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渊又原地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地一跺脚,“不行,我要问清楚去!”
他急匆匆就要往外冲。
夏侯毅赶紧拦住他,“大哥,人家是姑娘家脸皮薄,她既然退回来了,定然有理由,你这么火急火燎去问,让她情何以堪?”
说到这里也很无奈。
大哥除却木匠活外,什么都不喜欢,也从不在意顾忌男女大防……世家名门的闺秀都讲究德容言功,无论理由再如何冠冕堂皇,终究还是私相授受……她们怎么能收?
也是跟着大哥疯了一回……
夏侯毅抬起手指轻揉眉骨,最后只寻了个蹩脚的理由为自己开月兑。
“大哥不是要选妃了吗?”。
他看着夏侯渊缓缓说道:“也该收收心了……”
眸光微闪,却不知究竟是在说给谁听。
夏侯渊顿时垮下了脸,“那些个死板的小娘子,自诩风情万种,根本无趣死了……她不一样,她会玩九连环,喜欢木老鼠,我以后就做傀儡偶给她演傀儡戏,还能和她比赛解环扣!”
想着便觉得好玩极了,夏侯渊的眉眼都飞扬起来带了喜色。
夏侯毅不由沉默。
父亲身为东宫太子,自幼身体孱弱,膝下无嫡子。大哥作为长子,便被人当做宝贝宠着,也一直由着性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慢慢地不务正业……他未来会是大夏的国君,可如今这个样子……
夏侯毅着实有点担忧。就见夏侯渊忽的一拍额恍然道:“我记得她也有参加选妃的啊,我去和母亲说,好让她走个捷径!”
夏侯渊觉得这主意很好,双眼晶亮就要去寻王选侍。
母凭子贵,王选侍在东宫同样是有头有脸有地位的,底下那些参与选妃的评官,负责初选把关,却多少是要看看上头的意思行事。
夏侯渊抬脚就走,夏侯毅还没来得及说上一两句话,人已经不见了。
他无奈笑了笑。
祖父如今身强体健。哪怕父亲登基也要好几年。等轮到大哥,还早着呢,总有时间慢慢改变……
不提夏侯毅心中所想,夏侯渊已是兴高采烈地与王选侍说起了张祖娥。
王选侍还是头一回见自己儿子这样在意看重一个姑娘。心里一好奇。找了人送来张祖娥的画像。再一见这姑娘容貌绝丽,端正有福,贞洁不佻。确实是个上佳的人选……最要紧的是,儿子喜欢啊!
王选侍将夏侯渊当宝贝眼珠子,自然不会驳了儿子的请求,遂调笑了夏侯渊几句,吩咐人多关照张祖娥。
却意外得知,张祖娥连初选都没过!
她大惊失色。
张祖娥容颜出挑、面相有福,怎么会在初选就被剔除了?
王选侍转身便去找太子说道。
然而太子正与另外一位刘选侍蜜里调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便说随她的意。
王选侍气闷的同时,动用了特权让张祖娥重新回到大选行列。于是所有人都知晓张祖娥是上头看上了的人,她由此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一路顺利地通过八关选秀。
选秀一直持续到了九月末,在桂香馥郁里,终于在元辉殿定下三位淑女,分别是燕京张祖娥,顺天府大兴县方家娘子,和金陵鹰扬卫段家娘子。
夏侯渊自然是中意的张祖娥的,然而当夏侯渊乳娘靳氏看了这三个女子的画像后,开口就道:“张家娘子虽容貌出色,但大夏以纤瘦娇弱为美,她体态丰盈,日后长大成人,想必更加肥硕,难免缺了风情,不能成为正选。”
夏侯渊眉头就是一皱,目光落到自己乳娘靳氏的身上。
靳氏已是三十出头的妇人,但她看起来便如花信年华。皮肤女敕白如雪水润欲滴,纤腰细若蒲柳盈盈一握,面容明艳妩媚,目光澄澈皎洁……
在夏侯渊少时的记忆里,靳氏一直都是个极美的女人,他见过诸多美人的仕女图,都不及靳氏来得妩媚风情。
再瞧瞧张祖娥,她们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美,至少夏侯渊对张祖娥还是极满意的。
但他不会忤逆靳氏。
夏侯渊对靳氏尤为依赖……他有一个羞于见人的小秘密,他喝着靳氏的母乳,一直喝到了七岁,而靳氏对他而言,亦是个极为特别重要的人。
夏侯渊选择保持沉默,靳氏便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他,心中暗自高兴。
最终张祖娥三人还是被引见到了方武帝面前。
这年的张祖娥十四岁,身体修长、丰满、清爽、秀丽,她的容颜气质皆数一等,哪怕穿着素色衣衫,锋芒亦是完全将身边二人盖了,方武帝也觉得她十分出色。
何况他知晓,张祖娥与顾妍是极为要好的手帕交,爱屋及乌,自然偏向张祖娥。
方武帝便钦定,张祖娥为皇长孙妃,段氏、方氏各为左右侧室,待张祖娥及笄后与皇长孙大婚,段氏方氏则于皇长孙大婚后三月进门。
于是满城哗然。
张祖娥从京都众多闺秀中月兑颖而出,一跃成为准皇长孙妃,众人也纷纷向中军都督府同知张国纪道喜,不出意外的话,人家就是国丈爷了!
