一张小茶几。忙完这些,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村去了。
葛大姑正戴着一顶草帽,蹲在葛家后园里帮忙割着豆子,突然见到迎春三人回来,简直是喜出望外,抱过大宝就亲个没完。
大宝如今也大了不少,许是吃得好穿得暖,身子骨很硬实,已经能踉跄着走几步路了。
葛大姑自然又是一番夸赞,末了拉着迎春姑嫂同儿媳一起回自家去吃饭。
迎春想了想,就把拿回的吃食分了一半给姑母,然后同葛妮儿拎着剩下一半去了前院。
王氏不知去哪里闲逛不在家,葛老头带着葛书成也去给邻居家里帮忙了,留下唐招娣看守院子,见到她们进门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
迎春见弟媳痩得厉害,挺着的肚子也很小,于是赶紧趁着家里无人,让她偷偷先吃些好东西。唐招娣没吃几口就掉了眼泪,迎春怎会不知她的苦楚,但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简单安慰了几句。
在葛大姑家吃了饭,铁柱套牛车帮忙拉了些土豆和白菜,又送迎春姑嫂和自家媳妇回铺子。
他们在路上居然遇到了葛大壮,原来他早早下工回来不见了妻儿和妹妹,又见对面的流水席办得红红火火,还以为她们被气回家了,心里急得恨不得长了翅膀飞回村里。
这会儿一见媳妇儿面色红润,妹妹也是笑嘻嘻,铁柱媳妇还抱着个大南瓜,葛大壮总算是放下了心。
“沈家愿意收买人心,就尽避收买好了。只要不惹到咱们头上,谁也不是傻子,日久见人心。”迎春正拍着身边堆的那些长得分外大颗的白菜,低声同葛大壮说。
葛大壮点头,待牛车到了铺子门前,他远远望着对面沈家出入的都是身穿锦缎衣衫之人,而吃着流水席的工匠们却连张桌子都没有,不时还有小厮高声喝骂,心下就隐隐明白了三分。
果然不出迎春夫妻所料,沈家摆了一日流水席,第二日就歇了手。那些沈家的掌柜和伙计把门窗桌椅打扫得一尘不染,可惜除了进山上香的贵人会去酒楼里喝杯茶歇个脚,就再没什么客人了。
反观葛家铺子这边却是生意兴隆,原因无他,山上寺庙后边占了半面山坡的枫叶经过了早霜洗礼越发红艳。但凡有点儿闲情逸致的人都纷纷涌了上山,而仰靠在枫树下小酌一杯、
赋诗一首,这种雅事自然流行,于是葛家的躺椅和各色靠椅也就成了抢手之物。
遇到天气好的日子,往往不过辰时,葛家铺子前面摆放的桌椅用具就会租赁一空,看得对面的沈家眼红不已。
这日早起,葛家众人刚刚把昨晚收回的桌椅再次搬出来,还没等仔细擦抹,那沈东家就带了个小厮走了过来。
葛大壮最近接了一个活计,工钱很高,自然更忙碌,天色刚亮就进城去了,如今铺子里就剩迎春带着葛妮儿和铁柱媳妇在忙碌。
远远看见恶客上门,迎春也不愿理会,一边同走过的邻里打招呼,一边叫着铁柱媳妇打水送过来。
沈东家在一旁看了好半晌,不见迎春上前招呼就有些恼了,于是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小厮。
那小厮会意,立刻尖声喊道:“呦,这都是些什么破桌椅啊,怪模怪样的。真坐上去,怕是立刻就散架了吧?”
有几个好看热闹的闲人,原本就瞄着这沈家主仆,一听这话头儿不对,立刻就凑到附近看热闹。
迎春扫了那小厮一眼,冷冷说道:“这位小扮儿怕是没用过我们家的椅子吧,我们葛家的椅子只要坐过的人都说好,至于说不好的那一定不是人!”
那小厮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迎春这话里的嘲讽之意,倒是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沈东家恼了,回手就赏了自家小厮一巴掌,骂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这么说话,就算葛家的桌椅再差,也没你一个奴才说话的分!”
