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老大人炯炯有神的监视下,陈氏嫁妆失踪一案终于拨云见日,失物的价值高涨至一个让贾府无比没脸的数据。但是,令陈家人无比愤慨的是,贾母使出了他们始料未及的手段——移花接木,极其阴险圆滑的抹平了此事。她把聂馨儿的嫁妆拿出来填了陈氏嫁妆的缺漏,这样一来,虽然查出许多被盗走变卖之物,可总价值却有增无减。更可气的是,聂馨儿母亲已逝,娘家也无人能站出来伸冤,而他们手上又未保留当年的嫁妆单子,死无对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贾母狡辩说是替孙子贾琏掌管其母嫁妆经年,确曾卖过一些不甚贵重的器物,但目的是为了买进更好的替孙子增值。大理寺卿算了半日,无奈的发现,后添进来的东西的确比没影儿了的贵上那么一丁点儿,这下结了,谁都没法再打官司了。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抓住失窃之物出现在王陪嫁的当铺中这一点,以不问自<取、私卖长嫂嫁妆之罪,撸了她的五品诰命,罚了一笔钱给贾琏做私房了事。
陈老宽慰道:“贾家那个二房是害了胭儿的凶手,着落在她头上,岂不更好?”
陈老大人嗤之以鼻:“哼!人参的事儿,你还真那老太太不知道?管库是王氏的人不假,可过手送药的却是她身边的大丫鬟,岂会不知那人参腐朽?若是知道,为何不告知于她?若已告知,她为何不命人追回?这里边的水,浑着呢!你个妇道人家,下辈子也掰扯不清。”
陈老听了,嘴巴一扁就带出哭腔:“那我们可怜的女儿,就这么算了?”
陈老大人长叹一声:“不算了还能如何?皇上肯管到这里,已经给足了面子,再不能登鼻子上脸了。”
陈老哭得荡气回肠:“我不甘心!”
陈老大人睚眦欲裂:“我也不甘心!你,明天就去把那个丫头接过来,叫什么来着?迎花?不对,春光?不对,馨儿生的丫头叫什么来着?”
多年的婚姻生活让陈老十分适应丈夫的跳跃性思维,收收眼泪,攮攮鼻涕,陈老带着重重的鼻音纠正到:“是迎春!你让我接她来,就能刺激贾老太太了吗?”。
陈老大人“嘎嘎”怪笑:“她不是最爱面子,最喜欢挣脸吗?你就去打她的脸,他们府上前脚才出了这桩破事,你后脚就去把外孙女儿接出来。哇哈哈哈,林小子跟我说,她当年劫走黛玉丫头就是用的这个借口,说黛丫头没娘照顾,她这个外祖母替女尽心,接过来疼爱。你去把迎丫头接过来,她也没娘,你也算外祖母,你去接,她要反对,你就明着告诉她,他们府上乌烟瘴气,不利于小姑娘成长,哇哈哈哈,她一定会气死!”
陈老默默看着因为无法发泄怒气而憋到癫狂的丈夫,默默的点头表示同意:“我后天去。”
陈老大人横眉怒目:“明天为什么不去?”
陈老目光闪闪发亮:“明天我要去木府。”
陈老大人不耻下问:“有什么意义吗?”。
陈老一脸的兴高采烈:“木府,是木氏的娘家。”
陈老大人虚心请教:“这是废话,说点儿有用的。”
陈老转向丈夫,双眼闪现出梦幻般的光芒:“贾家东府里去世的大太太,姓木。”陈老大人蓦地两眼放光,陈老得到支持,更加卖力的注解道:“木氏生有一子一女,那儿子没什么要紧,不提也罢,可女儿却小了二十多岁,如今尚是髫年(女孩七岁),她也没了娘,贾老太一‘怜惜’,就给接养了。”
陈老大人极度亢奋:“啊,她娘的嫁妆也没了?”
陈老白了丈夫一眼:“就算真没了,我也不知道。”
陈老大人谦虚谨慎的求解答:“那你知道什么?”
陈老骄傲的回答道:“我知道她娘木煜婷,是原先吏部尚书木建英的小女儿,现在木府一品老的掌上明珠。”
陈老大人费解莫名:“我和木建英乃是同年,这么大的事儿我为什么不知道?”
陈老放低声音,陈老大人配合的凑过头去,夫妻俩小小声分享八卦:“那时候你正外放,所以不知,反倒是我那会儿守在家里孝敬母亲,所以知道些。话说当年贾家东府进士贾敬应试的时候,是木尚书做的主考官。殿试发榜后,贾敬往木府上叩谢座师,不知怎么让木姑娘看见了,一眼便相了中。木一辈子生育五回统共得这么一个女儿,宝贝的什么似的,木大人虽不喜那贾进士的家世,但奈何女儿中意,便许了婚。结果,贾敬壮年出家,把木大人并气了个半死,深悔误了女儿,便绝口不肯提这个亲家,两家更是少有往来。后来更因生贾四姑娘时木氏血崩,可那贾敬竟死守在道观里不肯回来。因此,木氏一死,两府便彻底断了往来,那新生的四姑娘,木大人并是一眼都没去看就给贾老太抱走了。木氏去后没多久,木大人也去了,操办丧事时给三品将军贾珍去了信儿,可那贾珍忙着给儿子娶儿,什么营缮司郎中秦家的女儿,吹得跟天仙一样,贾家急着娶她过门,跟木大人的丧礼撞了期,那贾珍没有立刻就去,而是等新一切安顿好才登门致歉,叫木老当场唾了出去。再后来,你就该知道了。”
陈老大人觉得木同年在嫁女儿一事上眼睛月兑窗,颇有他的风采,心有戚戚,感慨莫名:“我真不知道,那贾府到底怎么回事?明明贾代化、贾代善时期,称得上一句‘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怎么如今子孙竟这样一代不如一代了?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了吗?是有多要紧的儿,竟非赶在外祖归葬前娶进来不可?那贾珍,外祖去了也该有一年的孝期,难道他儿子便没有了吗?怎么敢在那个时候娶亲?”
