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叹了口气,齐眉让子秋把帘子拉下来,而后从书册里拿出一张平整的小字条。
字体虽然不是清秀的类型,但对于一个聋丫鬟来说已经是端正。
清浊当初被安排跟着颜宛白回颜府,如今颜宛白病逝,与颜宛白有关的一干下人好的便留下,普通或者差一些的都被颜府的官家给了一些碎银,打发了出去。
清浊有耳疾,自是分在了打发出府的那一帮里。她并没有回老家,而是租下了城郊一个农家的小仓库住下。
齐眉总觉得,清浊虽是有耳疾,但却比一些身体健全的人还要来得聪明许多。
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怎么都能用上。
况且那次有意安排清浊跟着颜宛白回颜府,所交代的事清浊一件都没有含糊,颜宛白的一举一动都被她记在心中,用小字条的方式传递给齐眉。
或者真的是大难过后的人,颜宛白还真的没了要去争夺什么的心。
说实在话,齐眉不是没有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仔细想一想,当初颜宛白用这样龌龊的方式犯下种种不可弥补的过错,遭到整个济安公府的唾弃,反过来她若是这么做的话,委实是把自己拉低到和颜宛白一条线上站着。
问过郎中,也知晓颜宛白郁结成疾,根本没多久好活了。
听清浊说,颜宛白咽气之前,有求于颜儒青,但颜宛白被颜儒青挡住,清浊看不到是说了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无妨,该死的人已经死了。
齐眉把油灯盖儿掀开,小字条歘地一下烧了起来,慢慢地变成灰烬。风一吹,灰烬也散得毫无踪影。
…………
重阳节这日,宫廷与民间同乐。皇宫上下一起吃花糕庆祝,而皇帝则是要亲自到千秋山登高,以畅秋志。皇室出动的声势浩大,御前侍卫警惕的随在队伍里,四周也有各处保护的暗使,宫女们穿着相同的桃粉衣裙,远远看去,个个都容貌秀丽。与太监们一般,都微微低着头,屈身。长长的街上几乎没有旁人可以站的位置。听说这次皇帝只带了仁孝皇后和德妃娘娘,太子和太子妃一干人等早在皇上登上千秋山之前就已经到了。
按着规矩,天子之臣民子孙要恭候帝王大架。
而待到皇族冗长吵闹的队伍总算,属于民间的重阳节欢乐正式开始。
民间流传着古时的传说,有个瘟魔。只在重阳这日出现,而一旦它出现便家家就有人病倒,天天有人丧命。在人们痛苦不堪的时候,一名除妖道士从天而降,教给百姓道,“这一日只需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此祸便可尽除。”听了除妖道士的话。一年一次的灾祸日头一回安安稳稳的度过。
再要感激除妖道士的时候却不见了他的踪影,只看到一缕烟飞速地化去了天际。
这一日为九月九,易经之中有记载,九为阳数,两九相重。故此日被命为重阳。
“大少女乃女乃,是不是真的有瘟魔啊?”迎夏有些害怕的边说边收拾东西。子秋先敲了下她的额头,“当然有瘟魔,就看准了今儿要来找你索命的!”
迎夏一下子吓得哆嗦起来,齐眉看着两人玩闹,笑着摇了摇头。
阮秦风是朝廷命官,故早携带阮大随着太子登上千秋山,阮成渊不过只是文弘学堂的学生,自是能出去体验民间的节日。
马车一早就备好了,看着天边渐渐出现的夕阳,迎夏愈发的害怕,手下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迅速,出行的时辰都因此而提早了一炷香的时辰。
齐眉把一早做好的茱萸囊递给子秋和迎夏,“胳膊上佩戴茱萸囊,等会儿到了酒楼再饮下菊花酒,瘟魔就是想害你都进不了身!”
