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日子请安,齐眉总见着祖母几人眉头紧蹙,心里郁结的模样,她猜想是和现下陶府内部的实情有关。
她在朱武园的时候也听嘴碎的婆子抱怨,这次发的月前比以前要少点儿,虽然没少多少,但到底一分钱都是血汗钱,换了她们这种没日没夜干活的,心里都跟割肉似的疼。
大哥最近也忙忙碌碌的,十分勤奋的练武,上宫里的武学堂,和父亲偶尔巡逻,也无暇顾及她这个妹妹,陶蕊不似之前活泼,算起来,齐眉这段时日竟是和二姐相处的时间最多。
这会儿二姐正坐在屋内绣着个小香袋,马上就要完成了,密密的针角翻就不见了影儿,齐眉叹道,“若是能有二姐这般的手艺便好了。”
二姐看了她一眼,背过了身不说话,齐眉也不生气,坐到窗边的书桌旁开始练字。
“这月中就开始上学堂,母亲说了你也可以去。”齐眉的眼前出现了刚刚的小香袋,有些讶异的要伸手接,二姐却又拿了,急急的把线头咬掉,再递,“给你拿这个装东西,里层可以装绣线,都是有内袋的,绣线并不会扎破袋子,外层便可以放笔一类,这样会方便许多。”
“多谢二姐。”齐眉笑着接了,拿在手里仔细的看了看,果真是一双巧手做出来的东西。
二姐素来绣功了得,十五岁那年绣出了一副双面鸳鸯戏水图,见过的人都赞叹得不行,都说谁娶了这陶府的二小姐,谁就有福气了。
可惜的是二姐前世的姻缘可真真是……
齐眉想着摇摇头,二姐却误以为她觉得不好,一把又夺了,“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就送给八妹妹好了。”
“不,五妹喜欢着呢。”齐眉抢了回来,笑得眼角都眯起来。
小香袋内里的右下角还绣着朵小小的梅花,这是二姐的习惯,十分的细小,若不是熟悉她的人并不会知道。
迎夏端着茶进来,给两位小姐斟茶。
大抵是觉得屋内太过安静,迎夏倒完茶了,笑着道,“明日那教书的先生就要来。府里的丫鬟都在念叨着呢。”
“是啊,连迎夏也一进门就开始念叨呢。”齐眉笑意吟吟的看着她。
迎夏一下子脸都通红了。
这也是难怪,那个教书先生齐眉虽然从未见过。但那俊朗非常的美名早就听得耳朵都起茧,也难怪一个个的小丫鬟们又好奇又紧张的。
齐眉把二姐刚刚送的小香袋收好,抿了口热茶,身子也暖和起来。
祖母的风湿因得她送的药膏和力道合适的按摩而缓解了不少,前几日又连着下了雨。齐眉今早请安的时候与陶蕊闲聊时说过,可以熬些药给祖母服下,正好迎夏来了,便让她去找大夫抓些药,不到傍晚的时候迎夏便回来了,齐眉拿着包好的药草包。往清雅园赶去。
这时候祖母应是刚用完饭,应是还不会歇息,齐眉等到通传完。丫鬟带着她走了进去。
屋里的浓郁药味让她眉头一皱,祖母正坐在软榻上,陶蕊小心翼翼的端着东西走。
这般浓的药味让齐眉有些疑惑,但还是先福了礼。
祖母笑着道,“我这把老骨头最近惦记的人倒是越来越多。”
齐眉把手里的药包递了上去。“这是孙女特意让大夫配好的药包,每日按时服用。在阴雨的日子也能舒坦许多。”
祖母点点头,道,“你竟是和蕊儿想到一块去了。”
齐眉疑惑的抬头看着陶蕊的背影,她回头甜甜的一笑,“才不是想到一块去了,是五今儿一早和蕊儿说起,蕊儿便和姨娘说,姨娘很快的张罗好了,说别耽误了时辰,蕊儿便先和吴妈妈一齐把药端。”
齐眉松口气,原是她想多了,刚刚进屋的时候看到陶蕊的背影和熬好的药汁,她着实误会了。而陶蕊到底是小孩子,毫无任何掩饰的把实情一五一十的复述,相比之下,齐眉觉得自个委实是多虑了。
“好,好,你们俩送来的药包啊,都够祖母服完这个梅雨季节了。”祖母边笑着边点头,满面都是舒心的笑容。
服完了药,祖母背靠着软榻,陶蕊被吴妈妈抱了,齐眉留了下来,严妈妈会意的把药膏拿出来,齐眉再次帮祖母按摩。
祖母的眉头却越蹙越紧,最终深深地叹了口气。
“主子,您皱眉头叹气,老奴真是看着心里也难受啊。”严妈妈忍不住的道。
祖母半天没说话,齐眉埋头老老实实的按摩着。
“老太爷现下是这样的情况,还硬撑着要去祖宅那把田庄清算清算,你说说我怎么能不叹气?”说着祖母又摇摇头。
齐眉心里一动,祖父之所以要点算田庄,还不是现在陶府的情况不好,前世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收成愈发的差下去,陶府内部也越来越空,边关此时战乱,邻国来势汹汹,祖父心一横像皇上请命挂帅出兵,这才有了之后那一系列的事。
若是田庄的收成来年能好起来,那便也可以不让祖父一大把年纪了还勉强去征战了。
祖母看了眼齐眉,“齐眉,你说说现下要如何是好?”
