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壮无法,又坚持了几日到底还是在晚饭桌上说了。
果然侯爷夫人当下就掉了眼泪,老侯爷也苦了脸,抱着大宝直说舍不得。就是诸葛烈风都死皮赖脸求兄嫂一定要多留几个月,有他们在府里,他终于不再被催着到处找媳妇儿了。
葛大壮和迎春听得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指着肚子坚定地说总不能把孩子生在这儿。
老侯爷一家三口无法,最后只得妥协,要他们再住一个月就放人。
终于定了归期,迎春欢喜起来,她也是真心把老侯爷一家当亲人看待,毕竟相比葛老头和王氏那二位,这一家人简直好了不知多少倍。她今日给二老做套衣衫,明日琢磨两样绵软好消化的点心,日子过得忙碌又欢快。
但就算再舍不得,离别的时刻还是到来了。
这一晚,侯府大摆酒席,六口人围坐在一起。
侯爷夫人搬空了半个妆奁,一定要迎春拿回去,她是真的喜爱温柔孝顺的迎春。
老侯爷更是干脆,直接甩了一万两银子,外加京都郊外的一座田庄给他们。
葛大壮和迎春还没推辞,老两口就下了定论,“这是送给大宝以后娶媳妇儿的,你们帮他收着。”
而大宝小小年纪,正是贪玩的时候,见到那些珠宝首饰在烛光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立刻抱在怀里不放。
老侯爷夫妇欢喜地抱了他亲了又亲,葛大壮和迎春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第二日一早,诸葛烈风亲自带着车队送了兄嫂一家几十里,几个同生共死过的老友也都赶来送行,兄弟几个喝了离别酒,末了数十个护卫就继续护卫迎春一家踏上了归途。
去时还不觉得,归来时却总觉得马车走得慢。
迎春盼得脖子都伸长了,这一日晌午终于见到了自家的小小铺子。
铁柱媳妇和葛大姑正守在铺子里,突然见到大批人马还有些惊慌,待看见葛大壮从高头大马上跳下来,立刻就喜得眉开眼笑了。
葛大壮抢上前给一向疼他的姑母问好,葛大姑却没工夫理会他,抱起刚刚下车的大宝不停地亲。
迎春也对葛大姑行了礼,“家里快收地了吧,您怎么还过来跟着挨累了?”
“家里有你姑父他们呢,你们都不在,我不来帮忙的话心里会惦记得睡不好。”
铁柱媳妇笑嘻嘻在一旁开玩笑,“娘这是怕我贪了铺子里的银钱呢,特意来看着我的。”
葛大姑笑骂,“说对了,我就是来看着你的,昨晚你还多吃了一块肉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这时候待在后院的唐招娣和葛妮儿也听到消息了,纷纷跑了出来。唐招娣显见月子里养得不错,身形胖了许多,倒是葛妮儿痩了。
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半晌,才想起来护卫们还站在铺子外。
葛大壮赶紧出去指挥着那些护卫帮忙把箱笼搬进后院,小小的院子几乎被堆得下不去脚。
那些护卫完成了任务,连口水都不喝就要回京都。
葛大壮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留了几十两银子,算是辛苦钱。
唐招娣生下的胖小子小名叫栓子,刚满三个月,白白胖胖的极可爱。
迎春挺着大肚子赶了半个月的路,这会儿又抱着孩子玩了一会儿,就困倦得坚持不住了,先回了房间休息。
不料葛老头和王氏却不知在哪里听得消息,赶了过来。
迎春皱起眉,把侯爷夫人帮她置办得最华丽的一套衣衫穿起来,末了又绾了头发,戴了金冠,打扮得盛气凌人,这才走进了院子。
王氏正趴在那些箱笼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葛老头则坐在一旁低着头,若是不明真相的外人见了,还以为他们受了儿女苛待。
迎春学着侯爷夫人理事时候的样子,站在台阶上半晌没有说话。
葛妮儿等人望着她,不知为何都觉有些畏惧,慢慢退到了屋檐下。
王氏哭了好久见没有人应声,有些奇怪,待她抬头一看,眼前是华服加身、眼神冰冷的迎春,心里狠狠一缩。她也不是傻子,自己儿子得了这么个下场,她也知道是咎由自取。但儿子残了,孙子刚满三个月,就算要她豁出一条命,也要为他们争个活下去的出路。
“迎春,让娘求求你,老二是有不对的地方,但他如今瘫了,再也不能走路了。看在他总是老大亲弟弟的分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王氏不知是心疼儿子,还是真有悔过之心,眼泪劈里啪啦地掉,“你若是还记恨我当初做下的错事,你就……你就打我出气吧。”
迎春冷着脸还是不说话,葛大壮送了护卫从外面进来,见此就站在了她旁边,低声道:“别气坏身子,一切你做主。”
迎春轻轻依靠在他身上道:“我只想过清净日子。”
“那好,咱们就过清净日子。”葛大壮拍拍媳妇儿的背,心里极无奈,但依旧抬头对着老爹说道:“爹,看在一家人的情分上,老二犯的错就揭过去了,他下半辈子的口粮我管了,栓子长大娶亲、读书的我也会帮衬,你们回去吧!”
