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紫阙,相依而生,若是一对,自然会相吸相合,反倒若是同为阳实或同为阴实,便会相互排斥,这个特点有点儿像是磁石,不过紫阙的材质比起磁石更为特殊名贵。
正是因为紫阙的存世稀少,关于它的记载大多都停留在古书里,哪怕懂一些门道的都难以辨别识清。
这只新找来的镯子,是柳昱花了大价钱大力气寻来的,还找专人鉴别过这确确实实是真品,存世年岁与古本中的记载也对得上。
可谁又能想到,千辛万苦寻来的东西,居然又是一块阳实!
没有作为参照的阴实或是阳实在,要辨别阴阳极性,却是不可能。
“从哪儿冒出来的仿品,还来这儿以次充好!”柳昱大怒,恨恨砸了下桌子。
圣品之所以为圣品,必然是它有其独一无二的特性。能常年被供奉起来,交接至大祭祀手中,作为皇室的传承,也必有其过人之处。
正如世人喜爱临摹效仿前人书法工笔、写意画风,继承发展先人风尚一般,有人私自悄悄效仿制造这紫阙镯不足为奇。
然此般一来,却给后人鉴别判断添了一笔大麻烦,其中尤以高仿品最是容易混淆。
柳昱找来的这只,明显就是高仿品。
先前大费周折,到这会儿满心失望,不过就是眨眼的事。
柳昱深吸口气说:“没事,接着去找。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顾妍和萧沥俱都沉默,萧沥虽然也有些失望,但还不至于灰心丧气,只是看顾妍的神情委实是有些奇怪了。
她握着那只新找寻来的镯子,慢慢靠近自己腰间挂着的藕荷色香囊,又缓缓离开。那香囊竟然被带着一道起来,过了会儿又突地掉下去。
反复几次,柳昱也发现了不同,惊得张大了嘴巴。
“你……你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他双眼大亮。
要知道能够和紫阙阳实相吸合的,除了阴实便再无其他了!原来折腾了这么久。阴实其实就在顾妍身上!
顾妍解下香囊。从里头拿出了一个明黄色的小锦囊。
明黄,是皇室专用的色彩,萧沥一看见就大致猜到了此物的来处。
顾妍讷讷说道:“这是先前太皇太后给我的,我把它放到了香囊里。不过很少佩戴了。今日也是一时兴起。为了配这身粉色的衣裳。”
宁太妃是紫阙镯的原主,也许阴实也在她的手中,辗转到了太皇太后手里也说得过去……萧沥觉得这回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柳昱不由分说让她拆开来。顾妍找了只小银剪子沿着周遭红线剪开。
之前太皇太后给她的时候她捏了捏,觉得好像是一粒珠子,解开来一瞧才发现是许多小碎晶吸在一块儿成的一个球。
碎晶是深紫色的,与自己腕上的镯子一致,仔细看其实镯子的纹路上都有千奇百怪的凹槽。
顾妍将小球靠近镯子,那些碎晶就自发地跳到凹槽纹路里去填充了所有的沟壑,天衣无缝,完整无缺。
柳昱微眯双眼,只听到“咔擦”一声,镯子自黑曜石和青金石中间一处隐秘的锁扣处打开,顾妍轻轻松松就将它取下。
“原来阴实是从阳实上抠挖下来的,以阳实为锁,阴实为钥……古人的心思还真是缜密周到。”柳昱不由感叹。
萧沥正紧紧盯着顾妍,柳昱也赶紧看向她:“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顾妍想着摇了摇头。
她没觉得有哪儿奇怪,似乎这东西有或是没有对她而言无甚差别。也许是他们都想错了,她能力的“觉醒”,与有无这只紫阙镯毫无干系……
其实最好的检验方法,无非就是现在来一刀子看看。
顾妍几乎想着就这般做了,拿起桌上的银剪子对着指月复划了一下。
萧沥柳昱俱都聚精会神定定瞧着。
只见原先冒着血珠子的伤口,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愈合。
顾妍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
柳昱拧眉沉目,萧沥默了默道:“似乎慢了些。”
