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妍接过那丝绢里包裹着的渣滓,轻轻捻了捻,遂冷笑了声,“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她提步就往外头去了。
唐嬷嬷面无表情看着莺儿。
她的面颊早被自己打得红肿,嘴角隐隐看得出血迹,仿佛要用这种悲惨证明着自己有多么无辜。
顾妍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扔到她的面前,“你说药渣已经扔了,厨房泔水桶早被清扫的婆子提了出去,那这些又是什么东西?药材都还是新鲜的,这块丝帕是谁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莺儿瞳孔一缩,怔怔望着面前地上黑黑的一块。
烟粉色的帕子早被漆黑的药汁浸染了,可那上头绣着的黄莺鸟,却还是明明白白的,女敕黄色的翅膀莹亮鲜艳,好看极了。
莺儿觉得眼睛刺刺得疼,膝行到顾妍面前连连磕头,“五小姐,这不是奴~婢的,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定是有谁,有人要加害奴婢,五小姐您明鉴啊!”
她又磕得额上青一块紫一块。
唐嬷嬷看出了名堂,冷冷望着她,“这丝线是云袖坊的,府里头哪个丫鬟用得起?还不是前些时日赏了下来……”说到这已是不想与她多做纠缠了,“莺儿,你说出来是谁指使的,也许还能少吃点苦头,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莺儿突地打了个寒颤。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
这个子,看着严肃,凶残起来更不是人!
上回有个小丫头私下里说了几句三的坏话。竟被她生生拔去了舌头!还不给饭吃……没过多久就死了。
她呢?她又能坚持多久?
少吃点苦头……
说得好听,不还是不打算放过她吗?
莺儿蜷紧了手指。低垂下脑袋。
鬓发散下,挡住了她的脸。面上还火辣辣地疼。
她做的这么仔细小心,为什么会出差错呢?那个回春堂的大夫是怎么来的?这些药渣又是谁翻出来的!
莺儿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
“想清楚了,你说是不说?”
唐嬷嬷宛若审判者的冰冷声调在她头上响起。
就差一点点,明明就只要这么一点,她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们这些大丫鬟体面,还不是整日任人呼来喝去?再体面,都不过是个丫鬟!一辈子都是奴才!
她哪里甘心的……
不行!
她要逃,她不能坐以待毙……
莺儿心跳如鼓,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坚定。
她猛地起来往外头冲出去。
谁都没料到她会有这一出。唐嬷嬷怔了怔才让人赶紧出去追。
可莺儿跑得这样快……好像只要她再快一点,她就可以摆月兑自己现下的命运。
然而不过片刻,一声尖利的叫声就此划破天际。
顾妍心头一跳,急急跑出去看。
莺儿正捂着心口倒在影壁石前,大口大口吐着鲜血,目光怔怔地看着庭院中的人,既是不可思议,又带了些怨毒。
是父亲!
顾妍蓦地后退了两步。
“一点规矩都没有!”顾崇琰冷哼,动了动脚踝。显然方才是他一脚踹在了莺儿的胸口。
他扫了眼那奄奄一息的人,在看着她完全闭上眼后,这才转过身。
“怎么都出来了?怎么样了?”恰到好处的关心,亦是一脸的担忧。
唐嬷嬷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去看看莺儿怎么了,自己则赶忙将顾崇琰迎了进去,语气也带了后怕:“幸好大夫来得及时……”
“这样。那就好……”
淡淡的话,后面是什么。顾妍听不清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倒地不起的莺儿。让青禾也瞧瞧。
直到青禾回来,摇了摇头,顾妍才知晓,这是没气了……
被父亲,一脚踹在心口,然后,没气了……
她们刚刚要出去追,只要将莺儿押回来,有的是手段让她招供的,可她就这样死了……
顾妍悄悄攥紧了衣袖,脖子僵硬地往回转,看着那早已放下了的门帘子,一阵沉思。
一开始,她以为这事是李姨娘做的。
这些天二房一团糟,贺氏被逼回娘家,这些是谁的手笔她能猜到,也一直想着,暂时有贺氏挡在前头,他们的处境会好一些。
直到今天母亲这情况让她自责不已……都是她一时松懈,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莺儿死了,又有谁知道是谁想害的母亲?
顾妍扭身往内间走去,顾崇琰正坐在床头看着柳氏,眉心紧蹙,神色很是担忧。
“大夫说没事了吗?”。他低声问道,好像是要确定什么。
顾婼点点头,“等娘亲醒了,再喝几副药,应该便没事了。”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声带哽咽,“只这样一来,娘亲的身子越来越不好……”
顾崇琰轻拍她的肩膀,无声安慰着。
“父亲怎么来了?”顾妍走,淡淡看着他。
顾崇琰一怔,脸色板起有些不悦,“听到你们母亲出了事,难道我还不能回来瞧瞧?”
他又摆出了一副严父的模样。
“阿妍不是这个意思……”顾妍扯着嘴角笑,眼睛瞬也不瞬看着他,“父亲可知道,娘亲为何会如此?”
“这……”
“娘亲是被下了药,就是您刚刚踢了的那个婢子做的……”
她仰起头,定定地望着顾崇琰,一字一顿地问:“……父亲,不知道的吧?”
一双与柳氏一模一样的杏眸看着自己,黑亮黑亮的,眸底混沌不知都是些什么,又问着这样的话……顾崇琰竟觉得心中突地一跳。
他一愣,旋即站起了身,满面怒容,“那个贱婢!”
袖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他唤人将那莺儿带进来,要亲自审问。
顾妍的手背在身后,握得更紧了。
她低下头去,缓缓地说:“父亲,没用了,莺儿她已经死了……”
人证已死,哪里还能问出什么?
线索在这里断了。
就因为父亲一脚,在这里断了……
她是不是可以想到些什么?
尽管那样的答案,让人难以接受。
不对,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
她早该接受了的……
父亲但凡对母亲有一点点留恋,也不至于在母亲死后一月,便将李姨娘扶正,又添了个玉姨娘。
连最普通升斗小民,都知道妻子死后,按照古礼制,要服丧一年,少则百日,可父亲这样的满月复经纶之人却全然不顾……
是因为有了魏都这个后台所以腰杆硬了?还是终于可以摆月兑令人厌烦的柳氏,所以迫不及待了?
母亲在父亲心里算什么?
他们这些孩子,在父亲眼里,又算是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