齐眉愣了一下,祖母怎么会主动问她这样的事?
再一想,她才七岁的年纪,在谁心中都是小孩子,祖母这会儿这样烦闷,问问她大抵也是心情无处抒发,随口一说罢了。
思及此,齐眉摇摇头,脆着声儿道,“孙女也不知晓,但是祖父并不常出门,若是突然出一趟远门必定会多添几分疲惫。”
“我也是这般想的。”说到了心坎上,祖母点着头,转而问严妈妈,“不如让老三去好了,反正铺子也是他们打理的,田庄那边儿他去倒也方便。”
齐眉却锁起了眉头,只不过低着头谁也没看见。
严妈妈很快的把三叔叫了,母亲和父亲也了,三叔一身朱红的袍子,眉目俊秀,进来身上还带着分泥土混杂雨水的清香味儿,一看就知晓是刚刚从外边回来的。
“母亲,刚去了趟铺子,回来就听说母亲急着找。”三叔福了礼,坐到一旁的位上。父亲和母亲也坐到一边,一副商量大事的模样,祖母没有让齐眉走,齐眉便乖乖地站到一边。
祖母把事情与三叔几人说了。
三叔忙道,“这事儿母亲交给便是,也正想去悄悄到底是何事才使得去年的收成那般差,明明府里去年给佃户都减了税的,交上来的却还是比以前少,先前就说过不要减税收,不然那群佃户会得寸进尺。”
父亲也道,“让三弟去是没错,但不了得有用。”
三叔瞥了父亲一眼,有些不满,府里的铺子是他们三房打理,年初的时候铺子出事儿,三婶娘劳心劳力的处理好,却还被责怪了,这会儿田庄需要去看看,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们三房。
他还没说母亲总当他们三房是跑腿儿的,大哥竟然就公然的怀疑他的能力。
三叔抡起了袖子,“这趟去一定会办得妥妥当当的,说去年是虫灾,今年那还是会虫灾,朝廷里并没有派人解决事情,那就只能向佃户们多收税,让他们多缴些粮食才行,这样他们才能事先就有了动力。”
齐眉心里连连摇头,前世就是派三叔去,三叔对佃户们克扣至极,让他们心里全是怨气,没有解决一点实际的问题,反而把佃户们惹毛了,来年所缴纳的粮食和税就更少,祖父才被逼得……
“朝廷里哪里未出力?”这话说得父亲不乐意了,忙道,“皇上事事都要处理,去年虫灾的事是摆在第一位的,虽然说去年的收成并不好,但若是在收成不好的基础上还要给佃户们施加压力,他们才是会造反,等到那时候难不成你我去种田?”
祖母见两个吵了起来,对于这样的事她并没有主意,两边听起来好像都有道理。
“齐眉你在想什么呢?”母亲注意到面部表情略显丰富的齐眉,缓和着气氛把她拉问道。
三叔气恼的转头,父亲也不说话,低头整理衣襟。
齐眉窝到母亲怀里,仰着头认真地想了下,“齐眉去年在庄子里的时候,庄子里有一小块田,那时也是有好多虫子,可吓人了。刘妈妈和梨棠就用手抓,抓一个捏死一个。”
“虫灾可是个难缠的事。”母亲叹了口气。
齐眉眼眸忽而亮晶晶的,“并不是,之后刘妈妈拿了好多稻草回来,摆在田间烧了熏,虫子一下就死了一大片呢!”
祖母眼睛也是一亮,“是啊,用上烟熏的法子,虫子就能少些。”
“刚刚听父亲和三叔说,齐眉虽然不懂。但以前在庄子里念书就看过,得人心者得天下,得佃户心者才得粮食嘛,若是把他们惹得生气了,我们就没粮食吃了。”说着有些委屈的瘪着嘴。
父亲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果然是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