顾妍这才惊觉,这次愈合的速度好像确实慢了许多,从前可是才见鲜血沁出就即刻不见了踪影,若不是伤口大了,根本不会容许有流血的可能。
柳昱便道:“等等看吧,兴许不会立即有成效。”
为今之计确实只能如此。
顾妍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往外走,萧沥快步跟了上去,怔怔凝视着前方少女的背影。她走得很慢,身形纤细,这些日子神色也有些憔悴,不知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压力。
这种事,放在谁身上,都要为难忧思上一阵。
有些人看来或许极好的东西,于别人而言,兴许根本就是在画蛇添足。
莫名地开始有些心疼,他走过去拉住顾妍的手,小小的一只,刚好可以由他包裹在掌心。
“阿妍。”他开口唤道,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妍倏地停下来。
院子里数十棵银杏树黄了,金灿灿的小扇一样的叶子忽闪忽闪飘落,就如她染了金阳色泽的浓密睫毛。
“你别怕,我陪着你。”
无论你什么样,我陪着你,保护你,不让人伤害你。
他人生至今不过短短二十年,也许比起同龄人要成熟深刻许多,但阅历经验比起老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可他笃行深信,认准了的事,认准了人,定会用尽全力去守候佑护,如此深刻。
顾妍心下感慨万千。
这么些日子,其实该看开的都已经看开了。一开始内心的波澜壮阔,到此时也已平静无波,只偶尔溅起一两个小水花。
她现在这样子,至少还有人能够倾诉,还有外祖父,还有萧沥帮着自己想法子,不至于如一开始重生时那样,一个人默默地熬着,承受着。
受不住了,想要狠狠哭一场。可是不敢哭又不能哭……
“我不怕的。”
顾妍回过身对他微微一笑。“你不是说过吗,我连杀人都不怕,我怎么会怕这个?”
萧沥抿了抿唇。
想起曾经在窖洞里,那么多黑衣人来要他的命。她被逼到了墙角。他分身乏术。匆匆摆月兑掉身边的麻烦,正欲去解救她,这个小姑娘倒是先自己掏出匕首刺进了黑衣人的心口。
他真的是……头一回见到胆子这么大的女孩子。
不由好笑起来。
原本若只是因为一副画像对她多几分印象和探究。后来却是不由自主对她心生的好感,每每撞上了,目光也会下意识地聚集到她的身上。
这种感觉太过微妙,至少于萧沥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未曾体会过,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想要她用同等的感情去对待接纳自己。
人都是贪心的,他也不会例外。
萧沥送顾妍回去,边走边和她说起阚娘子:“整个燕京都要翻遍了,凭锦衣卫和萧家暗卫的能力,要不就是他们已经出了城,要不就是挖个洞躲起来了。”
哪都找遍了,居然就真的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萧沥在他们手上栽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说实话,十分不甘心。
顾妍心道不会是出城了的。
他们的目标是自己,没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哪里能轻易放弃?可光凭阚娘子孤儿寡母的,在京都没权没势,也能轻易躲避了萧沥和外祖父共同的追查?
顾妍问起来:“现在的锦衣卫同知,应该有两位吧?”
萧沥点头道:“一个是我,另一个是王嘉。”说到此不由微顿。
王嘉……那是魏都的人。
魏都帮着成定帝处理朝政,假公济私,培养了不少的势力,暗中已有不少人向他投靠归拢。上回整理出来的一大摞赈灾贪污名单,萧沥特地移交给成定帝,最后还不是回到魏都手里?
然后那张名单上的官员,有一半以上都被处责了,自然还有一部分留了下来。
萧沥基本可以断定,这些留下来的,都是魏都的走狗!