张府的门槛险些被踩烂,昭仁殿里的郑贵妃却气怒地摔了一只高脚琉璃杯,里头紫红色的葡萄酒洒了一地。
“是谁干的!人不是被剔了,怎么又回来了?”
郑贵妃戴着长长护甲的手拍在桌案上,划出了一道明显的刮痕。
她自认成竹在胸,将那些家中底蕴深厚的小娘子想着法子排除了,最后剩下的都是些高不成低不就之辈。郑贵妃便不放在眼里了。
谁知等今日皇长孙妃一定,她瞧一眼便懵。
郑昭昭与她说,皇长孙对张家娘子情愫暗生,此人尤其需要注意,她便将张祖娥早早地弄了出去,天衣无缝的,怎么还被她插了进来!
跪在地上的宫娥缩缩脖子,压低了声音道:“据刘选侍说,是王选侍一手操办的。”
郑贵妃一双美眸一眯,脸色刹那阴沉。
宫娥低着头。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她看得到自己窘迫紧张的神色。
“蠢妇!”
宫娥听到郑贵妃冷哼,而后便是那如流水淙淙的清凌凌嗓音响起:“看来是活得不耐烦,皮痒了。”
宫娥微微颤了身体,郑贵妃道:“去告诉刘选侍。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别留痕迹……”
“是。”
宫娥简明扼要答了。领命退下。
郑贵妃闭上眼,好一阵才算平息肝火,喃喃说了句:“没用的东西!”
不说郑贵妃如何窝火。顾妍一听张祖娥成为钦定皇长孙妃时,惊讶地一时回不过神。
她原先还在为拆散了张祖娥夏侯渊而自责纳闷,可没想到,本已陷入绝境,却能如此反转。
“大约他俩真的是命定缘分……”
顾妍轻声地说,心中的罪恶负债感一下消散了。
今生的张祖娥和夏侯渊互相钦慕,未来患难与共互相扶持,他们一定会好好的,与前世完全不同。
顾妍心中此刻也只剩对张祖娥满满的祝福了。
她绣了必定如意香囊,又调配牡丹琼华香,顾婼亲手绘了一份十二花神图册,齐齐赠与了张祖娥,萧若伊干脆往醉仙楼叫了一桌宴席送往张府上。
自此已有诸多京都小娘子急着与张祖娥套好关系,能有未来的皇长孙妃成为自己闺中密友,往后自当受益无穷,这些人中不乏包括顾婷、沐雪茗,就连一向不屑于与人打交道的镇国公二萧若琳,这时倒也大大方方送了礼。
张祖娥本就无意与她们结交,按着礼数相回,却一律谢绝了赏花游园的邀请,唯有收到顾妍和顾婼的礼物时会心一笑,再见到萧若伊送的那一桌珍馐美馔时,失笑出声,亲手刻镂了梅兰竹菊的檀香木扇骨回赠她们,羡煞京都众名媛。
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南方战事一经平息,萧沥班师回朝。与此同时柳建文受命回京述职,途中先去了姑苏祭拜亡嫂柳陈氏,这才带着妻子明氏和义子纪可凡前往燕京。
燕京的秋意已然萧索寂寥,黄叶纷纷里,身穿玄色铠甲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带领了数以万计的军队浩浩荡荡回京,高城上聚集了许多人围观,比那日临行前誓师酒时还要热闹。
在众人眼里,他是英雄,是传说,是神话!
