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成渊举起酒壶,酒壶倾斜的时候浓郁辛辣的酒准确的倒入碗之中,而后他端起来敬陶齐勇,“大舅哥来干一杯。”
陶齐勇笑着举起大碗,“好!够爽快!”
仰脖一饮而尽,陶齐勇擦了擦唇角,“看不出五妹夫一身文气,肩不能抗手不能提似的,喝起酒来也能这样豪爽。”
“倒是我小看你了。”陶齐勇笑着道。
在边关一见,陶齐勇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即使他救下了那些染上疟疾的人,那也是误打误撞,一个傻子罢了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况且长得这么秀雅,虽然与旁人相比已经算是修长笔挺的体型,还称得上好看,可与他相比实在是差了一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恢复了神智后的阮成渊,大抵是人不可貌相,总觉得他不是那种满肚子墨水的文人,一口豪饮一碗酒,这是武界之中最为豪气的做法。
既可拉近不熟之人的交流,又可适当的表示敬意。
陶齐勇看着阮成渊,心里的满意多了一分。而且这个五妹夫对齐眉算是不错,济安公府出了大事,无论是阮家还是阮成渊,每次都会陪着齐眉回来,次数多了再是因得丧事的缘故,多少也不合规矩,但阮家一句闲话都没有说过。
打量之间陶齐勇又饮了一盏酒,虽然已经是烈酒,但怎么也比不过在边关的那些酒,那些才够醇,够劲儿。
府里宴客的酒还是以甜香为主,阮成渊见陶齐勇越喝越多,忙劝道,“大舅哥还是不要饮得这么多,否则新伤旧患短时间都得好不了。”
这时候陶齐勇的伤口已经隐隐作疼。便也顺势放下了酒盏。
济安公府这次还宴请了平宁侯一家,所谓‘礼尚往来’,平宁侯家与济安公府的关系再是僵持,这样大的场面就更要做得圆滑。
陶伯全与平宁侯几人在书房内说着朝中的事,你一句我一句的暗刀暗箭,旁的人听得都捏一把汗,以为两人几乎都要动起手来了,再一看,这二人面上又是带着笑意的。
皇上在御前并未赐陶齐勇爵位,而是自然地把他升到了枢密院副使的位置。枢密院正使是平宁侯的人,趁着原先正使空缺的位置顶上去的,是个才德兼备之人。在枢密院做外郎五个年头,虽不比那些资历更深的要长远,都因得自身的能力过人而一跃居于枢密院之首。
陶齐勇暂时没有获赐爵位,又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坐上枢密院副使的位置也挺着胸膛。朝中上下也无人说起过闲话,原来最活跃最喜欢搅事儿的言官们都消停了。
至少在表面上,没有谁敢去参陶齐勇一本。在陶齐勇大胜归来之前,辅国公在御前参了陶齐勇和西王爷一本,而今倒是悠然自得的坐在书房内,跟着众大官们寒暄。
平宁侯笑着道。“这次陶副使可真真是了不得了,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外头的人都只道他会是下一个济安公。”
“侯爷谬赞了。那小毛头还早得很,现在只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为国效力罢了。”陶伯全也笑着道,心下却暗骂,平宁侯爷嘴上是赞誉。实则不是暗示勇哥儿接下来也会如老太爷那般被打压,最后战死沙场还不得善终。
阮秦风插话进来。“哪里比得过镇国将军,英勇神武,家学渊源,不过半年就负了重伤被送回来,可见其忠心。而后辅国公继承了爵位,生得一张能言善辩的嘴,当下就想得那般深远,也是出于孝心使然。”
辅国公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阮秦风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哪里会不知晓?
说镇国将军武艺兵法差,所以半年就负了重伤回来,说他吃着镇国将军的白饭捡了爵位,什么事也不做,光想着去参奏陶齐勇他们。
捏了捏拳头,心中郁火丛生。不过口舌之争又有何用,如今陶齐勇看似风光,可能风光多久?