他摇摇头说:“我虽动用锦衣卫的力量,但那些都是我的亲信,可以相信,王嘉即便是右同知,但他还插不了手来管我的事。”
顾妍若有所思,萧沥便问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
“说知道什么其实也算不上,这些日子忙着姐姐出嫁的事宜,没仔细去想,但前段时日确实有些怪事。”
顾妍微有踟蹰道:“母亲和姐姐去普化寺烧香祈福,路上遇刺你是知晓的,还刚好顾三爷路过了那里,我觉得有些太巧了。”
“就算是巧合不提,过了阵子,顾三爷还为姐姐送来了添妆,以他的实力,当然拿不出那么贵重的东西,无疑是得了李氏的应允,然而以我对李氏的了解,她不可能纵容自己父君去关照前妻的子女……”
萧沥拧眉:“所以这里头有诈?”
顾妍点点头,“最奇怪的还是顾三爷甚至约了姐姐去登仙楼,当然后来姐姐没有去,然而就是那一天,登仙楼走水烧了个彻底。”
那么大的火,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去了,若不是后来控制了下来,说不得就会烧掉一条街,当然哪怕如此一来也已损失惨重。
“这个我知道,后来兵马司得到的结论是,登仙楼厨房的伙计打了个盹儿,火从炉灶里烧了出来,蔓延至整座楼。”
萧沥像回忆起了一些事:“登仙楼在南城,背后的东家是谁不清楚,一般这种情况下的都是些大人物,而南城兵马司的莫指挥使……”
他神色凝重,眸里冷光频闪。
莫指挥使,不仅私底下和魏都有往来,和他父亲萧祺的交情也不浅呢!
先前西德王府走水闹贼,莫指挥使带人来守着马棚,可当晚一场大雨就把痕迹冲刷地干干净净,莫指挥使还来王府亲自向西德王负荆请罪。
这一系列作为,何尝不是在为萧祺洗刷干净嫌疑。
若非萧沥先前就藏了一截断木,恐怕有关火油的线索就此中断。
只是千算万算,萧祺没料到自己儿子会是这里头的变数。
当然他也该庆幸发现这事的是他儿子,否则萧祺会不会身败名裂,需不需要头疼苦恼,那就不知道了。
萧沥暗暗攥了攥拳。
要真是魏都,说不定还真有可能躲得过去。
“我知道了。”萧沥肃容:“你别担心,他们就算是躲到地底下,我也能给人挖出来。”
顾妍莞尔失笑,点点头:“我信你。”
她眼睛极亮,其间闪动着欣悦与信任。
千言万语,都不及她一句“信你”这两字来得悦耳动听。
萧沥觉得心里像塌了一块,又觉得好像有羽毛拂过心尖,一路酥遍了全身。
接下来的几日,顾妍欣喜地发现,她受了伤的伤口愈合越来越慢,到了后来也几乎与常人无异,一个小口子亦需要经过结痂月兑落。
她大大松了口气,落了一块心头石。
因着先前顾婼成婚,姑苏柳家的人也来了燕京,至此,柳昱曾将柳建明柳建文叫过去密谈了一晚,他们谈了什么顾妍不得而知,然而也能猜到是关于柳家急流勇退之事。
昆都伦汗在辽东称王,暂时虽没有威胁到大夏,但大金的存在无疑就是一颗毒瘤,时时刻刻都有侵蚀大夏的危险。
柳昱敏锐地感知未来将会十分不太平,既是乱世,那在安然太平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他们必须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以便将损失降至最低。
顾婷的手已经可以解开绑缚的厚纱,然而她始终不肯取下。
暗地里曾偷偷看过,原本纤细水女敕如葱管一样的手指,这时候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向外,小指掌侧缺了一块,丑得不忍直视。
但近来她的心情还算不错,因为邯郸贺家这几天出了点事。
贺家的贺大郎和贺二郎都是喜好寻欢作乐的纨绔子,顾媛自小产血崩后身子就一直虚着,没法伺候贺大郎,贺大郎便去了秦楼楚馆眠花宿柳找乐子,有一日他回来得早了,到了上房竟发现自己的弟弟贺二郎和顾媛滚在了一张床上。
男人最怕的,不是不能升官发财,也不是流血断头,而是怕脑袋上顶了只绿帽,连死了都要被人指着骂乌龟王八。
贺大郎虽然不喜欢顾媛,可顾媛既然嫁了他,他又怎么容许顾媛红杏出墙?
何况这出的还是自个儿亲弟弟的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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