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京城,遍地萧索,入秋的凉意也越来越深。大业朝空置了已近一年的后位仍是无人接替,贤妃虽协理后宫事务,却并未执掌凤印。贤妃身怀六甲,虽仍是打理着诸多事项,但因太后的归来,后宫独大之人自然是太后了。
太后住在寿康宫,自回宫后,宫人们每日里按时晨昏定省,现下,妃位以上五人,三位嫔,其余皆是妃嫔以下的位份。
西苑有五大宫、九大殿、十六院,除太后的寿康宫、徐后曾住的栖鸾宫、祁铭的妃嫔各住在十六院当中,如贤妃的仪凤院、淑妃的宝林院、静妃的绮阳院等。
仿佛空荡了许久的西苑终于有了主人般,妃嫔们一下子又活络了起来。太后不时地召见大臣的内卷进宫说话,久居宫中的妃嫔也有些难耐寂寞。
今日下了早朝,太后便命人请皇帝往寿康宫一去。
()紫金釉瓷香炉里飘出淡淡的安息香,寿康宫的整个大殿皆是这个味道。祁铭进去的时候,太后正坐在大殿的宝座上,手里捻着佛珠。
“见过母后。”祁铭清淡的声音开启。
太后缓慢睁开眼,见到面前的人亦是淡淡道:“来了。”
皇帝坐到太后旁边的扶手椅上,茶几上连忙摆上了釉上彩玉兰盖碗茶杯。
祁铭问道:“母后叫朕来可有事吩咐?”
太后与祁铭并无母子之情,然,二人也并未有过什么过节,她直接道:“后位空了这么久,皇帝就打算一直空下去?”
皇帝笑道:“莫不是她们有事烦到您这里来了,您不必管,交给贤妃处理。”
太后睨了皇帝一眼道:“她如今怀着龙嗣已有不便,皇帝为何还将事情交与她,若是有意立她为后便也算了,可皇帝偏偏没这个意思不是?”
祁铭仍笑了笑道:“还是母后了解朕,朕的确没有立后的打算。至于贤妃,她自己都没说什么想必是做的极顺手吧。”
太后终于正眼看向祁铭,半晌才道:“皇上难道不顾惜贤妃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不迟。”
祁铭也看向太后,半真半假道:“母后放心,朕心中自有数。倒是您,若是觉得闷大可召宁王府的人来陪陪您。”
太后持佛珠的手一顿,慢慢抬起头,正色道:“皇上,哀家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只求皇家也同寻常家族一样平安康泰、子孙延绵,皇帝比谁都清楚这点,如今后宫不管是从前的老人还是新晋的嫔妃,你都未正眼瞧过一眼,更别提招人侍寝。从前你宠着徐后,念及你们年轻夫妻我未说什么,可她三年来未有所出,如今你不能在这么胡闹下去了。”
祁铭本预站起的身子稍微一顿,自从他登基,太后从未与他有过交谈。从前的先帝便是子嗣艰难,虽有几个皇子,可除却他都早早地夭折了,这其中便有太后的亲生。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是冷淡的,如今这番肺腑之言倒也难为太后了。
沉默了一瞬,祁铭才道:“您放心,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定不会叫皇家绝了后。”
太后看着那抹冷清的身影走出正殿后,担忧的心情更甚
傅倾晴自那一日大觉寺之行后,便私下问明了情况,得知自己的亲人确实已经不在世上后,恍恍惚惚了几日,从前顺应着日子过的心情早已没了,如今胸腔里积压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恨也因她病了一场,傅老太爷也不得不推后了出门的行程。
静妃自那日后也来信问候过,傅倾晴并未立即回信,直到自己从从前的记忆中抽身出来后,便回了信。她知道凭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动到贤妃的,只有借力。
深秋更添寂寥,宫中的如今对祁铭热切的心也早已冷却,安馨自从进宫后,见皇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倒是听说,皇上如今会去安嫔的翠华院常坐,安馨也一早便从见过徐后的宫人里听说过安嫔的长相一说,奇怪的是,自己反倒对皇帝有了新的认识。
进宫本是为了巩固家族,如今她一有时间便去太后的寿康宫小坐,这宫里太后的面子还是极为管用的。
深宫难捱,她不敢与人亲近,与傅倾晴偶尔书信往来便也成了她心里的一桩事,二人之间没有利益冲突,国公府与学士府也即将联姻,她便没了顾及。
初七这日傍晚,她便邀了傅倾晴进宫陪她赏夜景
傅倾晴清楚的记得,这一年初春时,她已待在冰冷的冷宫。
贤妃突然跑到栖鸾宫告知自己她已身怀龙嗣,她只当是贤妃心里不平而特意膈应自己,当她开玩笑与祁铭说这件事时,祁铭居然没有否认
她的脑袋上如同遭了五雷轰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犹记得他说过只她一人,对她来说,这样的打击太大,她失了理智与他闹了起来,却被他不耐烦地指责,那时的她还抱着一丝侥幸,道他只是为了子嗣,他的心里终究只她一人直至她离开栖鸾宫。
在那个刺骨的宫殿里待了十多天,她还是盼着他来的,哪怕只要一句回答。等来的却是贤妃的真相,那时的自己已经被事实击打地脆弱不堪人的意识有时是很可怕的东西,前世的自己便是被意识摧毁了。
脚下是熟悉的青砖石板,眼前是熟悉的西苑,带路的宫人不是往栖鸾宫而是领她往另一处方向,傅倾晴才恍惚记起已非昨日。
昔日的锦绣辉煌还在,各宫门前亮起的宫灯亦是宫里夜幕时分一道亮丽的景色。她走着走着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像曾经一样抬头欣赏起来。
此时地西苑很是安静,许是各宫院的主子都无心出门,整座苑里,仿佛只她一人漫游。
祁铭绝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看到相似的情形,直到苑内长廊的尽头真的停了一人,他才问身边的内侍道:“是不是刚才有个人从游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