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玉等人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家,在码头看到双眼通红的丹玉心就凉了一半,及至进了家门,绛玉奔至林如海榻边只看了一眼就捂着心口坐下了,林妃脑中轰然一声,一句话没说,翻身栽了下去。
晚间,林妃悠悠醒来,见小包子霓玉坐在她床边哭得抽抽噎噎的,心中大骇,以为林如海没了,腾地一下坐起来就要往前院冲。幸而女乃娘王嬷嬷十分老成,上前一步掺住林妃急忙道:“姑娘莫惊,老爷那里还好,如今大爷主事,请了全扬州的名医会同诊治,是一定会治好老爷的。”林妃听见林如海还活着,略送了一口气,身子一软,险些又栽回床上去,她心知,林如海是治不好了的,不光是因为剧情的先知,还因为绛玉的反应,绛玉是见过自己父母死亡的,他看到林如海的样子就知已经不中用了,虽然大家都不死心,遍请名医再搏一回,怕也是无力回天了。
—无—错—小说林妃等人极有默契的决口不提此事,只每日排班侍疾,尽心尽力照料周全,然而林如海的身体仍是一天衰弱过一天,他那原本就少得可怜的清醒时间越来越少,从林妃等人回来到现在,跟林如海交谈的时间满打满算都不超过一个时辰,彤玉和绯玉更加不幸,他们连林如海清醒的时候都没见过,凡他们轮值之时,林如海都是昏沉沉连药都喝不下的。
因着林如海倒了,扬州的盐政衙门运转不良。许多账簿子都只有林如海才知道,他不说,谁也找不到,偏巧这个时候京中派了人来,要取今年的盐科银子,而且急得很,立马就要。师爷胆子小,领着人便往林家来取。那会儿,林如海已经两天没醒了,京中的钦差脾气大得很又是掐人中又是刺针灸,好一顿折腾。彼时看护林如海的是殷玉和绯玉,两人看不下去,动手把钦差推搡开去,双方从口角上升到拳脚,打得轰轰烈烈,把后宅的林妃都给招出来了。
林妃领着彤玉、霓玉,由丹玉陪着来到林如海房中碧纱橱之后,四人也不露面,隔着珠帘一阵嚎啕,哭自己爹爹鞠躬尽瘁,现在重病在卧竟然连个安生都不给,殷玉带着绯玉、绛玉就拦在前头,一叠声的喊着要上京告御状,赫玉就趴在林如海身上哭。那假钦差胆怯,他是大皇子安排来抢盐税的,哪里经得起御前对质?于是急忙抽身要走,绯玉看他神色慌张,不大像害怕,反而更似心虚,疑心顿起。
盐税的重要性全天下都清楚,可是这其中的猫腻儿却是少有人知的。不过绯玉恰好是知道的,自从林如海发现他于银钱经济上十分精明以后,就暗中训练过他一些不能见光的私密,包括这些年里盐税的收成,送缴京中户部的占多少,直接送进皇帝内库的占多少,怎么分配才能皆大欢喜,怎么写折子才能让皇上知道真相,包括状告权势大的人贪污或者少交之类的,同时还不能让潜在的偷信贼发现等等。现在看来,林如海还真是料事如神的,眼下,他的精心训练就有用武之地了。
绯玉仿着林如海的口吻往京中写了一封信,让殷玉送进宫去。殷玉不明所以:“你写的信,为什么不自己送?这样万一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还可以亲口解释。”因为殷玉瞟了一眼那封信,直觉拗口无比,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对三皇子贼心一目了然的绯玉力劝殷玉上当:“你是大哥,这种重任,非你莫属的。”
殷玉对重任十分敏感:“怎么,有危险吗?还是有难度?”