迎春听得生气,开口就反驳,“呦,沈东家,您这是特意来砸我们葛家生意的吧,开口闭口都是差,都说上门是客,但您这样的客人,恕我们铺子太小,没有办法招待了。”
“你!”沈东家开口想骂人,但迎春又不是他家里的仆人,且不知铁柱媳妇是有意还是无意,居然端了砧板和菜刀坐在门前剁白菜,雪亮的刀光晃得沈东家下意识就倒退了几步,末了涨红着脸又踹了小厮一脚,“等什么呢,还不带路。”
小厮很委屈,明明自家铺子就在对面,还用带什么路啊。但他也不敢反抗,只得模着**委委屈屈地低了头带路。
沈老爷骂骂咧咧跟在他后边,一步一踹。
几个闲人看了,再次大笑。
迎春摇头叹气,看沈东家的脾气,就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善人,在他家做奴仆也不是个好差事啊。
想必那几个看热闹的闲人也是这么想,回家之后说给婆娘和孩子听,婆娘又出去宣扬了几句。很快地,沈家门前更清净了,连原本抱着想要讨杂工做的人都跑得没了影子。
日子过成这样,差点儿就成了过街老鼠,沈东家鼻子都要歪了,免不了心里也就动了些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时的迎春一家都还不知……
又过了好些天,葛大壮终于交了工,回来把钱袋子送给媳妇收好,抬眼见到儿子手里拿着一顶锦缎小软帽,样子很是别致,就笑问:“什么时候给宝哥儿做的帽子?”
迎春正在打水准备洗衣衫,闻言也没多想就顺口说道:“那缎子是上次吴公子给的谢礼,这几日风凉了,我就给宝哥儿做了帽子。”
葛大壮闻言微微挑了挑眉头,末了也没有说话。
第二日早起,有个住在附近的匠人来铺子说起家里儿子要娶妻,托迎春一家张罗五桌酒席。迎春正笑着谈生意的时候,突然葛家村又有人来送信说葛老头又病倒了。
葛大壮立刻就皱起了眉头,迎春也觉得公爹这病病得蹊跷,只有葛妮儿一个单纯的丫头,一定急得跳脚。
迎春见此也不好多说,赶紧拾掇东西让这兄妹俩回村去。
葛大壮眼见媳妇喊了铁柱媳妇帮忙抱着大宝,这才带着妹妹上了路。
没想到这次葛老头真的病了,咳嗽不停,脸色也烧得通红,躺在床上显得老了好几岁。
葛妮儿跪在床前就掉了眼泪,哭着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我回来的时候二嫂还说您身子很好,怎么说病就病了?”
葛老头听了这番话,却是脸色更红了,扭头望向一旁的王氏,接着才含糊应道:“不小心吹了风,哪里想到就挺不住了。”
王氏眼见葛大壮脸色不好,就心虚地赶紧扯起了闺女骂道:“死丫头,你一走就是几个月不回来,这会儿知道孝顺了,先前做什么去了?”
葛妮儿很委屈,眼泪掉得更急,刚要开口说话,门外却是突然走进来一个穿红挂绿、打扮极妖艳的小媳妇,开口就笑嘻嘻问道:“姨母,我听说大壮哥回来了,在哪里呢?”
说着话,她一双眼珠子把屋子里几人打量了一遍,最后死死黏在葛大壮身上不动了。
“呦,这就是大壮哥吧?”
那个小媳妇身子扭得厉害,好不容易走到葛大壮身边,双手还自动攀上了他的手臂,笑着又捏又揉,“姨母没有骗我,大壮哥身子真壮实。”
葛大壮看见这个女人笑起来时脸上擦抹的白粉厚得都往下落,觉得恶心不已,赶紧甩开她,避到了一旁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谁让你进来的?”
那个小媳妇好像有些委屈,正要说话的时候,王氏却是一把扯过她干笑道:“大壮,这是我娘家外甥女桃红,上个月刚死了男人,我怕她想不开就接来家里住几日。我听说你那铺子很忙,不如你走时就把她带去帮把手吧,若怕铺子生意她不懂,就是在后厨张罗个一日三顿饭也好啊。”
葛大壮和葛妮儿对视一眼,想起这个桃红一边炒菜蒸馒头一边往锅里“加料”的情景,就打了个哆嗦,转而用力摇头拒绝,“铺子里人手够用,不劳二娘费心了。”
王氏好不容易放下一次身段软语相求,没想到遭到这般拒绝,就冷了脸骂道:“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我好心好意给你们找个帮手,你们还不识抬举。我家桃红命苦啊,刚死了男人想找个容身之地,你们还不收留!”
命苦?葛大壮暗暗冷笑,谁家刚死了男人的寡妇穿红戴绿,不是天生痴傻,就是本性轻浮,水性杨花吧?而这王氏要把这样的外甥女塞进铺子,不必猜也知道她没安好心。
这般想着,他再看看床上装睡的老爹,心里更气了,伸手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到床上,就道:“爹,这些钱留给你抓药买吃食,我铺子里还忙,这就回去了。”说罢,他再不理众人,抬脚就出去了。
葛妮儿再笨也知道这时候留下就要被老娘迁怒了,于是匆匆嘱咐老爹好好养病,末了也跟着哥哥跑了。
留下王氏气得跳脚,想要追出去,又见外甥女一双眼睛如同钩子一样挂在钱袋子上,于是赶紧先捡了钱袋子藏到了柜子里,再出去时,葛大壮兄妹已经走得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