陈老也咂舌不已:“这事儿说来也怪,听说是钦天监择的日子,再加上当时一应三书六礼就差一拜了,便没改期。”
陈老大人跟听见天书了似的:“三品将军之子和五品郎中之女竟然请动钦天监来择婚期吗?是谁的面子这样大?”
陈老模模略散的鬓角,随意回道:“要不我明天去木府的时候帮你问问?”
陈老大人十分和气的拒绝:“你少多事。”
陈老翻着首饰匣子琢磨搭配:“你要没事,请往外屋歇着去,今天折腾的狠了,我要好好歇一歇,明天才好有精神头儿去游说木老呢。”
陈老大人温驯无比:“那就有劳了。倘若请动木老出面去接四姑娘,我们接迎丫头就更有把握了。”
陈老“嗤”的一笑:“很对,我倒要看看,新降了级的贾老太君敢不敢驳了木家的面子。”
第三天,她就知道答案了。贾母不敢。
她不敢的原因除了木家老现在的品级比她高,还有木家四个儿子全是科举入仕,每一个的官职都比她儿子贾政高,而且木三爷还是她儿子的头顶上司——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一枚,品级倒不十分的高,不过四品而已,但是刚好够管贾政这个没实差的员外郎。除此之外,最最重要的,也是贾母最最不愿意面对的原因就是——木府长房长女,现任刑部左侍郎独生女,东府太太贾木氏的嫡亲侄女儿,惜春的大表姐,木灵芸木大姑娘,乃是当今皇上第三子顺祥亲王的正王妃!按照林妃的说法,如果剧情不跑偏的话,那是稳稳当当的下届皇后,贾元春的顶头上司。当年为元春选秀,贾母曾仗着亲家求到木府想把元春送到哪个王爷的后院去,结果让深恨贾家的木老当面赶了出来,后来贾母满四王八公府挨个儿转了一圈,好说歹说把元春塞进了皇后的未央宫做了女史。
贾母面对木老,是既怀恨又憎恶,但气虚而势弱,除了喏喏应承,她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木老当仁不让的打了头阵,陈老把握良机立刻跟进,提出了接迎春这个“非分之想”。尽管这是一个勾搭木、陈两府的大好机会,可贾母仍然十分不愿意。无他,贾府里才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两个诰命一个降级一个削封,已经丢人丢到家了,要是这当口再被人接走府上小姑娘,那人就丢大发了!爱面子的贾母自然不肯,但又不便拒绝,因为木老非常不客气的指出:“就许你把没娘的外孙女儿霸在身边不成?我那女儿也是独养的一个,外孙女儿也是独苗苗,凭什么你能养我就不能养?”
贾母眯缝起眼睛,神色阴郁:“我那小孙女儿年幼腼腆,怯见生人,不如这样,我唤她来,木老您当面垂问,看她愿不愿意去府上做客?”说罢叫人唤来惜春,不情不愿的把木老介绍给她。
惜春听完,眨巴眨巴大眼睛,小嘴儿一扁,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头扎进木老怀里大哭道:“外祖母为何才肯见我?是不喜欢惜春吗?”。贾母怔住,她从来不知道,惜春居然有这么充沛奔放的感情,她记忆中的惜春,是个腼腆幼稚的小女娃,整日跟在沉默寡言的迎春后头,不显山不露水,俩加起来都没探春出彩。
可是今天,惜春的表现不啻于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居然对素未谋面的外祖母热情洋溢,把她这个养她七年的老祖母撇在身后,扒在木老怀里不肯下来,还一口答应去木府小住!小住!是小住!竟然都不先做个客铺垫一下,直接就去收拾了箱子。而且有她当了先锋,连木头木脑的二丫头都乍起了胆子,细声细气却坚定无比的表示要到陈府去跟外祖母亲近几天。贾母恶狠狠的咬碎了牙,惜春也就罢了,横竖是东府的,她管不着就算了,可是二丫头炸的是什么刺儿?她算哪门子的陈家外孙?贾母无比肯定,陈老太太这么做纯粹就为下她的面子,是想恶心她,根本不是真正要养迎春!
然而不等她反对,木老就用看似无比和蔼实则却不容人反对的口吻诱哄道:“惜儿可有要好的,倘若舍不得分开,不如请到家里陪你几天可好?外祖母家里原也是有几个小孙女儿的,可是去年你二舅舅、四舅舅外放出京,把丫头们都带走了,只你三舅舅家还有一个女儿,可是年纪大了,恐怕跟你玩不到一处。”
惜春无比天真的回答道:“既这么着,我可不可以请妃妃和我去玩?”
木老眯起双眼,直视火冒三丈还得撑出笑脸的贾母,亲切的道:“贾太将军想必是不会反对吧!”
贾母还能说什么?她倒想反对,敢说么?不但不敢说,而且还得笑容可掬打点东西把外孙女儿拱手送人。也罢,趁这会儿把妃儿送到木府去,省得林家小子一天到晚的吵嚷不休,非说他们府上有无德太太,住在这里会坏了名声,三番两次的闹着要让妃儿出府。现在可是顺祥王妃的娘家把人接去的,她倒想看看,他们有没有那个胆子去木府闹?!
作者有话要说:云山、千梦、神受草泥马的地雷集体抵达,好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