迎夏接宝贝一样的接过茱萸囊,“多谢大少女乃女乃。”
喜滋滋的戴上茱萸囊,马车驶到府外的街道上,迎夏昂首挺胸的模样把齐眉逗得咯咯的笑,放下车帘还是忍不住唇边的笑意。
“笑什么?”阮成渊随口问了句。
齐眉摇摇头,笑着道,“等会儿是直接去酒楼还是在街上看看?听着外头也顶热闹的,街边叫卖菊花酒、茱萸囊,甚至仿制的宫廷花糕的声音听上去都可吸引人。”
阮成渊果决的拒绝,“不成,不可在街上晃悠,坐在马车上也不行。”
完全把后路给堵了,齐眉吐了吐舌头,阮成渊还记得前不久那闹腾的事,虽然之后并没掀起波澜,但确实要些才为好。
马车停到了酒楼,倒不是原先出过事的花满楼,反倒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酒楼,人比别的地方都要少许多,看上去生意比较冷清的一个地方。
“怎么是在这里?”齐眉看了看四周,店小二也是懒洋洋的,不像别的地方,伙计们都是忙得手脚都要重影了一般。
“感觉这里不是很热闹的样子。”齐眉尽量说得委婉,哪里是不恨热闹,简直就是没什么人。
掌柜的听着响动走出来,还打着呵欠,比唯一的一个店小二还要慵懒闲适,阮成渊和齐眉都穿着较为朴素的衣裳,乍一看上去还不知悠闲的掌柜是客,还是他们俩才是客。
掌柜的与店小二耳语了几句,店小二把皱皱巴巴的毛巾往肩膀上一搭,“客官楼上请。”
“等一下。”齐眉笑着转头吩咐子秋,“去把马车上的花炮仗拿过来。”
“那是什么?”阮成渊疑惑的问道。
齐眉笑着道,“是原来在庄子里的时候自己做的东西,花炮仗声音十分响,比饮菊花酒和佩戴茱萸囊驱赶瘟魔都管用得多。”
“大少女乃女乃我们……”迎夏疑惑的歪着头,原先在庄子里,东西都被刘妈妈和梨棠搜刮走了,哪里还有闲东西做什么花炮仗?
“我们马上就拿过来,许久没放过了,奴婢也很是怀念。”子秋拉着迎夏飞快地跑了出去。
很快地,外头响起了炮仗声,不是特别响,长长的烟雾直冲到云霄。
说是楼上,只不过是顺着梯子走上去的一间小包房罢了,唯一一间房,进去后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霉味,收拾得算是干净整洁,窗户外的街道是城中最偏僻的。
齐眉和阮成渊相对着坐下来,待到店小二离开,齐眉问道,“是不是你约了人?”
阮成渊笑了笑。
“约的是……西王爷。”齐眉边说边四处打量,隔着案几和床榻的屏风后走出个男子。
齐眉吓了一跳,立马躲到阮成渊身后,“这是谁?”
尖嘴猴腮,倒起来的三角眼,猛一看上去,若是到了晚上还不知是人是鬼。
“你倒本王爷是谁?”
声音一出来,齐眉就微微地舒了口气,“拜见西王爷。”
苏邪抚了抚衣袖,又抬手模了模脸,粗糙的触感还真是有些不习惯,“这个面皮戴上连王妃见了都一拳揍过来,何况是你。”
“西王妃也来了?”齐眉忙问道。
“自是没来。”苏邪微微摆手,“让她在西河待着,路途遥远,只不过与贤弟商量一些事,带她来太扎眼,况且她又不会武功,遇上危险也不好对付。”
“倒是你,还把自家带在身边,莫不是怕她跑了似的。”苏邪打趣了一句。
齐眉已经躲去了屏风后,再怎么是姐夫也不好这样相见,听得苏邪张口闭口的调笑,若不是他是王爷,非要好好说他几句不可。
西王爷和阮成渊在外头低声商议着,齐眉坐在床榻上有些百无聊赖。
西王爷这样隐瞒着身份,一点风声都不走的前来和阮成渊商议,无论是怎样的事,都是极大的秘事。被她看到了乔装后的模样,按着西王爷的性子,能忍她在这里大多都是西王妃的缘故。若她不是有个西王妃亲妹的身份,西王爷只怕把她扔出去还算轻的,没一刀杀了就算好的。
如若只有她一人在努力,笼络西王爷的路只怕会十分的长远,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有了一样目标的阮成渊来主外。
说起来,她还全然不知阮成渊笼络西王爷的缘由,被抄家灭门的是陶府,阮府好像并未受波及,不论阮成渊前世是不是装傻,今生在他们成亲之前,她着实看不出阮成渊有什么需要装傻的地方。
屋里有种十分淡的味道,渐渐地,齐眉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倒下的瞬间,听到屏风后阮成渊的呼声,好像是在叫她。
阮成渊急急地越过屏风,床榻上竟然空无一人,床帐里还余留着齐眉身上的月季花香。
这时候门被叩响,店小二端着菊花酒和仿制宫廷花糕进来,面色如常的放下,又懒洋洋的准备往门外走。
阮成渊拿起空的茶盏,猛地砸向店小二,本来还懒洋洋的男子忽而身手凌厉起来,一个掌风劈过来,案几就裂成了两半,茶碗茶壶全都碎裂开来。
下头掌柜的狠狠地怒骂,“你个蠢东西又砸碎了东西!?”
那店小二不知道投了个什么下去,掌柜的登时就没了声音。
“阮大少爷果真是个会武功的,屋里还有其他人罢,那位可敢出来露个面?”那店小二微微地笑了笑,拍拍手掌,立时外头就进来了二十几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