萧沥抬眼望。
俊美无俦的容貌让人惊叹不已。
有关镇国公世子的传言早在京都盛行开了。
有说他无情冷漠渊渟岳峙的,有说他人高马大粗犷英武的,有说他嗜杀成性茹毛饮血的……却独独没有人说过,他只是个结实英挺孔武俊朗的少年。
萧沥淡淡扫了眼,没有在这密密麻麻的人群里看见熟悉的身影。
似乎有淡淡的失落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抛却脑后。
他按着章程去兵部交托兵符,又回国公府梳洗一番,到宫里面见方武帝和太后……待到走出宫门时,夕阳余晖将宫门口那匹枣红大马的影子拉得很长。
冗长繁杂的征程过后,总有一种力竭的疲惫空虚。燕京这么大,突然不知道该回哪儿去……
他走轻抚战马的鬃毛,冷冽的嘴角才微微松缓下来。
想到怀里西德王赠送的水军令牌,萧沥翻身上马便往西德王府疾驰而去。
既然将冷箫留给顾妍使唤,某些事,哪怕他远在福建,依旧是清楚的。
比如他们与顾家月兑离关系,比如她如今是方武帝最疼爱的配瑛县主,再比如她如今正在西德王府上……
萧若伊没去城门口接萧沥,哪怕萧沥回府上,依然没见到她的影子。
她抱了只小刺猬“噔噔噔”跑到了顾衡之面前,将它放到阿白身边。
顾衡之怔了怔,淡眉挑起不明所以。
便听得萧若伊道:“这只叫大黑,我前两天在果园里发现的,给阿白做个伴吧!”
大黑要比阿白圆滚壮实多了,尖刺更加黑亮,一根根硬如钢针。
顾衡之当然是欢喜的,刚抱起大黑,又听她喃喃说道:“把阿白给大黑做,然后生一窝小白小黑,这样去哪儿都有一溜儿刺猬跟着,是不是很好看?”
顾衡之想了想那个画面,忙摇了摇头不敢再看。
顿了一下,他不由抽搐嘴角:“阿白是公的……”
萧若伊:“……大黑也是公的。”
二人:“……”
就听“噗嗤”一声忍俊不禁从他们身后传出来,顾妍抿紧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但无奈嘴角弧度越张越大。
萧若伊尴尬极了,站起来道:“阿妍,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听到!”
顾妍连连摆手,“是,是,什么都没听到……”
虽这样说,却禁不住地笑。
萧若伊脸都红了,刚要开口,目光远远落在一点,突然招手唤道:“大哥!”
顾妍一窒,慢慢回头,果然见萧沥穿了身玄色细布锦袍远远站着。
秋阳的灼热刺得眼睛疼,逆光里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察觉那人越来越近。
顾衡之跳了起来跑,围着萧沥欢快地转了圈,萧沥就俯子模了模他的脑袋。
他看起来似乎黑了,又高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格外明亮,顾妍只来得及问道:“你怎么来了?”
话刚说出口,真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
这听起来就像是多么不欢迎人家似的……他帮了她这么多,做什么要刨根究底问得明明白白。
顾妍略显局促,萧沥却像浑不在意。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来还西德王水师令牌,顺道王爷留了我用晚膳。”
顾妍了然点头。
萧若伊瘪瘪嘴,拉了顾衡之走开,“我们该好好商量一下大黑和阿白的晚餐……”
叽叽咕咕走远了,顾妍想到方才的事,依然觉得好笑。
正容敛去笑意,她微微福了一礼,“恭喜萧世子凯旋。”
萧沥清淡的眼眸微染笑意,颔首算是接受了,忽的问起来:“冷箫还好用吗?”。
顾妍一怔,讷讷道:“额,冷箫帮了我许多。”
萧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的人情都还完了……”
他对此很满意,浅浅道:“该轮到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