葛老头神色里有三分愧疚七分希翼,还想再说什么,葛大姑却是看不下去了。
“行了,你们也不能太偏心了,老二差点儿害死老大,老大没送他去蹲大牢就不错了。
如今还管了他的口粮和栓子娶亲,你们还想要什么?赶紧回去吧。”葛大姊一手扯了王氏一手扯了哥哥,把两人撵出了铺子。
迎春瞧着唐招娣和葛妮儿的神色都有些不自在,就拉起她们的手笑道:“这会儿也不忙着吃午饭,你们帮我整理行李吧,侯爷夫人送了很多好料子呢。”
只要是女人,不论老少都喜爱珠宝和布料,待得箱子一打开,天大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别说葛妮儿、唐招娣和铁柱媳妇,就连葛大姑都凑到了跟前,叽叽喳喳一边说笑一边挑拣起来。
赵远扬得了消息,快马赶到铺子,一进后院见得这般热闹景象就忍不住苦笑起来,末了拉着迎上前的葛大壮去了前堂细说别后之事。
当日那几个幸存下来的山贼被送去了府衙,不必说全部被装进木笼示众,不过三日就咽气了。
而沈家仗着有些家底,还想买通县令,结果吴公子送了封信过去,沈家当即就被抄了,家眷流放,沈东家和老掌柜下狱,秋后问斩。
沈家在路对面新起的那间铺子,也被县官“顺手”补偿给了葛家。这倒是应了那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晚上歇在自家炕上,虽然比起侯府来是天差地别,但迎春夫妻抱在一起,听着身边的儿子打着小呼噜,心里十分踏实。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天下哪里有比家更让人温暖安心的地方?
迎春原本还有些倦意,但是听葛大壮说起沈家铺子变成自家的,立刻就喜得睡不着了,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
“大壮,以后咱家就有两间铺子了,不如重新安排一下吧。这间铺子扩一扩,后院自家住,前堂的买卖不变。路对面一样暂维持做酒楼,若是真像沈家说的,山上寺庙得了皇上赐封,香火旺盛了,生意一定更好。”
葛大壮听着媳妇儿欢喜地说个不停,嘴角也漾起了笑,“好,你定了主意后,我就找人手动土。”
窗外偶有凉风吹过,秋天夜色微微带了寒意,但小屋里却很温暖。凉风调皮的打着几个圈就跑走了,不敢也不愿打扰一家人平实的幸福和希望……
又过了些时日,这一日葛家村里分外热闹,哪怕家里还有不少活计,但村人们依旧挪出一日宝贵的时间跑去葛家凑热闹。
今日是葛家的小女儿葛妮儿出嫁的日子,男方蒋家是个有家底的,女方虽然爹妈不济,但兄嫂却极大方,嫁妆就准备了满满三十六抬,更别说酒席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了。
但凡下了酒席的人走出门,都是忍不住拍几下圆鼓鼓的肚皮,这一顿的油水足足顶一年了。
葛家酒席撤下,杂事自有葛大姑带着帮工的大姑娘和小媳妇儿们拾操。
迎春送走一直当亲妹子一样养在身边的小泵,心情实在说不上好,加上女儿才出生不久,于是就早早回了自家小院。
虽说后来因为京都下旨扩建了菩提寺,自家铺子的生意变得非常好,银钱自然没少赚,但他们夫妻只是在小院里盖了两座厢房留着待客,其余之物都没有改变。
一来,是家里人大半在铺子那边,很少回来;二来也是他们夫妻都忘不了当初,那时日子虽然艰难,但两人互相扶持走到今日的日子,这座院子就是个见证。
迎春搂着女儿睡了一觉,起床时已是霞光满天,她替女儿盖了薄被,末了惊觉屋子里太过安静,于是就走到门口去张望。
原来葛大壮正带着儿子在院角栽树,如今的大宝很淘气,大多时候都在帮倒忙,不是踢翻水桶就是沾了满身的泥土,但葛大壮却不嫌弃,不时笑着帮儿子擦擦脸。可惜他的手上也沾了泥水,反倒把儿子擦得如同花脸猫一般。
他们好不容易把两棵香樟树苗种下,这才看见门口笑意盈盈的迎春。大宝立刻张着手臂就奔了过来,迎春生怕他抹脏了自己的绸缎衣裙,笑着满院子躲避。
大宝还以为娘同他玩闹,小腿跑得更快,眼见他的小泥手就要沾到娘亲的裙子了,却被老爹抓住斑高抛了起来。
迎春转而又怕摔了儿子,上前解救,一家人闹成一团。
笑声就似长了翅膀,飞出小院,飘到天边。
有时候幸福的前提不是家有金山银山,不是权势滔天,就只是一家人守在一处,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