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淡淡地笑了:“爱妃宫里的嬷嬷倒是有心,不过这益子汤凉了,就失了药效了,还是热一热再喝吧。”
四喜眸光微闪,躬身捧着那药退了下去。
方雪晴无所谓地微微耸肩,这汤本就是一个由头,至于什么益子不益子的,来自二十四世纪的她,又怎么会相信这种东西。来见皇帝才是她的真正目的,现在既然已经见到,那汤药喝不喝的,她自然也就不在意了。
看到皇帝淡淡地向她伸出手,方雪晴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有一份刚刚夺下来的折子,正要还给皇帝,目光却被那折子上的晋州两个字吸引住,当下也不管皇帝脸色难看,急忙读了起来。
“放肆!”皇帝勃然大怒,猛然拍案站起。
方雪晴不为所动地读完了那并不长的折子,才冷笑地看向皇帝:“这就是你杀人的原因?对了,我听说有个罪官,一路打点着,连倒夜香的小太监都没拉下,才进到了御前,就是为了上这个折子吧?你把他杀了?”
皇帝愈是怒极,面上却愈加毫无表情,只是声音冷如寒冰:“后宫干政,是死罪,方雪晴,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方雪晴微微嗤笑:“当然不,我年纪正青,大好年华,怎么会不想活,我只是想知道,皇上打算怎么对付这个欺上瞒下的邵非绯?”
皇帝自知用武力抢夺,他抢不过武功高超的方雪晴,索性也省了气力。再说他还顾忌着她身后那看不清的势力,并不打算和她翻脸。便冷笑着坐下,拿起了另一份折子:“不过是死前的胡乱攀咬而已。当朕是傻瓜吗?”。
真的只是胡乱攀咬吗?方雪晴微微蹙起眉,望着殿顶出了会神,方才道:“我有办法能知道这折子上所写是否属实,如果我查清真相,皇上打算怎么谢我?”
皇帝本没什么心情应付方雪晴,但她这句话,却像是一道箭,劈入了皇帝貌似平静,其实已热如油煎。乱如荒麻的内心。
他僵着身体,死死地掐着手里的折子,像是要在上面掐出一个洞来。
就在方雪晴失望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却淡淡地道:“你想让朕怎么谢你?”
方雪晴冰冷的眼里,燃起了一簇火苗,她紧紧地盯着他,红唇微动,似乎什么就要冲口而出,但又被她压了回去。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心底翻涌的东西,一字一字清晰地道:“我要做皇后。”
她抬起眼,直直地望进皇帝的眼里,她不介意他知道她的野心。她没有耐性再和他虚与委蛇,她不是他后宫中那些蝼蚁般的女人,她要让他知道。她的强大和实力,她要他明白。只有她才能配得上他。
皇帝被方雪晴的直白惊得愣住,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她不屑伪装。但是这样坦然地觊觎后位,还是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冲击。
方雪晴冷冷地回视,然而冰冷的俏脸,却不争气地一点点爬上了红霞,仿若冰雪初融的春花,带着丝让人怜惜的娇艳。
皇帝的心里不期然地划过一丝惋惜,却没来得及想清自己在惋惜什么,就突然发觉方雪晴的侧脸,像极了一个人。
他站起身,伸出微凉的手指,钳住她的下颚,微微地转入了光影里他怎么从没发觉,其实她们俩有着一张异常相似的侧脸,饱满的额头,挺且直的鼻梁,线条柔美的下颚,只不过,那丫头五官美得精致,而方雪晴的五官,美得张扬。
许是皇帝的目光过于专注,方雪晴的心不能自控地砰砰跳动起来,脸颊的热度已经蔓延到全身,她破天荒地觉得有些手足发软。
慢慢地,一丝淡笑爬上了皇帝凉薄的嘴角,他伸出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
方雪晴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便强迫自己卸掉力道,她的手变得像普通女子一样柔软,只是那指月复上多了些握剑的薄茧。
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嘲弄,语气却更加的温柔,他牵着她微颤的手指,将她带进怀里,柔声道:“想做朕的皇后,得先有子嗣才行。”
子嗣?方雪晴蹙起眉,开始考虑子嗣的可能性,坦白地讲,她虽然想要这个男人,却从没有考虑过替他生儿育女,只是,只是如果这是后位的条件的话,如果,这是他所希望的话,她想,她愿意
她靠在皇帝的怀里,低低地嗯了一声,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
皇帝微笑着双臂圈住了她,只是那眼底,却寒凉无比。
殿外,
端着热好的汤药的四喜,在殿门外停了下来,小太监在一旁小声地回禀:“皇上和淑妃娘娘,现在在寝殿。”
四喜了然,看来这位雪娘娘今日达到目的了,他看了眼手中的托盘,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随手递给了侍立一旁的小太监。
一队黑衣禁卫小跑了过来,四喜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入殿。而他就背着手,站在殿门处,淡淡地看着那队禁卫手脚迅速地清理尸体,洗刷地面,又一队小太监鱼贯而入,换下了刺目的帐幔,又在殿角四处点起了熏香。
待一切都清理完毕后,四喜才走了进去。
厚重的地砖黑得发亮,其上的龙纹依旧栩栩如生,空气中除了熏香还有赤乌草的味道,那东西去邪秽,用来清理杀人现场,正好。
淡淡的草药气混合着高贵的龙涎香,四喜厌恶地皱了皱眉,他缓缓地走到御案前,开始整理书案。这样的事,他做了有十多年了,从他只是一个刚净身的小太监开始,他就跟着那时还只是个五皇子的皇帝。
他缓缓地用白净的手指,将一封封摊开的折子阖上,或按照年月,或按照人名,将那些批改好的折子,放进了一个个盒子里。
然后他看到吴义的折子,脑海中回想起皇帝对比折子时,那难看的脸色,手便微微一顿。片刻后,他轻轻地挑出了一封折子,展开。
他记得当时皇帝就是看了这封折子,而脸色大变的,而那折子上,有皇帝无意间留下的一个朱红色的朱砂迹,所以他很容易就挑了出来。
四喜蹙着眉读着那封简简单单的请安折子,又将吴义近日里的折子翻了出来,仔细比对,片刻后,四喜的脸上露出了恍然的神情,竟然是这样。
吴义的字,临的是前朝大将军王术的书法,一笔一划,遒劲异常,很好认,也很好模仿,原本并无破绽,只是吴义是个粗人,他写的“臣聞”的“聞”字,总是少了一笔,而模仿笔迹的人,显然疏忽了这一点。
四喜面无表情地将折子一一放好,收盒,上架,将御案上尚未批改的折子整齐地摆好,然后他长出了一口气,袖起手,往殿门外走去。
一个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出现,坠在他身后,像是一个影子。
“传消息出去,就说换折子的事,已经败露了。”四喜若有若无地道。
一阵夜风刮过,树影晃动,身后那小太监已经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出现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