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倾家荡产,松垮垮皱巴巴披挂着女敕绿衣袍的“肥白萝卜”,终于在子夜前模回了家门。
李氏娘的惊呼就像飘在云里雾里,同样心急如焚游荡在外寻找阿花的冯家爹和大壮,是如何把傻闺女扛起来放到床上的,更是不记得了,阿花全身抖如筛糠,满脑门子都是热汗冷汗交替,紧闭着眼睛,脖颈儿上青红的印迹簇新……
任性,总要付出代价的,即便很可能这代价付出的并不值得。
裁缝铺子的后院,暗淡的灯火整整燃烧了一夜。
第二日、第三日,冯家成衣铺的木门始终紧闭,惯常到姥家帮忙杀猪的冯大壮也没出院子一步,李氏娘流完了这辈子所有的眼泪,冯家爹叹完了这一生所有的闷气,彪悍的大壮,把院子里所有的木头都劈成了烧火用的小木条儿。
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睡醒一大觉儿的阿花闺女,嘴巴闭的跟遇到危险的蚌似的,不吭声不解释,随便你骂任凭你打,反正,家里能拿出去的银子都回不来了,黄花大闺女也明晃晃的湿了身。
阿花这几年活的卑微,性子却愈发的执拗,母亲的泪眼没办法开启闺女的唇舌,那个男人的名字,她宁可不吃不喝也不往外吐。
能吐什么呢?也不是没努力过,穆柯根本就对她半点兴趣也无,自荐枕席要做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他都不屑。
“死丫头啊,你以后可怎么再嫁人?”
阿花垂着头不搭腔儿,自从满脸的痘痘儿开花儿结果儿,姑娘家家的那颗盼嫁的心就越发的淡了,到如今,也没觉出局势比湿身之前更差。
冯大壮手头儿已经找不到可以公然毁坏掉的东西了,于是改成跺脚,跺一下脚咬一下牙,最后狠狠的蹲子,双手扯着脑后的头发道:“别逼妹妹了!以后没法儿嫁人,我养着她!”
“傻!”李氏娘再次眼泪汪汪的:“娘不是想逼你妹子,娘是思量着有没有可能找到那人,把你妹妹嫁了,既是死活不说,娘也懂了,这必是嫁不了的人家,那就权当是被狗咬了,娘再不问了”。
其实,李氏娘心底里更多的猜想是,自家傻闺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是被谁家的儿郎占了便宜去……
阿花木呆呆的眼珠子瞬间亮了一下。
“可是——”,李氏娘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头点上了阿花的脑门儿,一字一顿,嘶哑却清晰。
“阿花你听好了,以后,你在家当个老闺女也好,又或许能再碰上个正经人家出嫁也好,做填房也没有关系,只一样,娘不许你往那下坡路上再走,不好好思谋着勤快些过日子,琢磨给富户哥儿做妾做通房丫头,或者自甘下贱没名没分就……绝对不行!你要是敢有那下作的想法儿,娘直接打死你!”
老实又木讷的冯家爹,几天内白了半个脑袋的头发,听媳妇落下重锤把处理意见亮出来了,自己搓搓脸,背着手转到铺面去卸门板。
冯大壮还担心吓到了妹妹,拽了母亲的袖子低声道:“娘说的啥话?咱家的日子不是过不下去,阿花怎么会喜欢去给人做妾让人家糟践?娘放心,以后,有我一口饭,一准儿有妹妹一口汤。”
自从醒来就没再掉过眼泪疙瘩的阿花,在这一刻终于崩溃,抱住母亲的胳膊“哇哇”大哭起来。
她这几天也实在难过,作下这么大的祸事,身上和心里都受煎熬,还得强忍着承受。
不作,不死。
作了,便受着吧。
卧房内剩下母女两个,当娘的心再软也还有话要交待。
“阿花,出了这种事,主要怪娘,平日里没跟你讲过这其中的利害,反而——还催你多到外面散散心……,算了,不说那些,还有一样,娘不能当着你哥的面说。”
阿花低声啜泣着,抬起了头。
李氏娘伸手拢拢傻闺女的一脑袋乱头发,眼睛却看向了下面。
“万一,你肚子里……有了啥动静,你既然嫁不了人,便不能留。”
阿花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似的,身子也是一抖。
“你只注意着葵水,是不是按原先的日子来,若是来了,便最好。”
李氏娘的背影沉重,几天的时间,娘儿两个都得掉上几斤肉。
这件事,好像已经翻篇儿了,冯家的日子照旧忙碌着,阿花不再往外跑,安心跟着亲娘憋后院里做针线,兼拾掇一家人的餐饭。
原本,阿花的任性胡作,是为了脸上的痘包儿消火的,可是作完了,却完全忘记了每日去关注去抚触那张沟壑与山峦密布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