绯玉坦白:“不但有危险,而且有难度。”
殷玉立刻请缨:“那必须我去,你们看好家,等我回来。”
绯玉一拉拉住殷玉腰带,死命把人拖了回来:“谁让你就这么去的?你这是去送死,回来,等我细细说完安排,大家商量过后再说。”
殷玉想了一回:“那么就直叫绛玉跟赫玉来吧。”
绯玉挑眉,无声询问。
殷玉道:“我们三个已经入仕,可以算是顶门立户的男子汉了,其他弟弟们还太小,这种事不是他们该知道的。至于赫玉嘛,我想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父亲总不会一字半句都没跟他交待过,何况他一向是聪明的,叫他也来听听吧。”
丹玉被安排着陪那三个小的去看顾林如海,他倒是挺好,赫玉让他做,他连问都没问一声,附身抱起霓玉,拉着林妃就进了里屋,彤玉关上门,殷玉看他们都进去了,回身领着三个大的坐到书房里开会。
讨论的主题是上京告状的人选和方式,得出的结论是殷玉带着假信和税银在官府的庇护下走官道,绯玉则在柳湘莲的陪同下,带着真正的账簿子从小路先行入京。当事人之一的柳湘莲是自己撞上门来的,而且表示出了极大的热忱,他甚至还推荐了一家镖局,帮着沿途保护大肉票的殷玉。
事急从权,他们甚至没机会把详细计划知会给弟弟们,当天便收拾上路了。柳湘莲因为此行危险系数较高,故而把童养媳小英莲留在林家,叫她跟林妃作伴,当林妃问出她居然就是那个应该被薛霸王抢去的香菱时,吃惊的合不拢嘴,天呐,柳湘莲居然跟甄英莲成了一对,请问这里是87版摆设现场吗?她忽然生起了一种强烈的、想扒在北静王府墙头、看一看北静王是不是长得和柳湘莲一样的冲动。
冲动之所以被称为冲动而不是行动,就因为它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思想意识层面上的,发展不到行为阶段,林妃的冲动理所当然的没有成功,在哥哥们分批上路以后,她和留在家里的哥哥弟弟们共同面对起错综复杂的林氏宗族人际关系,头大无比。
林如海这一倒算彻底闭目养神了,却苦了他的一干下属和儿女们,一个个疲于应付蜂拥而至的蝗虫,上到诸皇子虎视眈眈盯着盐科税银,下到一圈乱七八糟的亲戚垂涎林家巨资,谁让殷玉走的那么轰轰烈烈,几十车的银箱子,谁见了谁眼红。
大张旗鼓的搬家方式是保命的第一要素,今年上头下来的钦差有问题,可想而知,京中的情况也一定好不到哪儿去,何况现在又不是上缴盐税的规定时期,这个时候如果偷着上路,百分之百会给人弄死在路上,而且还得担上贪污税银的大罪,全家都要陷进去。别无他法的林大哥只好在柳二郎的指导下,装了几十车的石头锭子,在上面铺了一层五十两大元宝,剩下的钱,全换了银票塞在绛玉的衣襟儿里了。绛玉等了三四天才动身上京,带的是林家家仆,押了几箱子光鲜亮丽不值钱的古董字画,去贾府回复关于不让他们前来探病以免把自家老爹气得更重的诚挚拒绝。贾家老太太发威了,收到拒绝信两把就给撕了,逼着贾琏立时就让他动身。贾琏才装了两天病就让凤姐儿给拆穿了,也不知道她最终跟她那狡猾的姑妈达成了什么协议,反正这娘儿们又一脚踩在王家的破船上不下来了。
王跟凤姐儿达成了什么协议呢?其实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好处,她就是答应贾琏办事回来以后会把当家主母的位置赠给凤姐儿罢了。凤姑娘胆大包天目光短浅,一门心思盯着当家女乃女乃的宝座,一生追求的就是个威风凛凛,捎带是添补私房,当家女乃女乃这个职位可以同时满足她双方面的要求,她追逐的乐此不疲。
月复背受敌的贾琏迫不得已踏上了他根本不想榻上的旅程,磨磨蹭蹭的收拾完行李,贾琏抽搐的看着面前阵容庞大的陪访团,他知道,这里面有贾母的积年老心月复、有二房的忠心狗腿子、有王家的大本领陪房,可就是没有能保他的人。他更知道,这些人去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看林如海倒了,想趁机从中牟利,他甚至知道贾母是打着以岳母身份迫使外人林家是和贾家同船共度的,想搏一搏滔天富贵的从龙之功,可是又怕站错了队,于是自己捧着大皇子,想让林家去帮二皇子,将来若是大皇子赢,刚好踩着林家邀功;倘若二皇子赢,也能攀着林家捡漏,可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人家林家是不是愿意给贾府当垫背呢?