枢密院可不是什么清清白白的地方。
立了头功当了副使,被推上绝路还不自知的蠢才。
辅国公面上浮起了笑意,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醇厚清香,正是皇上御赐给辅国公府和济安公府的特级西湖龙井。
酉末之后,宾客们都纷纷的离府。
阮成渊在亭内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小厮,心下疑惑起来,便和陶齐勇一齐去寻她。
陶齐勇此次归来,又是一年多没好好和齐眉说过话,心里头总是挂记万分,去了朱武园,不仅齐眉不在,左元夏也不在。
丫鬟把帘子掀开,屋里和他离去之时没有什么变化,满室带着淡淡的香气,是女子身上特有的,陶齐勇不自觉的捂住胸口,那伤还在隐隐作疼,小小的失落感不知道是没有第一时间见到齐眉还是没有看到左元夏的身影。
两人成了夫妻这么几年,见面的次数竟是屈指可数,与之前不同的是,陶齐勇能清晰的回忆起那个女子身上的香气,平和安宁的容貌,总是安静地待在他身旁。
左元夏身边的瑞妈妈听了丫鬟的通报,急急忙忙赶回来,“大少爷、五姑爷好。”
“大少女乃女乃和五姑女乃女乃都在老太太的园子里。”瑞妈妈道。
陶齐勇蹙起眉,“是祖母身子不适了?”
他刚回府不久,老太太就差点儿晕倒,大抵知晓老太太的状况,心里难过起来却也没得法子,生老病死是每个人必走的路,老太太到了这个年纪,年轻的时候身子虽是强健,但这次老太爷的事,给她的刺激实在是太大了。
陶齐勇让侍从备了马车,立马前往清雅园。
阮成渊也跟着坐了上去,听着瑞妈妈说话的语气,似乎老太太的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齐眉正在外室安抚着大太太,大老爷本是让人寻陶齐勇,没想到他自个来了,身后还有阮成渊一齐。
屋里还坐着陶仲全和陶叔全,陶齐勇心下一沉,二叔三叔也在。
陶伯全简单的说了一下老太太现下的情况,大太太在一旁听着,本是平复一些的情绪又激动了起来。
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阴阳相隔,本是好好的一家人,老天爷要带走谁,就算是皇帝也是无可奈何。
相比之下,陶伯全几个男子都显得冷静不少,面上的悲痛神色不减,但绝不会像女子那般哭得抽泣。
齐眉也没有哭,老太太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本以为是偶然,前世也是这般,在老太爷去世之后,老太太没过多久便跟着病逝了。
前世内里是如何的她已经无从探究,但今生老太太落得这样的地步,似乎是有人刻意的。
陶齐清,齐眉眯着眼,陶齐清已经和左元郎回了平宁侯府,并未留下来。
到底是有什么仇,让陶齐清要这样刺激老太太?
若是三叔那房的人这么做还能说得,并非老太太亲生的,铺子在手里,但也只是暂时,老太太这几日清醒的时候也在张罗着分铺子给二叔一房的事,可陶齐清又是为何要这般?秦姨娘看上去是个软弱的性子,从来都本本分分的,相反倒是陶周氏要嚣张跋扈得多。
在府里,陶齐清的疏远一直都是她自己造成的,齐露和齐春也不是大房的,倒是与大家熟络得很。
前世她为亲人流的泪已经太多了,如今眼角再是酸涩眼泪也掉不下来,只不过老太太睡得越来越沉,刚刚叫了几遍都醒不来,大太太才触景生情又哭得厉害起来。
“柒郎中是宫中退下的御医,一直以来母亲都是由他来诊治,他的话自是错不了的。”陶伯全叹了口气,“明儿我亲自去柒郎中那一趟,问问清楚了。如若真是他今日说的那般……那府里早些准备也好。”
陶齐勇的归来,连一日的喜庆气氛都没能维持,众人的心底又被蒙上了一层阴郁。
这时候外头小厮通报,“大少女乃女乃来了。”
陶齐勇立马转过身,女子一头乌发被一只玉蕊发簪松松的挽了个发鬓,身着素淡的齐胸襦裙,腰间的束带被精致的烘漆细线绣成层叠的小梅花,淡雅又不会觉得艳丽。
陶齐勇的心重重的一跳,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左元夏给长辈们请了礼后,侧头望向陶齐勇,唇角漾起一丝笑意,陶齐勇急忙别开眼。
“这是我刚刚做好的玉露杏仁糕,吃下去心里的燥热许是能消了些,父亲、母亲、二叔、三叔还有姑子请用。”独独没有叫陶齐勇,不知为何心情忽而糟糕起来,陶齐勇闷闷地坐到一旁,眼前却是多了两盘糕点,“这个是你爱吃的。”
她还记得自己爱吃的糕点是什么,陶齐勇两盘都各捻起一块,入口即化,甜而不腻,是他吃过味道最好的。
“母亲都说大嫂的厨艺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齐眉笑着道。
“你身上有伤,吃不得杏仁。”左元夏温婉地道。
外头陶伯全几人已经商议得七七八八,一齐看了会儿老太太后便都纷纷各回各屋。
齐眉和阮成渊也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刚离开不久,西间里就传出一声惊叫,陶齐勇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