二房的意思更简单,王就是个钱串子投的胎,两只势利眼全盯在钱上。她舀银子的目的一为她那吉祥的儿子贾宝玉;二为她那大福气的女儿贾元春,她想趁乱掠夺林家家产,一般留作他们二房的私产,一半用作元春在宫中打点出人头地,而且还掠夺的无比理直气壮:“林家是我们贾府里嫁出去的,她就一个女儿,将来肯定是我们养着,拿着林家的钱养林家的人,这没什么不合理的。”贾琏就很想冷笑:你以为林家的儿子都是摆设吗?就算敏姑妈是贾家的女儿,可她最终还是要埋在林家祖坟里的,更别说林姓林,她不姓贾。人家林家的儿子,也都是光明正大开宗祠过继的,说到金銮殿上也是合理又合法的继承人,你王本事大,国法家规都可以自说自话想遵守就遵守,不爱听就当放屁,那你怎么不自己去?或者让你那一丘之貉的去?凭什么舀着他这个八竿子远的侄儿去当替死鬼?
偏偏这些话,贾琏连个抱怨的地方都没有,他必须去,而且必须是乐乐呵呵、开开心心的去,要不然,这府里的吸血鬼没一个会放过他的。贾母、贾政、王,没一个都有足够的身份和手段把他置于死地,至于他那缺心眼的傻,贾琏已经不敢指望了,跟她说道理等同于去跟他爹要银子,压根儿是不可能任务。贾琏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贾母伙同二房齐心协力瞒住了他那因为搬回正房而傻乐到顾不上别的的老爹,要不然现在的逼迫大队里肯定还要再多上一批人。
贾琏死死咬着秦可卿的葬礼没完做筏子,硬生生把启程日期拖到四九之后终于拖无可拖了。扬州林家碍于剪不断理还乱的一点子马上就要被贾家亲手折断的亲戚情分,派人前来报丧:“我家老爷是九月初三日巳时没的,我们大爷、二爷、三爷因为这段日子往返的折腾,全病倒了,五爷和七爷也哭得病了,现在府上是四爷撑着病主持外务,和我们家爷们全都要好的柳二爷帮衬着,六爷则助着姑娘整理内务。四十九天水陆道场之后,大爷们会带同姑娘扶灵回苏州,年底前回京,皇上夺了大爷的情,没让丁忧,大爷还要继续当差。连同二爷、三爷,销了假继续上庶常馆读书。”青年管家林泉说完,的偷眼去瞄贾母的反应,不出所料的看到了她眼中爆闪的精光,就连旁边号称和他们老爷交情匪浅的贾府二老爷也没多少悲色,不过幸好没像他儿似的一脸喜气洋洋,要不然林泉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爆发。倒是贾大老爷,看着是一脸悲伤,但是深知内情的林泉知道他更多的是悲没趁老爷活着时敲定他家姑娘和二爷的婚事,但是在这一大家子磨刀霍霍向林府的蛀虫中间,贾大老爷的这份悲痛显得格外可爱。
贾赦不会知道,他这份妥当的伤感救了他儿子一条小命,把他们一房从算计孤儿寡女家产的滔天大罪中摘了出去,使他们不至于被利用完后再一脚踹开去当替罪羊,并顺便在无比偏袒林家的新皇面前留下了一个相对光辉一咪咪的印象,最终携妻带子逃过了新皇对四王八公毫不留情的全面大清洗。不过这些就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抱抱扔来地雷的五丁包和林遗琅,再多啃口琅儿,手榴弹很好吃,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